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联名上书,要求长老会将所有秘术阁的宗老荣耀收回,更将那些参与修改的武道大师,全都打成唐氏的罪人,特别是阁老唐弘涛,在族长唐志的案头,已经压了不知多少份弹劾的帖子。
更有家族的武者,开始拒绝修炼通天诀,用他们的话说“反正都不是本脉功法了,我为什么不去修圣地的典籍?”
仿佛在这些人眼中,所谓传承,便是要原封不动的继承下来,才算是完整。
这种固定的心态,在唐罗眼中,就跟蠢驴别无二致,因为这世界唯一不变的,怕就只剩改变了。
说到底还是在唐氏战胜弥氏之后,家族人已经对现状开始满意,觉得这种大刀阔斧的改革,根本就是劳民伤财,瞎折腾。
好在最上层的长老会都明白唐氏未来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哪怕面对族人的误解,依旧咬牙坚持。
一部单一系别的家族功法都有如此多的守旧拥趸,何况是缔造了整个文明的四御神印。
崇古这种反智的事,从来不稀罕,时代在进步,武道在进步,现在的一切都要比上古时期更好,修士更强,典籍更多,对武道的开发更加深刻,境界的极限更加具有震撼力。
可偏偏就有人觉得越是古老的东西越是强大,说白了就是一种虚妄的自豪感。
也许在某个过去的节点,自己所在的家族或是文明,站在了世界的顶端,而经过岁月的洗礼,一切巅顶的王座终将随风散去,很多人接受不了身份地位上的转变,觉得只要死死抱着那时代的骄傲,便能回到那个巅峰的时代。
即便是陈梦庐这样资质超绝的大宗师,在将四御神印推演到前无古人的地步后,便也找不到前路了。
究其根源,便是因为崇古心思作祟,因为太过崇拜四御文明,以至于他不敢去判断,这是错的,而妄图在错误中找到一条正确的路,自然是无比艰难的。
武圣山为什么会断了四御神印的研究,便是因为这是一条错误的路,而一条错误的路是没有被纠正的价值的,放弃才是最符合成本管理的决定。
唐罗撑死了只是一个天资不凡的武道大师而已,要说推演一日便能将一个错误的文明扭回正途那是胡说八道,但找到一条可以通往正确方向的路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陈梦庐做不到,不是武道修为不行,而是他根本不敢否定前人的业诣,逼着自己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种出一朵正确的花,要真能种出来,那才是见鬼了呢。
唐罗只是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至于能不能实现,就全看陈梦庐自己的决心了,他可没有从旁辅助,看着文明重建的意思。
“陈某...明白了。”陈梦庐郑重点点头,桌上突然出现镶满珠宝的锦盒,他将薄薄的纸卷小心折好,收入锦盒中,就像是在收藏什么稀世珍宝。
锦盒收纳完纸卷,又消失在桌面上,陈梦庐便像做了件大事,长舒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回唐罗脸上,看到了年轻公子正在专心推演另一份东西,好奇之下看了两眼,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怪异,不禁出声询问道:“小友,为何要研究禅宗的灌顶之法?”
灌顶之法都是觉得自己已经达到此世修行极限,并打算传承衣钵时才会修炼的秘术,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开始钻研,都是为时尚早,更何况没有修炼禅念愿力的武者。
听到询问的唐罗抬起头,本以为陈梦庐的心里建设还得好一会儿,没想到那么快就下定了决心,将笔放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鼻梁,答道:“舍弟被佛子衍空迷传灌顶,小子正在寻找将佛种从识海抹去之法。”
“小友为何如此?”陈梦庐奇道:“这衍空可是重现了无苦寂灭心经的不世天才,迷传灌顶更是只属于衣钵传人的仪式,若是令弟随衍空归去中州佛国,便会立即得到不逊于转世灵童的地位,受亿万信徒顶礼膜拜,这等奇遇为何要被抹去?”
“所以陈宗师的意思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被山贼抓去做了压寨,是件天大的好事,因为在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面前,尊严荣辱和愿不愿意这种东西,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了呗。”唐罗揉了揉脸,笑问道:“陈宗师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过现实了点?”
陈梦庐眼中似有见惯生死的沧桑和平静,淡淡道:“在黑暗年代,整片大陆妖兽横行,单单只是想活下去,人族便要拼尽全力。每到秋冬更是妖兽出来狩猎屯粮的日子,所以每一个出门寻粮的青壮都有可能一去不复返,如果那时候有一个山寨匪窟,强大到能够丰衣足食拒妖兽于门外,那么当个压寨夫人,总好过葬身兽齿妖腹吧!”
“陈宗师的意思是。”唐罗似笑非笑问道:“只要对方贼船够大,匪寇够多,当他来要求你入伙的时候,与其反抗撞个头破血流,不如心甘情愿的接受,起码这样能活下去是吗?听起来很窝囊啊,好像还不如死了呢。”
“是啊,人族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总是倾向于反抗的。”陈梦庐点点头叹道:“所以四御灵族的前辈听到武圣山的修者想要研究圣坛时,自然怒不可遏。于是,你看见了幻梦空间里,破碎荒芜的残桓虚空。”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唐罗笑道:“所以,前辈是想提醒我,不要重蹈四御灵界的覆辙吗?”
“是的。”陈梦庐点点头道:“你做的事,很危险。比我现在将要做的事,更加危险!”
“愿闻其详?”
陈梦庐伸手指了指唐罗正在推演的纸卷,叹道:“禅宗传承不灭,靠得便是愿力灌顶之法,那些大德高僧四处云游布道,碰见天资卓越的少年天才,便会施展随许灌顶,而灌顶之后,即使家人再不舍,面对一心向佛的孩子,也只能忍痛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