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苑低气压不同的是,此刻的蔷薇苑充满了欢声笑语。话说顾清宛从宁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前脚刚回到屋里,还未来得及喝口茶,秋香后脚就带了绣房的人来给顾清宛量身裁衣,不愧是宁老夫人看重的人,办事效率果然不是一般的高,是相当的高,她很满意,毕竟谁也不喜欢穿着破破烂烂的被围观,指着说三道四的。
绿绮见了来人,悄悄的扯了扯顾清宛的衣袖,小声道:“姑娘,走在秋香姐姐左边的那长得白白胖胖的就是吕妈妈。”
顾清宛听了,这才细细的打量了那个吕妈妈一番,果然富态十足,或许是看到了顾清宛在打量她,那吕妈妈不由冲顾清宛微微一笑,连眼睛不见了,腮帮子的两片肉随着运动不停的上下抖动,顾清宛忍不住腹议道,绣房的油水当真不少。
这般想着,便笑着迎了上去,不过不是迎向吕妈妈,而是她旁边的秋香,“真是麻烦秋香姐姐跑一趟了,一路上累了吧,里面坐。”
秋香先是朝顾清宛福了福身子,之后才随着她进屋,边走边笑道:“三姑娘客气了,老夫人亲自吩咐的,奴婢哪敢说麻烦,而且这些事情都是一向做惯了的,当不得累。”
说完,又扭头看向跟着走在旁边的吕妈妈,声音里含了丝严厉,“待会你可得量仔细了,三姑娘可是要穿着去瑞亲王府和威远侯府赴宴的,出一丝半点的差错,仔细挨板子。”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警告吕妈妈做衣服要用心,又何尝不是点了明告诉顾清宛这回用的绝对是好衣料,让她放心。
“嗳,我晓得,晓得。”听了秋香的话,吕妈妈忙点头哈腰的应了。如果是一般人说这话,她也用不着那么谄媚,可谁让人家秋香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呢,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姑奶奶,她在老夫人面前说上个一字半句的,倒霉的可是自己啊。事情关乎她自己的生命安全问题,吕妈妈想不重视都难。
见吕妈妈对着秋香一脸谄媚的表情,顾清宛转了转眼珠子,眸里快速闪过一抹算计,在秋香和吕妈妈看不见的地方给绿绮递了个眼神,绿绮会意,将手中端的茶水放到桌子上,便转身去了里间。
顾清宛伸长了手臂站在那儿,让她量,吕妈妈拿着量尺围着她转了几圈,记下了尺寸,刚要把量尺收起来的时候,绿绮就从里间把之前领的两身冬衣原样端了出来,顾清宛见了,笑道:“吕妈妈今儿来的也巧,昨儿绣房送给来的冬衣貌似不是给我做的,太大了点儿,不合身,可能是绣坊事太多,给记错了,本来我是打算让下面的人送去的,只是你应该也听说了,费妈妈被发卖了出去,如今蔷薇苑就只有我和绿绮绿萝她们两个,今儿绿萝去了竹苑帮忙,我这里又离不得人,待会儿就麻烦吕妈妈一并带了回去,也省得绿绮再跑一趟,以防万一我有事连找个人都找不到。”
一旁的吕妈妈听的满头大汗,连拿量尺的手都有些抖,顾清宛突然发难,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以为三姑娘畏惧大夫人,不会提这事儿,没成想她就提了,而且还是当着老夫人贴身大丫鬟的面提的,这是要告状的节奏啊。
旁边的秋香见了便随意的翻看了一下绿绮端着的衣服,这哪里是新做的衣服啊,明明就是大姑娘去年穿剩下的,也难怪三姑娘没法子穿出门了,想起来时老夫人气得暗沉的脸色,不由沉了声道:“果然大了,吕妈妈可仔细了,记错了一次没什么,可以原谅,但要是回回记错,不小心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她老人家若是生气了,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
本来吕妈妈就有点儿杵秋香,眼下听了这番话,吓得一张脸顿时煞白了起来,秋香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被老夫人派出来,那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老夫人,侯爷那么孝顺,大夫人更是不敢忤逆老夫人,平日里见了秋香都要给三分面子的,又岂会是她一个绣房的管事可以得罪起的,所以这边秋香的话音刚落,那边吕妈妈就哆嗦着嘴,认错,“都是奴婢的错,昨儿多饮了两杯酒,有些醉了,拿错了衣服,三姑娘莫要生气,回去奴婢就立马按照今儿量的尺寸给您重新做了再送来。”
瞧见这种情况,顾清宛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微微上翘。倒是吕妈妈整个人都不好了,吓得手到现在都还抖着,临走的时候,后背衣襟全湿透了,嘴里还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来个蔷薇苑怎么比上个刑场还吓人,这种差事以后千万不要再找她了。
吕妈妈走后,秋香又去库房挑了两套头饰还有些珠花来,顾清宛谢过收下后,把一个荷包塞到了秋香手里,“秋香姐姐,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荷包里有一朵用了一点儿的牡丹香味的香料,希望秋香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原本还想推辞的秋香,在听到顾清宛的话后,顿了顿,沉吟了片刻,便笑着收下了,“三姑娘说的哪儿的话,主子赏赐的,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这香料奴婢就斗胆收下了,奴婢谢三姑娘赏赐。”
她是真高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那么多年,老夫人待她不薄,说句大不敬的,平日的吃穿用度就是比三姑娘都不差呢,平常很多事情也不瞒她,所以这香料的珍贵她是知道的,那次听凌妈妈提了一句,就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的到呢,前两天三姑娘送去的安神香,效果非常好,老夫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连老夫人都宝贝的东西,她哪里会嫌弃。
等秋香等人都走后,平时有些木讷的绿绮都高兴的蹦了起来,姑娘的性情变了,竹苑单独设了小厨房,费妈妈被大夫人发卖了出去,眼下三姑娘又有了新衣裳和新头饰,想来以后吕妈妈再也不敢送旧衣服来了,还有,还有最最重要的是姑娘得了依依郡主的看重,以后府里的人要是再想欺负她家姑娘,就得掂量掂量了。越想,心情越激动,这些事情可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啊,不成想现在竟然全都实现了,哈哈,好想大笑一声怎么破,嘿嘿!
看着绿绮在一旁偷笑,顾清宛无奈的摇摇头,心情颇好的坐了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啜了几口,调笑的冲绿绮道:“知道你高兴,但也用不着表现的那么明显吧,连口水都流出来了,出去可别说是我的丫鬟啊,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听到这话,绿绮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了摸嘴角,在知道顾清宛骗了她之后,跺了跺脚,撅了嘴,瞪着她道:“姑娘又使坏,奴婢哪有流口水。”
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她能不能收回刚才的话,姑娘性情变的开朗活泼她是高兴,但变了后的姑娘总是捉弄人就不太妙了,你能想象的到,前一秒正开心,下一秒就被噎住的感觉么,绿绮表示,她已经家常便饭了。
“哦,没流口水啊,那可能是我看错了,你继续笑你的吧,我不打扰你了。”手里把玩着茶盏,听了绿绮的话,顾清宛抬眸神色极其自然的看着她,非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认真的回了一句。
“姑娘,您——”
绿绮被弄的哭笑不得,您都这样说了,我还能笑的出来吗?无奈的冲外面天空翻了个白眼,心道,她能说把以前乖巧单纯的姑娘还给她吗?
春日的夜晚微微寒凉,窗外冷风呼呼,带着树枝摇曳。月色如水,洒落斑驳光影。月色下的庭前玉阶,似乎还因日间的一阵雷雨未干而闪烁着粼粼光泽,衬着那扇纸窗上清瘦的身影,越发显得寂静而寒凉。
屋内站着两人,一主一仆。站在屋子中间的黑衣男子对临窗而站的华衣少年正禀报着什么。
“…属下查到顾姑娘人在宁国侯府,被当成了宁侯爷的庶女宁雪沫,至于真正的宁雪沫却不知所踪,宁国侯府的人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说她人在宁国侯府?”
一句略带紧张的疑惑,自窗前传来。站在后面的冷寒怔了怔,目光浮现震惊之色,自从那件事以后,主子便甚少会主动关心人,虽然顾姑娘对主子来说比较特别,但是也不至于让自己主子这般紧张,就连王妃娘娘都没这个待遇。
临窗而立的少年一身清华,夜间朗月洒落,他清俊如画的眉目略显柔和,连带着那时刻冷翳的嘴角也似柔和了几分。
“她现在处境怎么样?有没有受到伤害?”
“回主子的话,顾姑娘很聪明,不仅替自己扭转了形势,而且把嫡母气得,不知摔坏了多少瓷器……”
“呵——”
一声轻笑传来,冷寒又愣了片刻,他都不记得有多久,主子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冷寒,我突然发现,人生在世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呢。”就比如在顾家村生活的那段日子,又好比听着小丫头做的有趣的事。
“主子……”冷寒欲言又止,目光闪过一丝忧色。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看着这样的主子,心里微微懊恼,要是冷翼在就好了,这个时候,定会说点儿什么让主子开心些。
兰逸轩抬头,目光苍凉中带着一丝璀璨光华,嘴角微弯带笑。找到她了就好,起先听闻她失踪,没控制住自己,发了脾气,给了冷翼三天时间找人,可三天过去,依然毫无消息,小丫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可循,那时他才知道,小丫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他心中大半的位置,不是因为她是师傅口中的命定之人,只因她就是她。
“至少,小丫头做的事情很符合我的心意,不是吗?”
冷寒目露讶异,这是他头一次从主子口中听到这种话,不过仔细一想,又似明白了什么。
“主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顾姑娘她……”他盯着兰逸轩的背影,背光下,他看见少年微微低垂着头,右手似乎在把玩着什么,即便是没看到他的面部表情,冷寒也能感觉得到,自家主子,似乎很高兴?
“母妃不是准备要为我定亲么,那么,就宁国侯府的三姑娘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两个相隔甚远的人紧紧连在了一起。
“主子,可是宁国侯府三姑娘是顾姑娘冒充的,而且她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听到兰逸轩的话,冷寒怔了怔,有些跟不上节奏,前一秒还在讨论顾姑娘的事情,下一秒怎么就扯到了婚事上面,不过冷寒是谁,他可是第一暗卫,反应过来忙说道,只是说着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一脸纠结的看向兰逸轩的背影,试探的开口道:“王妃应该不会同意的吧?毕竟那个三姑娘今年才十一岁。”
兰逸轩听了,手指微动,有什么事物藏到了袖中,他仰头看向窗外冷寂的月色,声音恢复了淡漠。
“不用担心,母妃会同意的。”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泛起一丝嘲弄,接着道:“呵,想必得到这个消息,那些人也会满意的。”
是,你们都同意,可人家顾姑娘呢?她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如果让她得知自家主子明知道她是冒充的,还让王妃去提亲,不晓得会不会发飙?想起顾清宛整人的手段,淡漠冰冷如冷寒,都不仅微抖了下身子。
“可是,主子,那真正的宁雪沫,属下还未查清,属下怕……”想了想,冷寒担忧的提了一句。
“她不会出现!”冰冷的声音里含了丝狠厉。
不管那背后之人是因何找了小丫头去当替身,既然当了,就一直当到底,若是有人敢出来阻拦,他就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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