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武官之中,包括老都督在内的几人,都是在之前才听过段嗣烈说起当年的往事。
易书元和段嗣烈的话一出,几人便明白那龙飞扬定是当年出现过的先天高手。
不过要论激动,当然要数段嗣烈为最,他看了看身边的都督,见老都督没有说什么,便带着略微激动的语气再次询问道。
“那,龙前辈身体可还好?先生既是他的好友,是否有办法联系到了他,亦或是有其他约定的地点再度会面?段某,十分想再见一见龙前辈,想当面致谢和赔罪.”
人一激动声音就下意识会大不少,即便是段嗣烈此刻也难以克制,也就把石生给吵醒了。
“唔师父,好吵啊”
石生手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躺着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看向屋中,见到居然有这么多人。
“哎呀,师父,好多人啊!”
石生裹着被子坐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室内,眼神满是好奇,并无半点惧色,也让室内关注过来的视线也变得柔和。
“穿好衣裳后自己做功课。”
“哦”
石生立刻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从床边拿了自己的衣服开始穿了起来,一边穿衣还一边看其他人,更是频频留意段嗣烈。
看到段嗣烈如此激动,易书元也有几分欣慰。
“你龙前辈是早已跨过武道先天之境的人,他身体还能不好咯?不过想要见他可不容易,有时候想找找不见,有时候随便去个地方都能碰上.”
易书元说着补充了一句。
“不过嘛,数年以前确实曾经约见于西北,只是不知会在何处见面,但他想找我倒是总能找到,下次见了他,我会和他说说你的事,至于他要不要见你就是他的事了。”
只是这句话就让段嗣烈感激不尽了,郑重向着易书元作揖行礼。
“那段某在此先行谢过易先生了!”
“段大人客气了!”
易书元细作的身份本就几乎已经被排除了,又有段嗣烈这一段能对照得上的过往在,自然更足以说明他的清白。
在易书元这没什么好问的了,寒暄几句之后,老都督带着人离去,并且还下令易书元师徒可以不用禁足于客舍,除了不能进入士兵站岗的一些区域,禅院内其他地方可以走动。
结合此前的诸多了解,老都督邹介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定论,等离开了客舍区域,他也不由对旁人说道。
“如此看来,确实如那丁飞雄所言,那些细作与他并无关系,来此只不过为了秘籍和丹药。”
但同时也等于说细作的追查线索就此中断,想要再细查得另寻他法了。
“可是都督,不是还有个和尚行踪不明么?就算那和尚也不是细作,可丁飞雄毕竟是南晏人,又有这么好的武功,留着他是个祸患,还不如当做细作处理,也是大功一件啊!”
这个开口说话的武官也算说出了几位将官的心声,抓住细作处理掉,和装上已经被别人处理的细作,并且还断了线索,哪个对自己更有利就不用多说了。
周校尉和三相县的县尉这两个原本负责此处的武官则沉默不语,两人对视一眼,犹豫着想要开口。
他们同丁飞雄等人接触时间更长也更有感触,觉得他可能真的如那易先生所说,是一个向佛之人。
“功劳虽然重要,但若我是那固执己见之人,如何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南晏狼子野心,觊觎我大庸沃土,皇上将北凉州,溯州,北苍州三州军务交由我整顿,不是让我来杀良冒功的!”
老都督说着看了刚刚谏言的将军一眼,后者面露惶恐。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只是担心皇上怪罪都督”
“我知道伱的本事,功劳将来战场上有的是机会!怪罪么,也怪不到你们头上.我只是担心真的起战事啊!对我们而言太早了.”
段嗣烈出于理智和情感,都不希望丁飞雄被定为细作,从而可能牵连易书元,此刻也恭维道。
“都督英明,难怪皇上委都督以重任!”
周校尉和三相县县尉也赶忙跟着开口。
“都督英明!”“都督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追索那些细作究竟来源何处!”
一群武官边说边走逐渐远去。
后方的客舍之中,易书元轻轻摇扇微微点头,也难怪当今的大庸皇帝能让邹介统管三州,并且给予很大权利,让三州官员尽力配合。
虽然大庸早已经废除节度使一职,但邹介老都督的权势几乎等同于三州节度使,以当今大庸皇帝的性子能给出这么大的权利,足见对邹介的信任。
当天午间,易书元被邀请到一座寺外大帐之中,与邹介等武官一同用餐。
账内摆着桌椅,易书元师徒都能入座,同诸多武官坐在一起,也算是给足礼遇。
段嗣烈更是频频为易书元倒酒,从而了解到不少龙飞扬的事情。
边吃边聊酒过三巡之后,邹介对易书元道。
“易先生,那丁飞雄厌倦了江湖有心向佛,虽然他是南晏人,但我邹介也不想为难他,送往御前的奏折之中,也会秉承公正之言。”
这种事邹介完全有权定性,但汇报肯定要汇报的,当然了,如果皇帝实在看丁飞雄不顺眼,那就没办法了。
邹介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可是丁飞雄武功奇高,始终令人介怀,老夫希望易先生出面,劝说他自废武功,如此老夫当可担保他能留在相山禅院安心出家为僧!”
这话听得餐桌上为之一静,就连之前想要将丁飞雄定为细作的武官也面露诧异,废除武功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比杀了他更痛苦。
易书元也是动作一顿,但其实并没有太大意外,只是意味深长道。
“看来确实是易某做这个恶人最合适了,不过邹老都督为何不问问皇上呢?或许皇上有这份胸襟能容得下一个带着武功的无法和尚呢?”
易书元这话多少带着一丝丝讽刺,但邹介也并不恼,让这样的大儒做这种说客,如果还不允许人家牢骚几句就太过分了。
“老夫相信皇上绝对有这份容人之量,只可惜老夫没有!老夫总领三州军务,能留丁飞雄一条命已经是最大底线,还望易先生体谅!”
边关军务乃重中之重,此事是肯定要送完整的折子去承天府的,不过邹介只会言丁飞雄自废武功,也不会让皇帝苦恼这件事的。
“罢了罢了!”
易书元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后直接起身,转身走向账外。
“易先生,您去哪?”
段嗣烈也站了起来。
易书元回头看了一眼,带着话音离去了。
“自然是去找无法和尚!”
“师父,等等我啊!”
石生可不敢和这么多煞气弥漫的武将在一块吃饭,赶紧拿了几个饼子去追易书元。
段嗣烈想了下对邹介道。
“都督,我跟过去看看?”
邹介点了点头并未起身。
“去吧,你们想去的,都一起去吧!”
其余武官面面相觑,最后除了老都督自己巍然不动,其他武官竟然全都站了起来,一个极可能是先天境界的武者自废武功,谁都想去看看。
从这种反应上看,其实所有武官都已经相信丁飞雄真有心向佛,易书元去劝,八成能成功的。
——
寺院看押丁飞雄的那一间禅房门被再度打开,进来的不只有负责看管的武官,还有易书元。
同时后面也跟着八九个武官,而段嗣烈就在易书元近处,帮忙拉着石生。
一看到易书元过来,囚笼中原本平静的和尚显得略微有些激动。
“易先生!您没事吧?他们应该没有为难您吧?”
Wωω• тt kΛn• ¢ o
易书元走入禅房之中细细打量笼内的和尚,对方眼神只有关切,并无什么凶戾。
“易某这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吧?”
玩笑一句后,易书元走到囚笼近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一众武官,然后再看向和尚。
“和尚,你既已厌倦江湖,一身绝世武功留着也没用,反倒是种掣肘,大庸能容得下无法和尚,却容不下丁飞雄”
和尚闻言问问一愣,明白易先生是被迫来当说客了,他只是轻叹一口气,随后洒脱一笑。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该放下的都已经放下,这一身武功虽是毕生心血,却又如何不能放下呢?”
和尚话音一顿,沉默一息之后继续开口。
“丁飞雄愿意自废武功,从此只是无法僧,只可惜罢了”
说出“只可惜”三个字的那一瞬间,易书元仿佛又一次在和尚眼神深处看到一颗武道之心。
易书元同样有不俗的武功造诣,更有龙飞扬这一重变化,当然能对此刻和尚的心境感同身受。
“只可惜未尝一败?”
和尚已经平和下来的神色露出诧异,而易书元则浮现笑容。
“看来易某猜对了。”
“先生,真乃神人也.”
段嗣烈此刻听到两人的对话,体内热血上涌,胸中激荡起无限豪气,只恨以这种方式同囚笼中的人相识。
此刻段嗣烈也不管是不是有违军令了,上前一步开口道。
“段某来陪你打一场,纵然不是前辈对手,也绝不会让前辈你太过遗憾!”
话语间,段嗣烈内气躁动气血升腾,一股强大的气势带动煞气,周围的武官竟然都觉得有些压抑。
和尚眼神一亮,光凭此刻气势便能明白这武官的武功绝对非比寻常!
“把他的镣铐都打开——”
段嗣烈一声大吼,但没有士卒敢真的这么做,他们看向其他武官,但这些人也不敢下令。
“段将军,这”
“替他打开!”
声音传来,一众武官纷纷转身,说话的竟然是慢一步走来的大都督邹介。
“我说,替他打开,没听到么?”
“是!”
士兵赶紧跑过去,在一阵叮铃当啷的声音中,先是开囚笼,再是解脚镣,最后打开寸头锁和脖子上的枷锁。
和尚再次恢复了自由,当然也没有立刻暴起,只是双手合十向着众人行了一个佛礼。
“谢诸位慈悲!”
段嗣烈此刻已经热沸腾。
“这里太狭窄了,我们去院中打,让我领教一下先天武者的高招!”
先天武者么?
和尚微微有些失神,感受身体的情况,确实,不知不觉已经先天化生了呢,但或许这并非归元丹之功吧.
相山禅院前部的佛场青石大院中,对决双方和一众武官,都到了这里。
但易书元却在此刻转身离去,近处的邹介看向了他。
“易先生不看?”
“易某倦了,回去歇息了,事到如今,都督应该不用担心和尚做什么出格的事了吧?”
易书元都这么说了,邹介也不好挽留。
但决斗的双方却都下意识看向了易书元,只是这一刻谁都没有出声,很快将注意力关注到对手身上,气势也在不断攀升。
虽常人肉眼不可见,但在易书元这却如同两团烈火于背后远处熊熊燃烧。
“师父我想看”“先生,我也想看啊.”
“我又没说不准你们看!”
“那太好了!”“是哦!”
“那我去了!”
原本跟着的石生一下就跑了回去,灰勉自然也躲在他衣服中跟着。
易书元笑了笑,快步走向后院,当回到客舍之中便卧床和衣而睡,几乎顷刻间就已经入眠。
留身幻化于此,又有一道清风从窗户缝隙吹走,吹向了相山禅院之外。
两团武道之火如此耀眼,犹如黑夜中的地上星辰。
天空中人影显现之刻,易书元已经化为了龙飞扬,他看向下方,心知段嗣烈必败无疑。
“和尚,今日便了你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