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条城天守阁内,吉良万松丸身着狩衣正容端坐,他对面坐着一位年轻人,两人的相貌有三四分相似,眉眼之间依稀可以看出同出一族,他就是下吉良家的现任家督,吉良万松丸同父异母的兄长,吉良义安。
按照虚岁算法,吉良义安也不过刚满十四岁,与月初刚过完八周岁生日的吉良万松丸相比可要成熟的多,起码童音已经逐渐消退,身为下吉良家的家督近十年,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也比他要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万松丸,你真的决定上洛吗?我认为你应该再考虑一下。”吉良义安言辞恳切的规劝道:“此值我吉良家遭逢兵乱之时,你我兄弟二人正应当团结一心相互守望,京都上洛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吧。”
吉良万松丸怎么也没料到这位兄长竟然反过来劝他放弃上洛,于是失着笑摇头说:“兄长一定还想着与今川家对抗下去吧?”
“这是当然,我们的亡兄义乡、我的养父持広公都战死于抵抗今川家入侵的战争,你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吉良义安显得胸有成竹,直接把亲族被讨死的旧账翻出来鼓动他坚决的对抗今川家,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吉良万松丸的意志,或者高估了己方的实力。
虽然对这个顽固的兄长感到很苦恼,但是吉良万松丸还是决定耐心的和他解释,一门的理解和支持对他很重要,更何况下吉良家的态度至关重要,吉良家已经经不起再次分裂的打击了,这一点他很明白。
wωω✿ ttkan✿ CO
“试问兄长的对抗方略是什么?”
“你我二人联手,以尾张织田家为奥援,团结国人众笼城固守,只要我等意志坚决,今川军粮尽之时退去。”吉良义安侃侃而谈,显得是如此的自信满满,“我等还可以三河本地的优势袭扰今川家的粮道,今川军孤军深入一旦切断粮道,彼之军势不战自溃也!”
“切,秋收刚结束,今川家会缺粮吗?这种连赵括都不如的兵法也拿来现卖。”吉良万松丸真的很像喷这个出谋划策者一脸口水,想了想又问道:“这是富永备前守的谋略吧!”
设乐郡的富永氏出自大伴氏,曾在平安时代担任幡豆郡郡司,追随八幡太郎源义家征讨奥州,建武年间开始从属足利尊氏一方征讨南朝,一度曾控制设乐一郡、宝饭半郡,后来因为军内的菅沼氏、奥平氏崛起而陷入衰退,永正年间嫡流断绝。
现任富永家一门惣领的富永清広是富永一门众内血缘最近的一支,并担任設楽郡広岩城城主,牟呂富永氏的富永资広同样也是下吉良家的谱代家老,其地位丝毫不差于一门惣领家,富永资広的兄长,资広的兄长,前任家督富永备前守忠安曾追随吉良持広倒向今川家与吉良家对立,后又支持吉良持広倒向吉良家与今川家对立,并且跟随吉良持広一同战死八面山。
“不是备前守的意思,是本家自己想出来的!”吉良义安的脸上闪过一阵不正常的红色,气愤道:“你不要胡乱揣测……好吧!别这么看着我,是伴五郎出的点子!”
“伴五郎?噢!记起来了,那个经常跟在你后面的小姓是吧?富永备前守忠安嫡子是吧?”吉良万松丸好像记起这么个人。
“年初就已经元服名叫富永忠元,他可是本家的看好的人物,未来我吉良家智勇双全的大将。”说道自己倚重的心腹能臣,吉良义安非常高兴,冲着吉良万松丸炫耀:“你心腹大将山冈直长可比他差不少。”
“兄长,还是先谈正事吧。”吉良万松丸有些残念的看着他的表演,对于吉良义安的炫耀他也不怎么生气,不提这富永忠元的谋略实在有些残念,单说今川家还没正式出阵,下吉良家内就有一大半家臣、国人陷入动摇,这种情势吉良义安还妄谈什么笼城固守,守护相望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位“智勇双全”的富永忠元多半也是名不副实。
知道吉良义安的想法,他还得换个说法继续劝说:“兄长的策略看起来很完善,只是本家收到的消息,八名郡的国人已经转投今川一方,东三河的门户大开,今川家的骏河、远江国人陆续出动,东三河的国人也陆续从军,今川家八千大军已经扩充到一万两千人,设乐郡的菅沼、奥平专属今川一方,兄长认为胜率会有多大?”
“万松丸!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丧气话呢!即使明知不能求胜,我们也要做死中求活的反抗!”吉良义安的意志很坚定,执拗的坚持自己的信念:“父兄的死仇不得不报,我吉良家世代贵胄怎能屈尊臣服今川家?我做不到!宁死也做不到!”
“兄长怎能轻谈生死?那样不正顺了今川家的意思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川家正愁找不到覆灭我吉良一族的机会,本家上洛奉公以图自保,也是为了安今川家的心,你我兄弟二人只得留一人坐镇三河,另一人少不得幽闭、毒杀的下场,若是你我兄弟二人皆不识相,灭了我吉良一族的嫡流,再塞个儿子继承家业不是照样可以传下去?只是这么一来,咱们兄弟俩可就成了吉良家的罪人,无颜见父祖了。”
吉良万松丸的说辞很简单,想不想维系家业你自己选,硬抗下去吉良家肯定落不得好处,空谈什么笼城固守、相互守望、引为奥援都是骗人的把戏,少年家督素无威名,家中没有名将谋臣坐镇,拿什么和今川家拼?
“可也不能就这么降了啊!这一点我绝对不行!”虽然吉良义安仍然坚持己见,但是很显然他已经开始动摇了,很心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着脑袋默然不语。
“说到底还是个少年人,谈国仇家业还缺少担当。”吉良万松丸直接把自己才九岁的事实给忽略掉,又趁热打铁的抛出一个犀利的问题:“听说兄长当场烧掉太原雪斋禅师捎带的亲笔信,月初太原雪斋进入冈崎城,松平家内乱平定,今川家大军陆续开拔,八名、设乐一阵不出而降服,以太原雪斋之能,兄长对家臣、国人有几分信心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吉良义安迟疑了,下吉良家内因为他烧信的举动,已经有不少家臣擅自脱离吉良家倒向今川一方,正如他所说的八名、设乐两郡的力量丧失大半,指望衰落的富永氏根本支撑不起下吉良家,织田家的势力只在西三河边缘徘徊,距离东三河山高路远,又哪来什么引为奥援。
“本家宣布上洛后,召集谱代重臣密谈,约定在九月初转投今川一方,并随同太原雪斋出阵安祥城。”吉良万松丸抓住机会给予最后一击,这个消息既准且狠,把吉良义安震的目瞪口呆的瘫坐一地。
“你……竟然让家臣降服了?”吉良义安喃喃自语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做啊!”
“是的!降服了,用体面点的说法是转投阵营,书信已经递交冈崎城的太原雪斋禅师,禅师代表今川家接受本家的投效,保证西三河本领安堵的同时,还许诺夺回安祥城后帮助本家恢复碧海郡内被织田家夺取的家领。”吉良万松丸笑了笑,一点点击垮吉良义安顽固的防御。
“你怎么可以这样!”吉良义安很愤怒,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而且背叛他的还是自己的弟弟,上吉良家这一降服,下吉良的反抗就成了空中楼阁,没有西三河的鼎力支持,他还妄谈什么抵抗今川大军,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一传出,家内的舆论立即会发生逆转,吉良义安这个家督如果还不识相,下场也不会比幽闭好多少。
“所以兄长必须降服,也必定要降服!本家上洛奉公,三河吉良家就需要兄长来维系,请兄长三思而后行啊!”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吉良义安遽然起身人去,显然他的脸色很难看,吉良万松丸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窗外晴空万里静静发呆。
“但愿他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