仿佛长久以来一直压在心里的什么东西在慢慢散去,柳依依低头时候,面上已经露出一抹微笑。
“娘娘,甘泉宫那边,还等着娘娘呢!”柳依依的举动让李姑姑误以为柳依依一时惊住,不知道如何处置,急忙再次开口提醒。
柳依依深吸一口气,抬头时候面上已经有惊慌哀伤神色:“快服侍我穿衣衫,还有,御医传了没有?”
“已经在传了。”宫女扶起柳依依,李姑姑给柳依依披上衣衫,再次提醒柳依依:“娘娘,甘泉宫的人……”
“不用传进来了,我立即往甘泉宫去。”柳依依打断李姑姑的话,宫女给柳依依梳好头,柳依依没有戴首饰就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如儿就跌跌撞撞地从后面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奶娘。奶娘看见柳依依急忙停下脚步:“娘娘,公主被吵醒了,奴……”
“娘,爹爹是不是病了?”如儿已经扑进柳依依怀里,有些担忧地问。柳依依伸手摸上女儿的脸,对如儿来说,皇帝是个很好的爹,但也仅此而已,柳依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的轻柔些:“你爹爹,只是摔倒了,御医在那呢。乖乖回去睡。”
如儿还想撒娇,见柳依依神色不像平常,也就放开抱住柳依依的手,奶娘已经上前来把如儿牵下去,柳依依带着从人往甘泉宫去。
刚出了昭阳宫,就看见甘泉宫灯火通明,当柳依依的车驾到了甘泉宫门口时,甘泉宫内侍总管已经带人在那迎接,看见柳依依走下车,内侍总管已经跪下大哭:“娘娘,奴等……”
“快站起来回话,陛下到底怎么了?”这短短的一段路,已经足以让柳依依的面色变的哀伤焦急。
内侍总管起身:“回娘娘,陛下跌倒时候,奴等以为不过是小事,扶起陛下就见陛下神色苍白,急忙给陛下进了热茶,原本以为陛下歇息一会儿就好,谁知陛下神色越来越苍白,奴等忙把陛下扶到床上……”
内侍总管这一路说着,柳依依已经走进皇帝的寝殿,皇帝面色苍白,柳依依连走两步,上前握住皇帝的手:“陛下……”
皇帝张张嘴还想说话,柳依依已经对内侍总管道:“陛下今儿只怕不能上朝了,命人去前朝传诏,今日免朝!”
内侍总管应是,命内侍出去传话,皇帝的唇蠕动几下,说出一个字:“朕……”
“陛下,妾知道您关心朝政,不过陛下也要担心自己的身体。”柳依依说着话已经在皇帝床边坐下,内侍已经来报,御医被传到。
柳依依忙命御医快些进来,御医进来后依次给皇帝诊脉,一个诊完另一个又诊,两人的神色都很凝重。
“如何?”柳依依等御医诊脉完,关切问到,两个御医彼此瞧了一眼,还是一个年纪大些的御医开口道:“娘娘,陛下像是房事过度,导致肾水不足,才……”
“胡说!”柳依依开口打断御医的话,见两个御医神色都不安,柳依依这才改用比较柔和的语气:“陛下上一回,也是这样无故昏倒,你们也说是肾水不足,最后却是陛下中毒。难道这一回,也是……”
皇帝上回中毒的事,虽然没有声张,但太医院内的人还是清楚的,柳依依这么一说,两个御医也就顺水推舟:“上一回虽说是只要按时作息就好,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毒,到底有没有完全消除,毕竟能被……想来定不是平常货色。”
床上的皇帝咳嗽起来,柳依依忙低头看着皇帝,神情满是忧虑:“陛下……”
皇帝示意柳依依把自己扶起,柳依依扶起皇帝,皇帝看着御医:“朕,你们速速去查,看到底是不是朕的余毒未清,才……”
说这句话时,皇帝断断续续已经咳嗽了三四次,御医们忙下跪应是,匆匆退去。
这么一折腾,天色早已大亮,柳依依用帕子给皇帝擦了汗,又扶皇帝躺下,看着皇帝神色更为忧虑。
皇帝的眼一直睁着,手在半空中抓挠,抓住柳依依的手,对柳依依:“依依,朕可信的人,不多,若真是余毒,朕,朕……”
皇帝注重保养,人参这些补品也是常吃的,柳依依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过柳依依不会说破,只是轻声安慰:“陛下福寿绵长。”
福寿绵长?皇帝此刻是真希望自己能如这四个字,可是,到底是不是?
柳依依低头给皇帝掖一下被子,唇角现出一抹冰冷笑容,杜太后的药,果然很有效。
皇帝病了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各宫妃嫔,包括太子二三皇子和如儿阿贞都来到皇帝寝殿侍疾,但因御医没有诊断出皇帝到底是为什么病了,皇帝除了太子,一个都没见。
太子走进寝殿时候,皇上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大汗淋漓的他看着太子,突然惊叫一声:“如玉,朕没有对不起你!”
殿中的人都怔在那里,柳依依忙用帕子给皇帝擦着额头,又示意太子给皇帝跪下。太子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给皇帝跪下:“父皇,儿子在这里。”
不是,不是朱皇后,不是如玉,皇帝疲惫地看着儿子,想说几句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子依旧跪在那里,十三岁的少年挺直的背沉默而又倔强。
柳依依又想起初次见到朱皇后的时候,那时候的朱皇后,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高贵,那样的……
柳依依低头看向皇帝,娘娘,这个人无故杀了你,那我就把他送下去,这是他的报应。
“娘娘,御医求见!”内侍的声音打断了殿内的沉默,柳依依示意太子起身:“起来罢,你也入朝听政许久,以后,你就是你父皇的左右手了。”
这样的话,在此刻,似乎不该由柳依依说出,太子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柳依依,皇帝有些不安起来,刚要表示反对,御医已经走进殿内,皇帝那反对的话也只有噎在喉咙里。
“陛下,臣等再次诊了,只怕真是陛下的余毒未解,陛下素日又常用人参等补品,才会……”不等御医说完,皇帝已经拿起枕头往御医身上打去。
这是皇帝最直观地表示对死亡的恐惧,御医没有躲避,任由枕头砸在头上。
“陛下!”柳依依惊慌地叫了一声,接着就对御医道:“你们既然知道病因,还不快些去给陛下想办法解了?”
御医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太医院商议过,这药,除非老娘娘重生,否则,无药可解!”再没有第二句话比这句话更能打击皇帝的了,他的双眼睁大,一口气上不来,竟晕了过去。柳依依惊呼陛下,众人簇拥而上,只有太子,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父亲,神色没有悲喜。
他是父亲,他也是君王,也许很快,他就会死去,那时,这个天下就彻底放在自己的手里,可是自己毕竟还是不能为自己的母亲,讨一个公道,而是要让他们合葬,记载下他们恩爱的相处。这是何等样的讽刺?
御医们虽然不能立即开出解药的方子,但能延续皇帝一段时间的生命还是可以的,于是当皇帝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命人传召重臣入宫,在病榻之前,把江山,把太子,托付给了重臣们。
重臣们自然个个流泪答应,皇帝每天晕过去的时候越来越多,这天皇帝再次醒来,诺大的寝殿空空荡荡,皇帝瞧着这素日熟悉的寝殿,一阵惊慌涌上心头,他想坐起来,早已没有力气,想开口说话,声音细如蚊蝇。
“来人!”皇帝勉强喊出这么一声,柳依依站在皇帝面前:“陛下,妾在这里。”
“依依,原来是你,他们呢?”皇帝看见柳依依,有些放心地说,
“他们在拟定遗诏。”柳依依的声音很平静,这平静的声音让皇帝眼里有怒色:“大胆,他们竟然……”
“是妾命人拟定的,陛下,您忘了吗?前两日,您就已经让大臣们进宫托孤过了。”柳依依坐在皇帝床边,看着皇帝语气还是那样轻柔。
皇帝有些疑惑地看向柳依依,突然看见柳依依的穿着,柳依依身着素淡,面上也没有笑容。
“朕还没有死,你这是……”
“我是为娘娘戴孝的。陛下,您还记得娘娘吗?”柳依依望着皇帝突然笑了:“娘娘待陛下,从无半点不到处,但陛下回给娘娘的是什么呢?是不信任,是死亡,陛下,您到底有多狠心,才会让娘娘那样死去?”
“朕是……”
“陛下当然是生杀予夺的天子,但娘娘是您的妻子,连妻子都不放过,陛下您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柳依依咄咄逼人。皇帝开始喘起粗气来:“你,你不配,来人,来人!”
“是啊,在陛下心里,谁都不配,不配质问陛下,不配和陛下并肩而立,不配……”柳依依唇边现出一抹笑,她凑到皇帝耳边:“杀了陛下呢!”
柳依依的声音是皇帝最喜欢那种,用这样的声音,这样轻快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语,皇帝整个人都想跳起来,但他无能为力,只能躺在床上,猛地皇帝想起什么,看向柳依依:“你在朕的药里,放了什么?”
“当日老娘娘薨逝,她屋里所有的东西,按说都该被销毁,只有妾感到好奇,悄悄地藏了两样药。当时妾以为,这些药,永远都用不上。”柳依依轻描淡写地说着,皇帝恍然大悟,要拿起手边的东西砸向柳依依:“原来是你,你要弑君。这是……”
“大逆不道抄家灭族的死罪。”柳依依接了皇帝的话,接着柳依依对皇帝微笑:“可是陛下连我的父亲立嗣子都不允许,抄不抄家,灭不灭族,没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