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定界。
浮云悠悠,倏然划过起伏的山峦。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立于断崖之上的一块巨石之上。
太阳东出西落,流云随风翻滚,惬意自在,两人就这样站了一天。
一个高挑女修出现在了二人身后:“司长老,梁长老,宗主有请。”
她穿着浮云宗的元婴道袍,是同合虚宗道袍相仿佛的直缀长袍,连袖口的祥云纹章都有些相似。
见她端正着脸色,一双桃花眼微微垂下,刚刚将往事回忆了一番的司逸,眼前一个恍惚,不由上前一步:“阿紫。”
他常常会到这块巨石上,一站就是一天,据说,这巨石之上破损之处是陶紫撞的。
梁慕予传音与他:“你看错了。”
司逸停住步子,与来人道:“此等小事,何需劳动叶长老亲自前来。”
她是叶檀的亲侄女,深受叶檀喜欢,身份非比寻常。
双眼离开与陶紫极其相似的那张脸,司逸又对梁慕予道:“小鱼,我们走。”
看着人二人一起离去的身影,叶蔷脸上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来。
似恨似怨,又爱又喜。
复云宗的宗主叶檀,在将天波道院推倒建立复云宗之后,将原本院正居住的地方略修整一番,便住了进来。
这初居所叫做正光殿。
此时,落日暮色,将正光殿前的火色枫叶照的更见光华,一片片红叶如同层层叠叠的火焰,明亮又炽热。
叶檀青丝不见,白发成霜,见二人来了,她温和的叫二人坐下。
亲戚和蔼至极,就像是一个真的迈入暮年的老人,阔达、开阔、温和。
与陶紫见时的那个叶檀,再不相同。
她早泡好了茶,此时正好茶香袅袅。叶檀亲自起身,给司逸和梁慕予倒上了茶。
茶满七分,不知人情该当几分?
梁慕予示意司逸先不说话,且静观其变。他如今已有金丹大圆满修为,只差一步,便可元婴,但叶檀进阶化神不知多少年了,他还不敢用观心术窥探叶檀心思。
叶檀回到座位,笑道:“你们可知,今日唤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梁慕予沙哑着开口:“不知。”为了方便,他渐渐习惯了拟音,若是后续结婴顺利,他或可在结婴身体重塑之时,变得与常人无异。
但这些,都不着急。
同时,司逸也道:“不知,不过,我二人也正有一事,要与宗主言明。”
梁慕予能洞悉人心,想的也越来越多,他并赞成现在就开诚布公,但司逸却不想再拖下去了,不如干脆利落些好。
叶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哦?愿闻其详。”
司逸站了起来,与叶檀拱手:“司逸误入此界,幸得宗主照拂,回首复云宗中数百年,司逸身为客卿长老,教授弟子,也算恪尽职守,从无懈怠,而今,云定界安定,复云宗一呼百应,也该是我和慕予离开的时候了。”
叶檀笑了笑:“年轻人,还是太心急,先喝茶。”见司逸还站在那里,她又道:“这茶名为松针玉露,千金难求。”
司逸震惊道:“松针玉露,是阿紫……”
若干年前,他也喝过,难怪有些熟悉。
“正是,这乃是陶小友临别相赠,我在此前只喝过一次,今日恰逢秋霜日清,才想起与二位长老共饮。”
她自称“我”,而非本座、本宗主,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又称司逸与梁慕予为“长老”,意在点名他二人身份。
梁慕予抢在司逸开口之前道:“多谢宗主。”
司逸回头看他一眼,知他与自己所想不同,梁慕予也想走,更想悄无声息,他不认为复云宗会放过他们二人。
叶檀轻啜两口:“甘洌清远,如见霜雪傲骨,红梅吐蕊,香而不糜,实在是难得的好茶。”
她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司长老以为如何?”
“茶自然是好茶,但司逸已经下定决心。叶宗主,我们从来都不属于这里。”司逸给了梁慕予一个稍安勿躁的颜色,司逸相信叶檀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说清楚了再离开,远比偷偷离开要好的多。
叶檀正了神色,隐隐都几许年轻时的风华传出来:“司逸,若我许你复云宗宗主之位,你还急着走么?”
“宗主,这万万不可。”司逸极是震惊。
“有何不可?娶了蔷儿,我传你宗主之位,坐享一界之首,岂不是比你回到来时,成为一个小小修士要强得多?何况,两界之间,何止相隔万里,千山万壑可渡,身穿两界艰难。”
叶檀也站了起来,上前拍了拍司逸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司逸,还有慕予,留下吧,难道一宗宗主之位,还比不上一个渺不可及的希望?”
司逸后退一步,叶檀的覆在他肩膀上的手自动滑落:“还请叶宗主收回成命,司逸之于复云宗,不过一客卿长老,且我自有师承宗门,如何能承袭其他宗门?”
叶檀手指拂落茶盏,温和之色已经不见:“你这是……嫌弃我们复云宗?”
“我并无此意……”
“叶宗主息怒,复云宗在云定界已是执牛耳者,谁敢嫌弃?司长老是个磊落之人,才愿意与宗主当面辞行。”梁慕予连忙拦住司逸,继续解释。
“可,叶宗主对现在就满意了么?云定界虽然看似安定,但化神之上呢?这几百年过去,整个云定可是依然无人飞升。”
叶檀怒气微敛:“你到底何意?”
梁慕予道:“我们想找的并非只有归途,还是出路,我们想找到辰华界和云定界的出路。”
此言,并非他信口开河。
他占星几百年,隐隐发现云定与辰华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二界气运都算不上好,但经历几乎相同。
两个天道都算不上完整的界面,如果将其中壁垒打断,那……
是以,梁慕予坚信一定有回到辰华界的法子。
“哈哈哈!”叶檀大笑,笑过之后,眼角又晶莹的泪水闪烁:“出路,我活了几千岁,这出路找了也有几千年了,原以为之前收回天波道院,是一个契机,后来终证明是一场虚妄。
你等黄口小儿,竟与我狂妄说出路?呵,谈何容易。”
叶檀走出殿外,看着月色下随风摆动的红叶。
若是可以,谁不想飞升?可飞升无望,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将复云宗发扬下去。
她的弟子、亲族后辈何其多,可没有一个叫她满意和放心,直到五百多年前,司逸自翠鸣岛上破山而出。
所以,这个人,她不会放。
已经替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