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两人便到达穆芣苡从前那个出租小屋。
这里算得上陵江市的“贫民窟”,刚才驶车进来时,有好几处泥坑水洼,本来崭新亮堂的车驶到目的地,已脏得不成样子。
好在穆芣苡知道这里的状况,特地从空间取的一辆越野车,外表瞧着不甚华丽,却也能一眼看出不是一般的车,所以一路过来,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再富庶的地方都有穷人存在,更况是陵江市这样不甚发达的小地级市。
楚逸一路都没说话,紧抿着唇。
他有重度洁癖,但现在这样面色紧绷却不是因着洁癖。
握在方向盘上好看的手,此时隐隐冒着青筋。
在他缺失的那些日子里,她就是生活在这种地方?单是想想,楚逸的心就一阵阵抽疼。
穆芣苡哪能不知道楚逸此时在想什么,正是因为知道,她才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他一向执拗,尤其是对她的事,认定了就难以更改,就算她不带他过来,他必也会寻机会过来看。
她租的房子在暗巷尽头,是这里最便宜的房子,若不是楚逸车技过人,车或许还开不到楼下。
狭小的楼道,阴冷潮湿,楼梯不是瓷砖铺陈,而是一般的水泥楼梯,还是到处脱层的那种,若用扫帚扫一扫,定能扫出许多砂石。
楼梯扶手是铁做的,全然生了锈,好些地方连铁柱扶手都砸弯了,足可见年岁之久远。从一楼到五楼,所有楼道都没有灯,黑灯瞎火的摸索着上来。
路过三楼时,隐隐还听到其中一家住户正在喝酒划拳,嘴里脏话连连,一听便知是混迹街边小市的流氓混混。
楚逸牵着穆芣苡的手,楼道狭窄,不能容纳两人并行,他走在前,她走在后。
越走,楚逸的脸色就越难看。不说这里条件如何差,就说住着这些流氓混混,从前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怎样保得自身周全的?
楚逸不知,这还得益于穆芣苡之前的形象,胆小懦弱,衣品吓人,头发干枯凌乱,面黄肌瘦,人又瘦弱不堪,便是混混都瞧不上。加之她下班回来后一般都是反锁着门不出去,在这里住了一年也没遇见过几次混混。
五楼到了,看着眼前的破旧铁门,上面的蓝色油漆已脱落大半,压下心底的抽痛,楚逸退开一些让穆芣苡开门。
穆芣苡忆起往昔后曾在这里住过两日,是以钥匙被她随手扔进紫玉空间中,倒是不难找。
独一把的钥匙,穆芣苡正要拿着去开门,楚逸看着那生锈的门把手,眉头一皱便夺过她手里的钥匙自去开门。
陈年旧门,连锁也是老旧的,半年不开,锁头有些生锈,便是楚逸都开了好一会儿才将门打开。
满手的铁锈。
对于重度洁癖者,这样的情况本是难以忍受,楚逸此时却是连打个诀印将手上污迹去掉的心思都没有。
穆芣苡见此,心下轻叹,从紫玉空间中取出一包湿纸巾,无声的拉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擦干净。楚逸没有挣扎,就这样任由她擦拭。
待将他的手都擦干净,穆芣苡便将用掉的湿纸巾仍在楼道的垃圾桶里,才回身。
此时楚逸已将门拉开。
小屋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想是很久没有人住,又潮湿的缘故。
楚逸再次握着穆芣苡的手,牵着她往里走。屋子太暗,实则那小小的窗户并未拉上帘子。
只是这里光线本来就暗。
穆芣苡顺手打开门边的开关,头顶上的白炽灯闪了好几下,还发出“滋滋”的响声,这才亮起来。
破旧的沙发,一张破旧木桌,桌旁有两张椅子,其中一张还只有三只脚。这是一个单间,房间和客厅是用一张帘子隔开,帘子此时是拉开的,里面除了一张能容下一人的单人床,便只有旁边一个简易衣柜,还是那种网上几十块就能买到的木柱子组装衣柜,衣柜外头由一张比较厚实的滑布遮着,以防衣服落尘。
厨房里传来滴滴的水声,卫生间就在一旁,窄小破旧,甚至连个简单的热水器都没有。
整个屋子算上厨房卫生间,怕是都还没有二十平米。
楚逸握着穆芣苡的手不由加重几分力道,她就是在这里生活了一年?
穆芣苡原想说些宽慰的话,道是这些都是过去……但见楚逸如此面无表情的模样,她要出口的话还是止了回去。
良久,楚逸松开穆芣苡的手,一步步朝里头的厨房走去。
简单的厨房,只有一个水槽和一个用砖头堆砌,再用一张大瓷砖搭在砖头之上的台子。
白色的大瓷砖上摆放着一个电饭锅和一个电磁炉,除此还有两个叠在一起的大腕三个小碗及一个放筷子菜刀砧板的小铁架子。
如严苓所言,这里的碗没一个是好的,全是缺口,不仅如此,那放在电磁炉上的铁锅边上也有一点点凹陷,想来是摔过多次。
有那么一瞬间,楚逸觉得眼眶有些热,抬起来准备打开电饭锅的手都是颤着的。
倘若她没有前世记忆,这样的日子她会否要过一辈子?
单是想想,楚逸便觉骨头都疼。
他骤然浓烈的情绪自是没瞒过穆芣苡,举步朝厨房走去,从身后环住他,脸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阿逸,都过去了。”
那些日子当然是苦的,她从来不否认,所以再重新回到十二岁时,她才会那么拼命的改变命运。
十年时间,从社会最底层爬到最顶端,便是天赋异禀机缘深厚,她付出的努力也是常人想不到的。
所以再度记起从前时,她面临的不止是亲眼看到最爱的人在眼前灰飞烟灭的痛苦,还有她拼命努力十年得到的东西一朝化作泡影的心酸。
那个时候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再度站起来的,如今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楚逸没说话,直接回身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扣着,让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仿若要揉入他的骨血中一般。
此一生,他断不会再让她吃任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