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岚国都城,燕山大街上坐落着一座极具特色的茶楼,黑瓦白墙,装潢细致,黑色的楠木匾高高悬挂于大门顶端,匾上题着三个烫金大字——隐伏轩。
隐伏轩是一座茶楼。
东岚人喜欢白日品茶夜里饮酒,白天闲来无事的人们喜欢喝着闲茶互通市井奇闻趣事,因此在都城茶楼酒楼几乎随处可见,但隐伏轩内里设置却有别于一般茶楼。
它总共三层高,一楼大堂是开放式的零散桌位,二层分布着设计独特的舒适卡座,最高一层则是脱俗雅致的高端茶室。
这种独特的装潢,满足都城不同档次人群的需求,因此颇受青睐,不仅如此,隐伏轩独有的茶品口感甚佳,而且水质清澈甘甜,就连搭配的茶点干果都不同一般的美味和精致,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新客。
即便隐伏轩的茶品和茶点再好,内里环境装潢得再高端再与众不同,但它依然只是座茶楼。
而茶楼,向来就是闲人们谈天说地、聚友会客的理想之地。
“嘿,听说了没有,那位还没醒来呢……”
宽广的大堂里,茶壶和瓷器碰撞时发出的叮当响声中,有人唏嘘开口。
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位?不知诸位说的是哪位?”
“嗐,还能是哪位?”有人接茬:“不就是膺王府醉酒落水的那位?”
第一个提起话头的人一脸如是地点头,“正是正是。”
旁听者闻言很是惊讶:“啊?这、这都大半个月了,还没醒哪?不是说只是受了点风寒?”
“哟呼,可不是嘛,那身体,娇弱得跟闺阁中的女子没什么两样!平时瞧着威风凛凛,没想到一场小小的风寒竟把他弄倒了......”
有人摇头叹息:“曾经南征北战、神威无比,让敌国闻风丧胆的一代战神怎么会堕落成今日这副模样?真是造化弄人!”
有人想起一些传言,满脸惊惧悚然:“什么一代战神啊?那分明是一个嗜血杀伐,不择手段的杀戮之王啊!”
也有人懂得明辨慎思:“那也不能这么说?当年那一起暴乱,若非膺王殿下一力镇压,城池哪还能守得住?”
可自然也有人对此作风嗤之以鼻:“嘁——再怎么厉害那也是过去的事情,如今那可是一个妥妥的废人!不仅如此,手段凶残,形同恶魔!”
“唉——,若不是四年前的那场意外,殿下也不会落得今日这副田地……总之,世事难料啊。”
一屋茶轩,茶香悠然中,众茶客议论纷纷,谈资围绕着整个东岚国除了皇帝,曾经最有权威和势力的三皇子——膺王殿下过往的风光,以及半个月前酒后失足掉入莲湖的窝囊之事。
与嘈杂的大堂相比,二楼卡座显得就安静多了。
二楼临街的一僻静卡座,方桌上摆着一壶茶、一个茶杯、三两碟干果冷菜。
桌前,是一道素雅的天青色身影,青丝三千,素手纤纤,嘴角含着丝丝笑意,也不见言语,只静静地喝着茶。
茶汤喝完,细白的手执着空杯轻轻闻着杯壁上遗留下来的茶香气,片刻后才重新提起茶壶。
茶壶倾斜,水流沿着壶口泄下,在杯中翻滚,汤色晶莹,香气浓郁,是隐伏轩四绝之一,以香郁、味醇著称于都城的紫阳茶。
以此同时,三楼某一间独立的茶室里,宽大的茶桌上也同样烹蒸着一壶紫阳茶。
茶青色的装潢简致典雅,茶香悠悠,茶水沁心。
一楼冗杂的攀谈声断断续续从窗口飘上来,此时一只手伸了出来,想要将半开的雕花窗牖合上,隔绝楼下的声音。
五官端正,两眉浓黑的锦衣男子手上关着窗,眼光在茶楼四下扫视,虽是一掠而过,但基本上已经将楼上楼下周围情形瞧了个清楚。
等扫到二楼卡座上那道独自品茶的天青色身影时,锦衣男子原本已经掠过的眼光,猛的刹住,回头震惊地看了过去。
这瞬间气息的转变立马就让茶桌前的人察觉到了。
“何事?”
冷沉凉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锦衣男子扶窗的手顿时一紧。
此时二楼那张惊鸿一瞥的脸已经转了回去,窈窕的身姿背对着锦衣男子,锦衣男子延染暗暗吐出一口气。
女人?
呼,一定是他看岔了。
“……无事。”
他顺手合了窗,茶室顿时就清净了下来。
茶桌前,身形贵气挺拔的男子端着瓷杯,轻轻闻着杯中茶水之香,闻言,轻抬了下眼皮。
浅灰色的眼眸,高贵冷漠,幽深神秘。
对上那张平淡无奇,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脸,延染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如实道:“就是看到一个容貌和泷公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之人……”
那岂止是像,那脸,简直一模一样,他险些就以为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但......
“但那是个女人。”延染快速地把后半句说完,就见对面之人满怀希冀的浅灰色眸子渐渐黯淡了下来。
他们要找的人可是堂堂男儿身,即便那张脸和延染怀里的画像近乎一模一样,但也不会是他们要找的那人。
容貌相似有什么用,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殿下找了泷公子那么久,他本不想对殿下提及,免得殿下徒增失望,可殿下偏偏问起了。
而他又不能扯谎,只能如实相告。
瞧着自家殿下脸上那抹不属于他的落寞,延染在心中叹息。
临泷。
查了四年,找了四年,一直杳无音信的人。
延染几乎都要以为这个名字,这个人,是他家殿下四年前重伤之后留下后遗症,凭空臆想出来的,谁知大半个月前这个名字竟在上萝镇上大放异彩,不仅灭了镇上称霸多年的邪恶宗教——血月派,还抢了血月派的镇派之宝桃之夭夭。
为着这一时名声远扬的少年朗,他与殿下收到讯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了上萝镇,岂知那人却在灭派夺宝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犹如昙花一现般让人猝不及防。
千里迢迢赶赴,满心失望而回,延染不难想象他家殿下此时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三楼茶室进行着隐秘的交谈,二楼卡座上的人听着底下热火朝天的议论,墨黑的眸子里的神色越发淡了。
“四年前?你们说的可是四年前膺王殿下奉命回京养伤,却在半途中遭遇叛军突袭的那件事?”
“可不是嘛。听说自打那以后,膺王殿下甚少出现在民众前,低调得很。听说膺王殿下的身体日渐羸弱,四年前遭受的伤本就还没痊愈,这一次落水等于再受重创,险些就要了殿下的性命,所以至今才昏迷不醒。”
“唉,可惜了这么一位少年英才……”
“少年英才又如何?咱们复玄大陆向来以武为尊,以医为荣,而今膺王武功尽失,早已成了一个废人了,于我们东岚又有何用处……”
“京都胜地,慎言慎言……”
毕竟是王庭之事,怕惹事的人还是多的,因此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人声渐消中,隐伏轩的掌柜喜滋滋地捧着今年刚到的雨前龙井上了二楼。
只是他要找的那道天青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