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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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许星洲微微一停顿,莫名地道:「……喂,是我。」
秦渡靠近了些许,许星洲话筒声音不小,能听见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甚至带著一点羞涩的意思,说:「……是、是我,绍凡。星洲你最近怎么样?」
秦渡:「……」
许星洲疑惑地道:「……还好吧,还算得上一切顺利。怎么了吗?」
春夜的风哗地吹过,那头道:「没别的,就问问你最近是不是在上海。我下周要去一趟,方便一起吃……」
那头那个男孩似乎又鼓起了勇气,道:「……吃个饭吗?」
许星洲踮脚,折了一枝绯红山樱。
「……可以啊。」许星洲笑了起来:「我请你,不过最近比较穷,我们学校的食堂太拿不出手了,请你去吃隔壁怎么样?」
那头停顿了一会儿,羞赧道:「……怎么能让你请我,你是女孩子。」
许星洲笑弯了眼睛,说:「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嘛。反正就是请你吃个食堂而已,我还怕你嫌弃我穷呢——总之来了之后联系我就好。」
秦渡:「……」
「那我也请你。就是……」那男孩不好意思地说:「最近有那个小挑,决赛就在你们学校,到时候我去找你!」
秦渡掐指一算,应该是那个挑战杯决赛,还算蛮重要的一个赛事。前段时间还给学生会布置了任务下来。
这男的似乎是学经管的吧,秦渡想,能打到决赛说明水平不低。
许星洲拿著手机,笑眯眯地说:「好呀,我到时候等你的电话。」
那头似乎又说了什么,许星洲拿著那枝被她捡起的花,笑眯眯地挂了电话。
她的确是生了个一笑就让人愿意把世界捧给她的模样——秦渡却只想把许星洲弄哭。还请那个男的吃食堂呢,有没有问过隔壁学校食堂愿不愿意?
许星洲把手机收了起来,笑著道:「我同学要来比赛,我负责请他们吃食堂。」
秦渡不以为然道:「那个挑战杯?」
许星洲似乎也习惯了秦渡这种逮啥攻击啥的性格,解释道:「嗯,决赛来著。挺厉害的吧?」
秦渡只觉心里酸水儿都要溢出来了。
许星洲还浑然不觉,笑眯眯地说:「我这个同学很厉害的,他从高中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耽误,学习竞赛两不落……」
秦渡皮笑肉不笑:「呵呵。」
许星洲:「……」
「呵呵,让女人请客,」秦渡凉飕飕地说:「这男的不是个好东西。」
可是你也让我请客了啊!许星洲简直不明白他到底在骂谁,简直想扯著秦渡的耳朵让他清醒一点,但是想到这个畜生的小肚鸡肠程度还是不敢说出口……不过话说又说回来了,他好像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所以应该也不算在骂自己……
接著许星洲甩掉一脑袋的胡思乱想,跟著秦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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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洲回宿舍时已经九点半了。她陪孩子玩了一天简直腰酸背痛,爬楼梯时只觉得要死了——她回到宿舍,一推门,312寝室里居然弥漫著一股菜香。
李青青正在开一盒麻辣鸭脖,一看到许星洲,顿时极为热情:「粥宝!粥宝!你回来了!我爱你!」
许星洲艰难地踢掉了鞋子,道:「不用表白,我也爱我自己……怎么了这是?谁送的福利?」
许星洲又使劲儿闻了闻,分辨出一堆好吃的东西,神奇道:「咱们宿舍谁的春天到了?」
李青青说:「你那个师兄找人送来的呀,给我们买了一份一起吃,让我们别动你的那份。」
许星洲一愣:「啊?」
「就是那个,」李青青笑道:「那个在教室门口等你半个小时的数院师兄啊。」
许星洲一愣:「……哈……?」
许星洲看了一眼自己的桌子——寝室的灯不算亮,她的桌上摆著一大包各种各样的吃的,有她爱吃的鸭脖和小蛋糕小甜点,秦渡买了两大份,一份贿赂她的室友,另一份整整齐齐地放在她的桌上。
许星洲:「……」
「他找一个师弟送过来的。」李青青撸上塑料手套,抓了一只鸭脖,笑道:「那个男生过来的时候都要被累死了,东西太多。」
许星洲哭笑不得地说:「这么多……肯定就放坏了。」
「有钱人嘛。」程雁慢条斯理地扯了一只烤鸡腿,说:「根本没考虑过东西会不会坏,你去隔壁宿舍分分吧,看著模样一个星期都吃不了。」
许星洲纠结地看了看那一大袋吃的,觉得除了分给别的宿舍之外,不可能别的法子——她肯定吃不完。
许星洲拿起那个袋子的瞬间,一个小纸包掉在了桌子上。
许星洲:「?」
她脑袋上冒出个问号,将那个纸包拿起来,油纸油腻腻的,上面粘了一张便笺。
『重新给你排队买了一份,别生气了。』
下面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
许星洲扑哧笑了出来。
秦渡写字不太好看,歪歪扭扭的,和他本人一点也不像。每个字看上去都有点笨拙,像南极的帝企鹅。
宿舍上方陈旧的灯管的灯光冰冷古老,那个大袋子里咕噜噜滚出四五个星球蛋黄酥,灯光打在蛋黄酥上时,却有种难言的温柔之感。
许星洲笑了起来,拿出手机,准备给秦渡发微信说谢谢。
然而,她点开微信时,看到了林邵凡发来的消息。
『星洲,我下周去你们那边比赛,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过了会儿,他又说:『好久没见了,我想和你聚一聚,希望你有时间。』
许星洲望著那两条消息沉吟片刻……
「雁宝?」许星洲探出头喊道:「林邵凡你还记得吧?他要来这边参加一个什么竞赛的决赛,今晚给我打电话来著。过几天等他来了这边,咱们高中校友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程雁疑道:「林邵凡?就是咱们班保送去P大的那个?」
许星洲:「嗯,就他。」
程雁:「……我……」
林邵凡显然是想和你单独吃饭吧!程雁腹诽,但是吃人终究嘴短,更不用说程雁手里还拿著那个师兄的烤鸡腿呢……她拿著那个鸡腿,又听得这一席话,只觉这个师兄实在是阴险。
「也行吧,」程雁提溜著那鸡腿,表情复杂地说:「要吃饭的时候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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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每个学期都是如此:三月份开学时,一切都还没步入正轨,教授们也对学生尚有一丝怜悯之心,不好意思布置太多作业。但是到了清明节刚过的四月份就不一样了,教授们熟悉了这群新兵蛋子,加上课程一展开,这群可怜虫便有了写不完的论文和复习不完的随堂小考。
可怜虫之一许星洲在周五交上了最后一篇论文,又把自己转发过百的智障微博在课上羞耻地展示了一番。
桃太郎坐鸭子游艇、长腿叔叔和路灯合影,许星洲画了一堆简笔划,然后在下面配了很长一串蠢白童话故事。
花老师抱著胳膊,忍笑说:「这也算是自媒体的套路。」
下头同学被那些故事笑得东倒西歪,花老师又看了一会儿,乐道:「你以后真的吃不上饭,可以去写段子。」
许星洲笑眯眯地说:「我觉得以我怎么也不会吃不上饭吧。」
「你就算吃不上饭也没什么问题,你活得太好玩了,」花老师温柔地说:「看得我心情都很好。我挺喜欢你这种风格的,回头作为粉丝关注一下你。」
许星洲笑著给老师留了名字,回了位置,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是林邵凡发来了一张照片,他到了虹桥机场了。
许星洲啪叽啪叽打字,告诉他:「今天天气很好。」
外头阳光明媚,晴空湛蓝,树枝抽出新芽。许星洲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些童话故事都是她父母在睡前讲给她听的。
——再讲一遍嘛,妈妈,求你啦。小星洲趴在妈妈怀里撒娇,我还想听星星月亮裙子的故事。
而桃太郎的故事是1999年的冬夜听的。那天夜里非常冷,红塑料闹钟放在床头,她爸爸讲完之后就给小星洲盖上了被子,甚至温柔地掖了掖。
时间过得多么快啊,许星洲模模糊糊地想。记忆中那个年代的人们喜欢穿阔腿裤,喜欢把衬衫扎进裤子里。二十年一个轮回的时尚都回来了,可是没有人会回来。
——毕竟离婚的人,谁会回过头去看呢。
那一瞬间许星洲只觉心中深渊复苏,几乎将她一口吞了进去。
那种感觉其实极为可怕,像是突然被扯离了这个世界,不想对任何东西有反应,想把自己关进壳里。那一瞬间仿佛这世上一切都变成了黑洞,一切都在呼唤她,想把许星洲撕烂成碎片。
不行,不行。
许星洲痛苦地喘息,逼著自己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绚丽温暖的世界。
这个世界多么好啊。许星洲眼眶有些发红地想。这世上还有数不尽的未知与新鲜的事物。
她还没驾车穿越帕米尔高原,还没看过草原上连绵的雨季,还没看过尼亚加拉瀑布与飞跃峡谷的藏羚羊,还没有活到一百二十岁,头发仍然浓密而乌黑,嘴里的牙齿甚至无一颗脱落。
为什么要绝望?她问自己。这世界美好如斯,而她仍然年轻。
许星洲最终没摸出那个小药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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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之后许星洲将讲义丢给程雁,让她先送回去,自己还有事儿。
程雁:「又有什么事儿?」
「搞校风建设,」许星洲抓了抓头发,把一头长发抓得松松的,在阳光下对著教学楼的窗户补了一下唇膏:「要拿丙烯画石墩子。」
程雁:「……」
程雁纠结道:「你们校学生会这么闲的吗?」
「你可以问问,」许星洲将头发捋顺,用丝巾松松扎起,说:「我们确切来说是屁事多,不是闲,你这么说我们所有部员都会觉得委屈。」
程雁想了想,感慨道:「……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然后许星洲从包里摸出小散粉……
程雁难以理解地说:「你不是去画石墩子吗?!」
「今天要见人的,」许星洲严肃地说:「不能灰头土脸,就算去画石墩子,也得做个精致的猪精。」
程雁:「……」
许星洲平时鲜少化妆,一画却极手巧,桃色日系空气感,画出来简直是人面桃花。
程雁简直有点不能理解,许星洲补完妆立即踩著小皮鞋跑了——她的背影像只燕尾蝶,程雁终于注意到她甚至穿了新买的连衣裙。
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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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斑驳地落在林荫道上,秦渡看了一眼手机,谭瑞瑞发来微信,说自己和部员在二教前面。
校风建设画石墩子这活儿是秦渡闲出屁时布置的,也是由他来监工——他特意在群里提了自己要来这件事儿,并且恶劣地点了名,有活动分,原则上不允许缺席。
二教门口,谭瑞瑞正提著一桶水,几个部员正在拿水冲石墩子。
秦渡在二教门口这么多人中,第一眼,就看到了许星洲。
树荫下许星洲穿了条束腰连衣裙,长发在脑后挽起,笑眯眯地和谭瑞瑞聊天。
秦渡只觉得这小丫头挺可爱的,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他一笑就觉得自己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村炮,又使劲儿把那股笑意憋了回去。
许星洲看到他,眉眼弯弯地对秦渡挥了挥手。
那笑容里带著难言的阳光与暖意,秦渡忍不住也对她笑了笑。许星洲今天居然还变漂亮了,居然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这么会讨好人的……
不就是我来监工吗,秦渡藏不住那点儿笑意。至于让她这么当一回事儿么?明明不化妆也挺好看的。
然后许星洲放下手中的活儿,跑了过来。
她的确化了妆,眼角眉梢都是风发的意气,像一枝含水的桃花。
「那个——」许星洲眉眼弯弯地对秦渡说道:
「师兄,四点多的时候请个假可以吗?我晚上要请我高中同学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