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卫大爷刚刚动了手术的份儿上,我好言哄了他几句,然后这货就蹬鼻子上脸了,很傲娇地一昂脑袋,对我说:“医生说了,我要住院观察七天,这七天,你要好好照顾我,吃喝拉撒,你得全权负责。”
“我可以替你吃替你喝,但是替你拉替你撒,这个……我还真负责不了啊!”我憋着笑,故意曲解卫砺的意思,“七天啊!不知道你会不会被活活憋死啊!”
话一说完,我就发现了不对劲——七天!
签证三四天就能办下来了,可是卫砺要住院七天,也就是说,如果卫砺跟我一起去法国的话,我就要再多耽搁好几天。
可是如果没有卫砺陪着,我一个人恐怕去不了法国,就算去了,也一定见不到Nike。
法国是Max家族的地盘,他们不会让我见到Nike的,甚至,如果没有人保护我,一个弄不好,我就得交代在那个鬼地方。
卫砺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完全没在意,突然,他拽了拽我的胳膊,无比傲娇地说:“我要喝水,给我倒水。”
“哦。”我这才回过神来,端起水杯,正要递给他,突然想起刚才前台护士交代过我的,胃息肉切除手术之后,两个小时以内禁食,之后要吃流食、软烂的食物,慢慢过渡到正常饮食,于是把水杯收回了,“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忍一下,两个小时之后才能喝!”
“你还知道我不能喝水啊?”卫砺嘴一撇,那小眼神,无比蔑视。
我怔了怔,顿时反应过来,这货明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吃喝,故意试探我呢!要是我真把水杯给他递过去了,这货指不定又要怎么怎么作妖了呢!
我哭笑不得,叹口气,无奈道:“大叔,咱能别这么幼稚不?你都这把年纪了,是要跟源缘比谁更天真无邪,活泼可爱吗?”
卫砺白眼一翻,别扭地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地质问我:“那你就不能顺着我点儿么?好歹我也是病人啊!刚刚动过手术的!”
……
好吧,病人最大!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卫砺,心知这货是分别在即,努力刷存在感,也就由着他了。我能给他的纵容,也就这么点儿了。
其实我心里是很焦灼的,Nike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谁也不知道,我打过电话,可是电话一直都是无法接听的状态,发信息,也没人回复。想想也是,好不容易Nike回到了法国,Max家族的人还不死死地看着他,怎么可能给我联系上Nike的机会?
但是卫砺却完全没有体谅我的为难之处,一径儿耍小性子,虽然他的病没什么大碍,我完全可以甩手不管,但是在丽江的时候,他陪我出生入死,现在要我丢下他不闻不问,我狠不下心。
我疲惫地趴在床沿上,脑袋埋在左手臂弯里,沉沉地叹了口气。卫砺的手摸了过来,落在我后脑勺上,轻轻地摩挲,低低柔柔地说:“诺诺,别担心,我没事的。”顿了顿,苦笑道,“也就是这些天没什么东西能吃,你不在我面前馋我就行了。”
我没吭声,心里特别累,感觉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轻轻一弹,就会断掉。
卫砺见我没反应,不再说话了,只是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后脑勺。我困倦得厉害,新开的药有安神的作用,现在正是最没精神的时候,在床沿上趴着趴着,居然睡着了。
醒来时,我居然是躺在卫砺的病床上的,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被我挤得侧着身子,靠着病床窄窄的一道边沿,一手抓着床头的不锈钢竖栏,努力维持着平衡,一手还得护着源缘,逗小家伙玩闹。
我淡淡地看着他,他笑得很开心,满脸幸福,好像我们不是在病房,我不是断了手臂的半残,他不是刚动过手术的病人,源缘也不是弃婴。
像什么呢?
就像一家三口,丈夫温柔体贴,妻子娇美动人,孩子活泼可爱,在春日午后暖和的阳光下,慵懒的妻子打了个盹,丈夫心满意足地守着妻子,护着孩子。
我突然觉得心底里好像有什么被埋藏了很久很久的东西突然发芽了,破土而出,潜滋暗长,令人无法忽视。
“醒了?”卫砺突然抬眼看我,含着浅淡温柔的笑意,眉眼平和温润,“你要是再不醒,我大概要掉床了。”
我看着他那副蜷缩憋屈的样子,绷不住笑了,丢了个白眼过去:“我在床边睡得好好的,谁让你没事动我的?”
“怪我咯?”卫砺挑眉,嘴一咧,一脸委屈状,“不识好人心!”
……
算了,卫大爷傲娇起来,一般人招架不住,跟他拌嘴,那是找虐。
我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坐起身,把地方让回给卫砺,看看时间,都过去半个下午了,肚子挺饿,便抱着源缘出去吃东西。卫砺一脸羡慕地看着我们,猛吞口水。我没法子了,只能答应给他带一碗粥上来。
牵着源缘缓缓走在医院的长廊上,我心里百感交集,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很复杂,很难受。
七天,很快,可也很慢,天知道七天之内,会发生多少事情?很多事情,早一秒钟,跟晚一秒钟,结果就会大相径庭。
等待是一种很煎熬的事情,尤其是处在我这个时期。一方面,是揪心扯肺的Nike,杳无音信,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另一方面,是病倒在床上,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的卫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第四天,路过医院茶水间的时候,看到服务台那边有台秤,我抱着源缘去撑了一下/体重,才恍然惊觉,我已经从一百零二斤掉到了九十四斤。
源缘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但是卫砺想要多看看源缘,我就把她留下了,白天在医院陪着卫砺,晚上让桃子将孩子接回去休息。
吃完晚饭,回到病房,卫砺的心情好像很不好,脸色沉沉,一丝笑意也没有。
我抱着源缘走过去,把源缘放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看起来好像谁欠你八百万似的。”
“明天……不要让源缘过来了。”卫砺低声说,目光一直胶着在源缘脸上。
“嗯?”我低低地吐出一个鼻音,有些纳闷,他那么爱源缘,怎么会主动让源缘不要来了?
“孩子太小,老在医院待着不好。”卫砺轻描淡写,靠着床头,目光幽深地看着我。
我心知他这是有话要说,就没接话,拖过凳子在床头坐下,等着他的后话。不料,卫砺却不再说话了,只是幽幽地看着我,时而看看源缘,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叹了口气,沉沉地问:“桃子快要来了吧?”
“快了吧,她都是八点钟来,现在都快七点了。”我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钟,“不想喝白粥的话,我去帮你煮些小米粥?”
卫砺摇头,叹了口气,向我伸出了手,可是手伸到一半,就落下去了。他怏怏地往下缩了缩身子,躺好,背对着我,说:“诺诺,你也回去吧!都好几天没睡安稳了。”
我皱了皱眉,觉得卫砺今天特别反常,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了?卫大爷今天这画风,不对劲啊!”
卫砺没吱声,侧着身子,后背对着我,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我越发纳闷,伸长了胳膊推了推他,诧异地问:“怎么了?看起来很不开心啊!”
卫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又推了一下,他像是很不耐烦似的,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头,闷闷地说:“困了,想睡觉了。”
……
我一头雾水,不由自主地寻思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看看我到底是哪儿无意之间得罪着卫大爷了,可是想了一遍,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刚才我抱着源缘去吃东西的时候,卫砺还好好的呢!
我怔了怔,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他不理我,不理拉倒!我也不理他!
我孩子气地跟卫砺置气,源缘在床上爬来爬去,自己玩得特别嗨,她爬到卫砺面前,卫砺这才掀开被子把她包了进去,但仍旧没说话。
我搞不明白卫砺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我好吃好喝好伺候着,但人家好像特别不满意。讲真,我这几天状态特别差,又累又急,耐心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卫砺这样耍小性子,我是真心快要被逼到极限了。
八点刚过,桃子就来了,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卫砺也没搭理。源缘见桃子来了,在卫砺怀里待不住了,咿咿呀呀叫着爬了过来,桃子抱起孩子,我冲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一起走出了病房。
“签证办下来了。”出来医院,上了车,桃子对我说,“今天领事馆那边打来电话,说是签证办下来了,我已经去拿回来了。”
“终于办下来了!”我轻吁一口气,喃喃地念了一句,话音未落,突然明白了,卫砺今晚的情绪低落,正是因为签证办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