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撰钱令在京都与坂本试行整整一个月,还是发现一些问题,随着撰钱令的影响持续发酵,从各地大量涌来的鐚钱全部涌入钱屋,一时间使得鐚钱堆积如山而永乐钱出现了短暂的短缺,好在吉良义时对此早有准备,提前把内库里积存的两万三千贯鐚钱兑换成永乐钱,解决了一时的钱荒问题,但是手里的大量鐚钱却成为必须处理的累赘。
目前市场上流通的鐚钱主要有十余种之多,绝大多数是自应仁之乱爆发后各地大名私铸的鐚钱,其中总有些品相极差的鐚钱被钱屋标以十文兑一文甚至十五文兑一文的单价吃进,这其中当然是有很大的利润,兑钱的人觉得很亏也可以拒绝兑换,但是他们很快就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
因为大量鐚钱涌入使得鐚钱对永乐钱的基价一下跌倒四贯鐚钱兑一贯永乐钱的基价,许多借着畿内、关东两地来回贩运货物赚取差价的商人差点当掉裤子,钱屋的兑换品相尚可的鐚钱价格,也被定在四文兑一文的价格上下浮动。
兑换鐚钱是很赚钱,其中的利润差价足以让他一夜暴富,但如何从鐚钱里榨取最大利润就成为急需解决的难题,他的解决思路是从京都、堺町两地重金聘请高级职人,研究如何熔铸鐚钱提取纯铜,职人就是手艺人的意思,工匠也是职人的一种,在堺町和京都这类职人最多,相比之下坂本这个新兴城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与多位职人面谈的过程中,一位来自堺町的高级工匠苏我太兵卫,提出使用灰吹法熔炼鐚钱,并萃取鐚钱里的纯铜的工艺,据他所说日本现有的冶炼工艺不过关,冶炼过的铜锭里或多或少都会含有少量纯银,用灰吹法可以直接从鐚钱里提取这些纯银。
吉良义时对这个提议十分兴奋,灰吹法的名称他也听说过,但作为一个不明觉厉的外行人,根本不知道灰吹法还有这种神奇功效,纯铜是硬通货这个道理天下皆知,日本历年勘合贸易都被大明朝要求提供足够的纯铜,明朝才会给日本等价的永乐钱。
纯铜的价值也等价永乐钱的价值能一样吗?傻子也看的出不一样,永乐钱做工精细自不用说,但无论哪朝的铜钱都没有纯铜的一说,铜钱里都要掺杂其他金属,没有利润大明朝也不会允许日本一趟趟带着破扇子,烂打刀来骗钱。
众所周知,大明和日本都缺铜钱,日本缺钱是因为有铜矿却没有开采冶炼以及铸造货币的技术,大明朝缺铜钱是幅员辽阔人口众多铜钱根本不够用。
大明朝缺钱直接影响到江南地区资本主义萌芽期的顺利发展,手工业因为缺少足够的货币购买生产资料而无法开工,市场上缺乏足够的货币而无法促进物流增长,整个江南手工业一直面临没钱开工没钱采买的窘境。
还有大明朝的士绅地主,喜欢把金银铜等贵重金属炼成金属球储存在自家地窖里,或者干脆把铜钱装进大缸里埋起来,这种陋习更进一步促进钱荒的生成,市面上越缺钱就有更多的人这么做,反过来促进市面上的铜钱更少,最后恶性循环自己把自己玩死。
归根结底来说日本是更缺钱,大明则是更缺铜,如果大明朝有足够的铜矿或者纯铜供应,完全可以把这些不正的风气给扭转过来,而且日本与大明朝之间的勘合贸易并不是所谓的坑大明朝,双方都有各自的利益诉求。
幕府派出勘合贸易使去大明朝求永乐钱,大明朝就让他们贡献纯铜,当然不给点甜头幕府是不会愿意的,所以才有了破扇子、烂打刀去宁波市舶司换来生丝再贩运回日本赚取暴利的因由。
从这位年近六旬,白发苍苍的苏我太兵卫的嘴里得知,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跟随同乡前往北九州学习探矿、采矿以及冶炼技术,并扎根在北九州、西国居住三十余年,直到去年年末大内家被闹的乌烟瘴气,才带着家人返回家乡。
他的长子苏我与兵卫是一位比他父亲更优秀的矿冶高手,三十二岁就有一身非常厉害的锻造手艺,据说灰吹法的工艺也是苏我与兵卫做学徒时,偶然间从一位流落山口馆的明国工匠手中学到一门名叫灰吹法的工艺,得知这门工艺可以提高矿石中提取纯金银铜的比例,而后便依靠这门工艺成为大内家的冶炼工匠,他的父亲也随之成为大内家的御用工匠。
但当他学会灰吹法之后不久,不甘寂寞的苏我与兵卫又放弃优渥的待遇,跑到备前国的长船地方,学习长船著名的锻造武器的工艺,在长川国一待就是十三年,若不是他的父亲看他一直痴迷刀工,连个妻子都没娶强拽着他回到堺町,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呆在那里不走。
苏我太兵卫还有个小儿子名叫苏我平兵卫,今年刚满二十岁也继承了他父兄的天份,而且在冶炼工艺上有着超越其兄苏我平兵卫的天赋,不但跟着学会家传的灰吹法,还学他的兄长十几岁就离家出走,跑到九州平户跟着南蛮人混在一起,据他自己说在平户待的五年里,南蛮话和明国话都能听懂。
这是很有趣的一家子,吉良义时决定雇佣他们父子三人,为此还特意在坂本城北部靠近山道町並设立一座铜屋,让父子三人负责冶炼铜钱提取铜料,在他们冶炼的时候吉良义时得以现场参观,才弄清楚这个灰吹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灰吹法看起来很神秘,其实就是借用金银铜铅的熔点不同,借着高温加热的过程通过空气氧化和沉积逐渐分离出液层,然后再打开一个缺口用大铁棒将上层的铅液及杂质排出去,可以得到纯铜溶液。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提炼金银铜的方法,就是在金银铜混合的金属里加入纯铅,通过铅的加热融入再沉积分离,可以把金银铜一点点析离出来,这已经属于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技术,也难怪他们这一家子要离开家乡河内国五条村大老远的跑到九州、西国去学习。
有了足够的铜料只能保证他不亏本,但是永乐钱该哪里来?总不能卖纯铜换永乐钱吧?于是他又开始为足够的永乐钱开始发愁,吉良义时又在堺町寻找明国的商人看看有没有工匠可以翻铸永乐钱,但是这些明国商人大多胆小怕事,一听他露出点话锋就摇着脑袋说这不行那不行,让他觉得束手无策,有铜料不铸钱就是浪费,但是到哪里去找会铸钱的人。
二月底的某天,吉良义时正坐在铜屋外发呆,铜屋所在的町並成为鐚钱的仓储地,如此要地自然要派出西条备专门守卫,这些天吉良义时都在为永乐钱而发愁,从西国来回贩运永乐钱的成倍太高,而且一路上山高水远,遇到不长眼的野伏、海贼打劫可就是个坑,不说被打劫这么不吉利的话,路上的大名抽税也能抽死他。
苏我平兵卫鬼鬼祟祟的走过来,对着吉良义时问道:“坂本殿下是不是在为永乐钱的问题烦恼啊?”
“唔,你看出来了?”吉良义时苦笑两声,他整日愁眉不展三天两头跑到铜屋,不被看出来才怪。
“小的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知道坂本殿下的意思……”
“不要卖关子。”吉良义时揉揉额头,看到苏我平兵卫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又笑着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苏我平兵卫赔笑着说:“是!小的曾经听一位明国工匠无意中提到母钱翻砂法,不过小的去问的时候那人就死活也不开口,还说自己酒后乱言,可那天他明明没有喝酒,小的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不知对坂本殿下有没有帮助。”
吉良义时连忙问道:“那人是九州的工匠还是堺町的工匠?”
“九州平户港的工匠。”
“你特么逗我呢?”吉良义时终于忍不住骂人的冲动,说了半天等于白说,九州平户那么远我飞过去啊。
“诶?坂本殿下在说什么?”苏我平兵卫没听清,觉得吉良义时刚才说的应该是种明国话,只是语速太快不知所云。
“没什么,没有别的事情就回去吧!”
苏我平兵卫连忙躬身告退,走到一半犹豫了下,又转头说道:“小的在堺町见过那位工匠的同乡,好像是一位九州的明国大商人,小的见在九州的见过他很多次,这位商人经常来找那位工匠打造铜器,小的还记得那位商人的名字叫王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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