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夕抬头,一双泪眼看着梁嫤,“师父……我不想走,不想离开你,我还没学会梁氏三十六针呢!”
梁嫤轻笑了笑,“你想继续留下来学习也不是不行,但不管怎么说,应该让你的家人知道此事才好。”
上官夕吸吸鼻子,“那如果我还没学会,阿耶就来把我抓走怎么办?”
梁嫤看着她道:“你还是个小孩子么?”
上官夕一愣,赶紧摇头,“我已经长大了,独自在外这么久了,不是也好好的么?还认识了师父这么好的人!”
“如果你已经长大了,就该知道,自己为人子女,所肩负的责任。即便和父母意见相左,也不能任性的想走就走,将父母扔下不管,害他们为你担忧。有自己的想法,就要说出来,征得他们同意,如果他们不能同意,就要证明给他们看,你才是对的!逃避,是懦夫,是软弱,是幼稚!只能说明,你还没有长大!”梁嫤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
不禁连哭泣的上官夕,忍住了哭,怔怔的看着她。
连坐在榻上的李玄意,都目光幽深的望着她,目不转睛。
上官夕抽抽鼻子,挤出眼里的泪水,“师父……我,我知道了……”
梁嫤点了点头,笑道:“这才对,回去写信给你的家人,告诉他们你如今平安无事,身在何处,去向何方。也好叫他们安心,至于他们会不会来将你带回去,那是以后的事,好么?”
上官夕苦着一张脸,无奈的点了点头,“嗯,我听师父的。”
梁嫤笑看了一眼李玄意。
李玄意伸手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梁嫤唇边笑容又大了几分。
原来世子爷也有无奈,没办法的时候啊?
梁嫤将上官夕带回她们的船舱内。
夜色已深,两人洗洗各自躺在床上。
虽然对琅邪上官氏,和上官夕的身份,离家出走的原因,都十分好奇。但梁嫤忍着,什么都没问。
倒是上官夕年纪小,沉不住气,趴在床上,低声道:“师父,你睡着了么?”
梁嫤嗯了一声,“还没有。”
“师父,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阿娘不在了,阿耶娶了别的女人,以前很疼你的,什么事都依着你。可那个女人进门以后,阿耶就不一样了,变得不再像以前一样疼爱你,凡事都相信那个女人……你,你会怎么办?”上官夕小声问道。
梁嫤借着月光,向她的床榻上看了一眼,想到一句老话儿,“有后娘就有后爹”,上官夕的父亲,也是这样么?不然为何逼得上官夕连家都不待了,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却宁可混在外头,流落街头,当个小乞丐,也不愿被家人找到?
“如果那个女人对我不好,我会想办法,让爹爹看清她的真面目,想办法,让大家看到她的坏心肠。如果爹爹明知道那个女人的歹毒,还是非不分的话。我会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努力小心的成长,在我的力量足够与他们对抗的时候,站立来反抗。”梁嫤低声说道。
上官夕趴在床边,闻言默默出神了一会儿。
梁嫤好一阵子不听声音,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忽闻她咕哝道:“可是我没有时间呐……没有时间再等了。”
上官夕小小的人儿,缩在床上,长吁短叹,渐渐睡着。
梁嫤也迷迷糊糊的入了梦乡。
这个不平静的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
早晨众人起的都有些晚。昨夜忽遇水贼,让众人都没有休息好。
众人晨起后,洗洗刷刷,用了早饭。
上官夕正坐在她和梁嫤的船舱里,趴在高几上,咬着笔头,迟迟不肯落笔。
梁嫤笑看着她,“昨晚可是说好了,今日就写家书的。咱们的上官夕,不是最勇敢的么?连个家书都不敢写了?”
“谁说我不敢!”上官夕哼了一声,提笔蘸了墨汁,大大咧咧在纸上写道:“平安,拜师学艺中,勿挂!”
梁嫤瞟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上官夕气恼的放下笔,将写了字的纸团成团,在手里搓了几下,起身来到窗边,伸手狠狠掷出窗外,看纸团落入江中不见。
她又跪在高几旁,重新提笔。
这么反复扔了好几张纸以后,才算是平静下心绪来,提笔好好的写了一封像样的家书。
吹干了墨迹,装入信封,交个梁嫤。
梁嫤来到三层,将上官夕的信给了李玄意。
李玄意看着她道:“哄孩子,你倒是有办法。”
梁嫤笑了笑,“原来世子爷也有不擅长的事?”
李玄意摇头,“我不擅长的事多了去,比如如何将你留在身边,我就不甚擅长。”
梁嫤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我以为你早驾轻就熟了呢!”
李玄意看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将上官夕的信放入另一个更大的信封里,信封里还有李玄意给上官睿行的亲笔信。
忙过了早上的时候,在临近晌午,李玄意命船停下,坠下小舟,让人乘小舟下船上岸,快马加鞭,将信送到上官家,上官睿行手中。
船并未多逗留。等人下了船,小舟重新系上大船,便重新起航。
这日顺风,风和日丽。扬帆顺流而下,船行进的速度非常快。
虽不见两岸猿声啼不住,但趴在船舱里的窗口,向外眺望,两岸景色,还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上官夕写了家书以后,似乎也想开了。
反正信都送走了,上官家的人迟早会找过来。与其闷闷不乐,不如再肆意的玩儿上几日。及时行乐!
梁嫤也没拘着她,任她在船上上窜下跳的疯跑。
倒是旁人夜里听闻她喊了琅邪上官家以后,对她的态度大有改变。
就连钱太医见了她,都不再上前挑衅,而难得的退避三舍。
旁人更是恭敬,讨好。
梁嫤向李玄意打听了才知道,琅邪上官家,是老牌的世家大族,自先秦时候,就有着超然的地位。且掌控着海运,富可敌国。
后来将一部分的海运交给朝廷以后,又控制着内陆的漕运。所以在水上谋生的,没有不对琅邪上官家敬畏三分的。
上官元龙当家的时候,上官家行事低调,似乎在江湖上有收敛的意思。但上
官睿行当家做主以后,上官家反而有扩张之势。
但据说上官睿行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小时候当男孩儿般养着,骄纵之至。
上官夕无疑就是那个传说中,被骄纵的顽劣的世家贵女。
梁嫤倒是觉得,上官夕性格还好,虽有些任性,但心地善良,人也不难相处,并没有什么臭毛病。
她一面缓缓翻着医书,一面想的出神。
舱门忽的被从外面推开。
上官夕瘪嘴,脸臭臭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谁又惹你了?”梁嫤从床边榻上坐起,“不应该呀,如今旁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巴结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给你气受?”
上官夕踢掉木屐,盘腿坐在榻上,猛灌了两碗清茶,“当面他们当然不敢说,可背后呢?谁让我耳朵长,自己听见了?也是我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哼!早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就不吱声,不救他们了!让他们都落了水!我只管救了师父一个人就好了!”
梁嫤听着上官夕没头没尾的话,有些不解,“你又听到什么了?”
上官夕撇撇嘴,“师父,你说这些人,是不是白眼狼?没心没肺?我前脚救了他们,后脚就被他们议论说,勾结水贼,故意劫船!”
梁嫤闻言,微微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道:“不会,如果是你勾结水贼,故意劫船,又何必出声,逼退水贼?”
“就是啊!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都是怎么想的!就因为我会唇点(黑话),就说我是贼么?”上官夕脸上气鼓鼓的。
梁嫤却是摇头,“旁人已经知道你是上官家的人,你会唇点,根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更是救了众人,众人没有理由说是你勾结水贼。你听到旁人是怎么议论的了么?他们是将矛头指向你么?”
上官夕闻言一愣,转脸看了看梁嫤,“师父什么意思?”
梁嫤垂眸想了想,缓缓道:“我猜,是你听闻有人议论说,咱们船上有人勾结那些水贼,但他们并没有提到你的名字,对不对?”
上官夕皱眉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他们是没有提我的名字。可这不是明白的怀疑我么?他们说这船上有人有外心!不就是我是后来才来的么!不是说我是说谁?”
梁嫤却摇了摇头,“应当不是说你。怀疑议论这种事一向是空穴来风,管他们要说谁,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是了!”
上官夕光着脚,来到梁嫤身边。
捧着脸,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梁嫤道:“师父,为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好像都不会放在心上?脸上总是平静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梁嫤一愣,“有么?我以为,我是很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
上官夕重重的点头,“我应该拿个菱花镜叫您看看的!这种淡然的样子,和我阿耶好像!他也是这样,好似什么事儿都不能入了他的心!特别是在我娘没了以后,连我的事儿,都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头了,你说,他是不是不疼我了?”
梁嫤闻言,微微叹息,“不是,他一定是很爱你,很疼你的!”
上官夕抬头望着窗外远山,一时没有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