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良万松丸做了一个梦,为什么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在梦境里又看到了父亲吉良义尧,这个喜欢续起整齐胡须的男人,他脾气温和,精通汉学,还有一手家传的弓马之道,他是吉良万松丸的第一位老师,教导他如何做一个武士。
他又梦见自己的母亲,她的名字叫做中院爱姬,中院家的公主,一个美丽的女人,在他的记忆力母亲更像一个年轻的女孩,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喜欢拿着信笺写下有意思的俳句,更喜欢拿着京都寄来的书信发呆,她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临死前仍对京都念念不忘。
记忆碎片突然变的异常凌乱,有时他会梦到灯红酒绿的现代都市群,有时又梦到驰骋在田野上的武士,魔都所散发的靡靡之音与三味线、太鼓的猿乐声交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耳畔传来一阵轰鸣。
轰隆隆!
吉良万松丸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眼睛感觉头脑一片昏沉,天守阁发出吱嘎吱嘎的颤抖声,隐约之间还能听到哭喊叫嚷的声音,吉良万松丸揉了揉眼睛不明就里的想要站起来,“嗯?这是怎么回事?”
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走动声,橙黄色的火光映照到天守阁上,一脸煞白的阿菊慌慌张张拉开纸门,看到吉良万松丸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也不去解释原因就一把将他抱起来,就头也不回的冲出天守阁。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乱起来了?”吵杂的人喊马嘶的乱成一团,隐隐的还能看到城下町有火光乍起,苦寒哀号着乱作一团,吉良万松丸一下清醒过来:“这是地震了?”
一群衣衫不整的武士举着太刀冲入本丸,看到阿菊抱着吉良万松丸立刻跪伏下去,“馆主大人!臣下来迟了!”
“馆主大人!安然无恙!馆主大人安然无恙!”立刻有几名武士反身冲出本丸,正好迎面遇到山本勘助连忙鞠躬避让,山本勘助也没功夫拘礼,随手打发武士们去报信,在大地震中领主的安危大于一切,必须让所有家臣知道馆主的安危,否则一场大乱随时可能爆发。
山本勘助急匆匆的走来草草一礼,然后面色严峻的说:“馆主大人!城下町一片混乱,四处都有起火,为防生变,请馆主大人移居実相安国禅寺暂避!”
“真的这么严重吗?”
“小心无大错!実相安国禅寺乃是本家菩提寺,西山宗延大师不会对馆主大人升起异心,今川治部与太原禅师也不敢在寺院里动手。”
吉良万松丸的脸色一下变的很难看,“你的意思是,小心今川家潜伏在城下町的人伺机煽动作乱?甚至把目标锁定本家的居城,是这个意思吗?”山本勘助不置可否的垂手侍立。
“怎么会这样!可恶!”面对吉良万松丸愤怒的直视,所有侧近众与马迴武士都低下了脑袋,不过他也知道对自己的近臣发火没有意义,在阿菊担心的目光注视下,只得勉强道:“那就暂时移居実相安国禅寺吧!”
“是!”武士们迅速返回屋内收拾行囊,这个时候大地的异动逐渐停止,城外的火光和吵杂的哭喊声却没有停下,时而有屋敷倾倒后传来的轰鸣声,让吉良家的武士们更加紧张,在山本勘助的护送下,一行五十多人从搦手门悄悄离开,顺利的进入城外不远处的実相安国禅寺内。
这么大的地震也把寺院内的僧人惊醒,听到外边的叫嚷声里面僧人还太不愿意打开寺门,最后还是吉良家的武士以撞门为威胁,才逼迫这群僧人把门打开迎他们进入,西山宗延亲自相迎,一脸歉意的说道:“不知道檀越夤夜前来,老衲有失远迎。”
“宗延大师无须客气,西条城内乱起,本家是来避难的。”吉良万松丸看这位高僧面色疲倦,显然坐禅到很晚才休息,于是客套几句就托辞身心疲惫,西山宗延也很谅解的为吉良家的一众人等准备屋敷。
山本勘助只是在寺院里露了个面就急忙离开了,临走前告诉吉良万松丸,他要紧急召集八百常备足轻守备西条城,因为地震而引发的短暂混乱不能让宵小之徒趁机渔利,在缺少一门、谱代协助的时候,这八百常备足轻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吉良万松丸当然不会阻挠他的行动,谁叫现在是秋收时节大家都忙着监督粮食收成,恰巧又在这事碰上大地震,只能说时运不济怨不得别人,好在吉良家除了八百常备足轻,还有两百马迴武士及几十个侧近众保护问题也不大。
马迴武士暂时坚守西条城,这些人曝光率很高只要站在城头就能压下心思慌乱的普通町民,当然以他们来挡住闹事的人还有点困难,还有二十名轮值的马迴武士一起跟随吉良万松丸撤入寺内固守。
阿菊担心他睡的不踏实,就拿着卧具放在吉良万松丸的旁边照看他睡觉,为了不让阿菊担心,就闭上眼睛装作很快就睡着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如翻江倒海,时刻冲击他的精神。
“人祸也就罢了,现在又来天灾,如果灾后宣布对抗今川家,会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可真是多事之秋啊!”吉良万松丸不禁又想起对阿菊的承诺,叹息道:“或许真的应该去京都看一看。”
从出生到现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他从没想过战争会离他那么近,原以为骏河距离三河国也不算很近,即便要与今川家打合战,也需要经过领内动员、出阵三河、最终决战,然后才能决定胜负,在此之前他可以有很多的时间作出到底是进还是退的抉择。
事实告诉他现实中的战争是残酷的,战场上的对决早已脱离源平时代身穿华丽的大铠、骑着战马,弯弓射箭与敌人绕圈圈一骑讨的形式,时至今日的兵法谋略已经跨越一对一单纯的搏杀,放弃了对夜袭,不宣而战等诡诈伎俩的谴责,吉良家要紧跟时代的变化,否则就要被时代的大潮无情淘汰。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我吉良家的力量还是太孱弱了,难道真的非去京都不可了吗?”新组建的物见番不过十几天,顶多也就是熟悉新环境的阶段,根本谈不上对吉良领有什么充分了解,就算这个时候叫来服部保长呵斥一顿也是于事无补。
即便服部保长的情报得力,物见组个个犹如神人,也无法短时间内把吉良领经营成铁板一块,今川家照样可以对吉良家渗透,更何况这等天灾人祸里,总有不甘寂寞的人四处煽风点火。
半夜里又陆续发生几次强烈余震,一惊一乍的武士们总要乱上一阵子才平静下来,吉良万松丸被折腾的来回进出好几次,直到天色渐明才迷迷糊糊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