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午歇之后,赵芳彤意外的发现李永邦醒来后独自起身作画,她便在一旁暗中偷窥,发现画中女人的眉眼粗瞧着怎么和她的堂姐妹赵颂瑜有几分相似呢?
她当下心念一动,便找了个借口请自家的姐妹上门来,于是就有了之后横行霸道的侧妃赵氏。
上官露为了给予他方便,主动要求让贤,搬出了王府,一人在外别居,王府自此由赵氏一力主持。
连翘,再加上赵氏,算起来,她上官露前前后后已害了李永邦两个心爱的女人。
想到濒死的赵氏,上官露缓缓地睁开眼,凝香跪在床边落泪道:“谢天谢地,娘娘您可算是醒了,长省宫和未央宫那边已是准备的是*不离十了。”
上官露动了动手脚,感觉比方才好多了,又问:“眼下什么时候了?”
凝香道:“快到寅时了。”
上官露撇了撇嘴:“不公平,之前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却只过去两个时辰,可我一梦见先生,一眨眼的功夫就寅时了。”
凝香扶了她起来,吩咐侍女们一一入内,替她挽髻,上妆,面上贴花钿,跟着玉圭谷,玉革带,属于皇后的规仪,一样都不能少,最后只差戴上凤冠,披上织金云龙纹的袆衣就完事了,孰料之前一直沉默着任由她们摆弄的上官露忽然开口,先是屏退了众人,跟着让凝香把那个女医官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医官徐徐拜倒在地:“回娘娘的话,奴婢灵枢。”
“灵枢。”上官露念道,“是个好名字,就是……你们那儿该不会还有个素问吧?”
灵枢抿唇道:“确实是有的,娘娘所料不差。”
上官露疲惫的略一展颐道:“宫里的人取名字也太马虎了,《灵枢》《素问》都齐了,那肯定也少不了《九墟》,要是还有《内经》,那才滑稽呢。”
“娘娘。”凝香在一旁低声提醒她,“正经。”
上官露撇了撇嘴:“我…..”蓦地改口道,“本宫没有不正经啊,本宫只是觉得本宫这样已经很凄惨了,要是还自怨自艾,时不时的感伤泣泪,就算身体没病,那也得先抑郁而死,不信你问她,是不是?”上官露抬了抬下巴指向灵枢。
灵枢本就很同情她,等见了她本人清醒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对上官露愈加多了几分亲近,柔声道:“这位姑姑其实不必太过担忧,娘娘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凡事心胸豁达尤其重要,心经通了,身体慢慢锻炼总能好起来。同样,身体再好的人,长期精神压抑,思虑过甚,最后也可能积劳成疾。”
“听到没有?”上官露嘴角一勾,得意的朝凝香飞了一眼。
凝香无语。
上官露又道:“那灵枢姑娘进宫有年头了吧?瞧着不是生手。”
“是。”灵枢道:“奴婢十六岁那年家乡瘟疫,爹娘都在逃荒途中死了,奴婢只身一人进宫,算一算,也有五个年头了,一直在医馆那里听差。”
上官露点点头:“嗯,那照你之言,你应当是个孤儿,无牵无挂,可依本宫看,素问难道不是你的妹妹吗?”
灵枢闻言猛的一惊:“娘娘怎么…….?”
她们姐妹进宫是为了一时温饱,她这个姐姐当时年龄够了,妹妹却还太小,所幸瘟疫,饥荒,闹得一团乱,一齐上京的另一个女孩儿饿死了,妹妹便冒名顶替,这事宫里没人知道,只不过有时见她们生的相似,又同在医馆,便老拿她们开玩笑,干脆也照着医书起了名字。
上官露继续道:“你别怕,本宫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本宫只是想你替我办一件事,你放心,这件事不会累及到你的身家性命,我知你有所保留怕的就是这个,可是在宫里行走,就像日升月落,你不是跟着本宫,就是跟着别人,别人那里本宫不敢说,本宫只能说在本宫这里,必不会亏待了你,最重要的是,本宫有信心可以一直不落下去,保你们大家伙的平安,就那么简单。你可愿意帮我?”
灵枢咽了咽口水道:“娘娘见微知著,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也没什么。”上官露淡淡道,“就是想问你太医院哪个大夫最贪财。”
“贪财?”灵枢歪着脑袋想了想。
凝香提醒她道:“据我所知,太医院的一个院使每月才三两银,左右院判均二两二钱,吏目,医士就更少了,大约只有一两五钱,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太监,太医院的大夫们肯定盼着主子们的赏赐,但再多的赏赐能多的过近身的丫鬟和太监?想必不甘心的大有人在吧?可有这样的人选吗,灵枢姑娘。你仔细想想。”
灵枢脑中顿时跳出一个人选来,道:“哦!有的。太医院有个叫刘琨的,为人十分斤斤计较。”
“那就好。”上官露满意的笑道,“灵枢姑娘,本宫问诊用药的事到时候就拜托你了,你什么都不用做,要是有人问起,你只须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就可以了,决计不会有什么事落到你头上。”
“那……敢问娘娘,您到底要奴婢为您做什么事?”灵枢不免忧心忡忡的。
上官露半真半假的道:“好好照顾我。”
灵枢一头雾水,唯有懵懂的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待人没了影,上官露才对凝香道:“你附耳过来。”
凝香凑过去,乍听之下倒抽一口冷气,为难道:“娘娘,这……”
“按我的意思去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官露寒着一张脸。
“是。”凝香不情不愿的应承了。
之后,便陪同着上官露出了庆祥宫,向未央宫去。
寅时正,卤簿已陈列在未央宫前,五辂、训象、仪马、黄伞盖、云盘、龙亭、香亭等法驾卤簿也依次摆放在午门外。
未央宫内正中御座前置有嗣皇帝拜褥,东边的诏案上放着鐍匣里拿出的传位诏书,西边的表案上摆着群臣贺表,御座左右各设一个香几,左边香几上一早准备好了‘皇帝之宝’,右边香几上有一只金瓯永固杯,倒入了屠苏酒,只待皇帝登基,亲自点燃蜡烛,再写下祈求社稷平安的话语即可。
两位大学士,王翰和苏昀分别站立于未央宫的檐下,身着朝服的内外王公及文武百官依序站在殿外广场上,乌溪,车师,仙罗,大夏等各国使臣列于其后。
卯时,钦天监官报上良辰吉时,嗣皇帝于长省宫穿戴好皇帝冠服,亲自去慈宁宫迎接太皇太后,再一同乘坐轿辇来到未央宫宫门前,正是午门外隐隐传来内导乐,皇后携众妃嫔于未央宫前侍立好了。
李永邦玄衣纁裳,搀扶着太皇太后下轿,状似无意的望了一眼上官露。
她一身赤质深青的袆衣,雍容华贵之余,又有她独特的清丽,撇开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谈,只在后宫中计较的话,确实唯有她当得上一国之母的风度。
三声鸣鞭,太皇太后率先踏上了八米高台,丹陛大乐随之奏响。
李永邦紧随着太皇太后,再之,皇后缓缓出列,仪态优雅的列于嗣皇帝身边。
李永邦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手道:“皇后。”
上官露袖中的手分明的一颤,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想做这个皇后了。皇后是什么?不过一个名分罢了,一个天下间最尊崇的名分。可除了这之外,还有什么?一生的荣华?
这也许这是许多人的追求,却从来都不是她上官露想要的。
她凭什么要被圈在这金瓦红墙中成日里谋算人心,她凭什么要为他人的人生殉葬?她凭什么要守着这虚有其表的名分天天被所有人恨着?
一想到以后短短的数十年里都必须如此,她就快要窒息了。
她的脚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半步。
李永邦见她神色有异,恻了她一眼,竟察觉她眼底有泪光,他心知她素来是个坚强的女子,鲜少于人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他蓦地感到心中不安,再度唤了一声:“皇后。”
这一回,口吻比上回要温和了许多,却发现她的身体摇摇欲坠的好似站不稳,像是一阵风吹过就能把她给卷走了。
他赶忙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你千方百计,机关算尽的到了这个位置,别和我说,你临阵退缩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上官露紧抿着唇,没有答话。
李永邦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能察觉到她正试图从自己的掌中抽去,那股退却和抗拒显而易见。他瞪着她,沉声道:“皇后!”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丢下自己跑掉!
他当着群臣的面微笑转过头去看着上官露,假意摆弄她的鬓发,抚摸她的脸庞,故作恩爱的样子,口中却冷冷道:“上官露,你到底要怎么样?”
“恭喜你,今日登基。”上官露垂眸温柔道。
李永邦料不到她有此一说,他们之间,争吵、冷战多过任何的好言好语,她突然这样,他很不习惯,呐呐道:“我是你夫君,我登基,也是你的喜。”
“不。”上官露哀伤道,“是我的痛。”
她抬头茫然的看着他:“陛下不是恨我吗?为什么又要我做皇后?不做不行吗?”
“这个时候矫情起来了?”李永邦满含不屑的乜了她一眼,“难不成还要我跪着求你做皇后?”他轻哼一声,“来不及了。自你嫁给我的那天起就该你知道你早已没有回头路,难道你有吗?”
“你问我为什么要你作我的皇后,因为你心够狠,手段毒辣,这宫和这天下有太多犄角旮旯生存着肮脏的东西,我需要你替我除了他们。就这么简单。”李永邦死命的捏住她的手,道,“你是最重要的工具,所以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