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病患,摘下口罩后倚在圆腰胡床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隔壁的房间里,叶怀壁也将将忙完,他一面整着衣袍,一面从容走出诊室,路过金子房门口的时候,见她疲累的靠在靠背上,稍停了一息。
片刻后,金子的几上多了一盏核桃露。
“师妹累了一早上,先歇一会儿,喝点东西补充体力。”叶怀壁形容关切,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金子将盖子打开,一股浓郁的核桃香味扑鼻而来,一张清隽的容颜掩在袅袅升腾的白雾后面,婉约飘渺,更添几分朦胧美感。
“谢谢叶师兄,核桃露的味道极好!”金子抿了一口,樱唇上沾着乳白色的液体,晶晶亮亮,清透魅惑。
叶怀壁澄澈修长的眼眸里,浮出淡淡的欢喜,问道:“师妹午膳想吃点什么?师兄让厨娘给你做!”
金子这才想起这时辰已经是临近午膳,她下意识的望向门外。
那家伙今晨才问她有没有福利,也不知道有没有记得吃午膳.....
“师妹!”叶怀壁见金子怔神,不由开口唤了一句。
金子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待开口,便见笑笑站在诊室房门口,轻轻的叩了一下门扉。
“娘子,叶医生!”笑笑欠了欠身。
叶怀壁也礼貌的朝她颔首致意。
“什么事儿?”金子问道。
“慕容公子刚刚说侦探馆那边已经备好了午膳,让娘子过去用膳!”笑笑如实道。
叶怀壁在笑笑讲话时,悄然瞥了金子一眼,见她琥珀色的美眸里笑意点点,心中便已明了,识趣的对金子道了一声用膳愉快,便退出了房间。
“刚刚可没有见慕容公子过来,他怎么传达的?”金子绕有兴致的问道。
笑笑抿嘴咯咯一笑,压低声音道:“娘子决想不到。慕容公子是个爬墙郎君!”
金子一想便明白了,慕容瑾八成是爬上后院的院墙了。
她将口罩重新戴上,掩住了大半张脸。
郑玉既然调查到她身上来,她出入自然是要小心为上。于公于私。金子都不想侦探馆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搅入其中,特别是辰逸雪的身份比较特殊,曝光了的话,后果很麻烦。
金子出了仁善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闪身进了侦探馆。
绕过扇屏,金子在楼道口褪下了丝履,刚想上楼,便听茶水间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辰逸雪挺拔高挑的身姿在琉璃台后面滑动着,他神色专注的盯着茶炉。长眉轻蹙,看着里面翻滚的花瓣端详了大半天。
这是在做什么?
金子移步走过去,近了,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儿。
“辰郎君在煮茶么?”金子拉下口罩,含笑问道。
辰逸雪嗯了一声。抬眸看了金子一眼,很自然的拉着她的手臂,让她过去看看他刚刚煮出来的花茶,虚心问道:“三娘觉得味道如何?”
金子拉下口罩,仔细闻了闻,清香扑鼻,橙黄透亮。让她有一阵恍惚,仿佛时光流转,又回到了现代。
小雅最喜欢喝菩提子加薰衣草的花茶,以前自己不喜欢喝,总觉得味道古怪,被她逼着喝了一阵子。竟慢慢喜欢上了花茶的芬芳。
金子神色略带惊讶,问道:“辰郎君怎么有玫瑰花茶?”
玫瑰花茶?
这名字还算好听!
“语儿送过来的,说是贡品,她说女孩子都喜欢喝花茶,是真的?”辰逸雪挑眉问道。
金子点点头。至少她就挺喜欢的。
辰逸雪唇畔挑起,嘴上却说道:“好好的茶汤,怎么喜欢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说完,将茶汤过滤之后,倒入茶壶,缓步走出茶水间,低声道:“花茶送饭,看你福利多好?”
金子看着他清隽逼人的侧脸,嘴角弯弯,跟着他一并上楼。
慕容瑾晃悠悠的从小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成子从自家酒楼里打包回来的饭菜,咀嚼着菜叶子的腮帮子鼓鼓的,望着消失在楼道口的两道身影,低低抱怨道:“员工福利?谁信啊,同样是员工,待遇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成子见自家公子一脸吃醋的模样,不由轻笑道:“因为公子不是金娘子啊......”
饭菜做得不多,但金子一看就知道辰逸雪花了很多的心思。
金子狐疑的瞟了他一眼。
是闲得慌?
还记得之前在珍宝斋用膳时,辰逸雪曾傲慢的说愿意当她的白老鼠。
哦,现在反过来了,她成了他的白老鼠。
二人很自然的对坐,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拿起筷子-吃饭。
一道道菜品尝过之后,金子立时便推翻了之前对辰逸雪基本生活‘九级残废’的论断。
丫的,真真是深藏不露啊!
以前侦探馆还没有开业的时候,辰逸雪在金子心里就是个什么也不做的蛀米大虫,靠着父荫过着风轻云淡、潇洒恣意、闲云野鹤的生活。离了辰府的支持,辰逸雪兴许会饿死,但现在金子觉得,就算辰逸雪没有那过人的智商,凭着这一手出众的厨艺,也断不会将自己给饿死了。
不过想让辰大神成功转型为辰大厨,估计难,瞧他那慵懒的模样......
金子拨弄着碗里蒸煮的剔透饱满的米饭,问道:“这大米是新买的?辰郎君怎么知道这种米的?”
辰逸雪微扬了扬眉,眸色清亮的望着金子,笑道:“在下听说有人从东市上买了十几种米回去比对,最后从众多品种中选了一种长期食用,便让野天以后都买这种米了!”
金子忍不住笑了。
一定是笑笑这个大嘴巴跟野天说漏嘴的。
不过辰大神倒是机灵,直接复制黏贴了。
金子吃完了饭,兀自端起茶壶,倒了一杯甘醇清香的花茶。
辰逸雪拿帕子抹了抹嘴角,低沉的嗓音如泉水一般清淡:“好喝么?”
“嗯!味道还不错!”金子点点头。
笑笑见二人都已经用罢。便将碗盏撤了下去。
“下午还要忙?”辰逸雪一边喝着花茶,一边问道。
“嗯,我喝完茶便回去,受淮南府瘟疫的影响。求医的病患较多,得过去帮忙。午后我准备写一个关于卫生防范的宣传手册,让坊间的百姓互相传阅一下。”金子顿了顿,续道:“根据淮南府那边的瘟疫情况分析,我怀疑那瘟疫是伤寒病邪所致,不过有师父过去,疫情一定能得到控制的!”
辰逸雪点点头,将今晨赵虎带过来的消息跟金子说了一遍。
潘亦文在监狱里发病了,听说情况很严重。
“是因为阿芙蓉毒瘾犯了么?”金子平静的问道。
对于潘亦文,她没有丝毫的同情。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而今的下场,都是他自作自受。
“不,一般人吸食阿芙蓉时间不长的,毒瘾并没有长期吸食的瘾君子大。三五天没有吸食。除了精神不济,倦怠难受之外,不会有那样强烈的症状。”辰逸雪平静的眸光迎着窗外的日光,就像一泓清澈的湖水,潋滟生辉。
“哦?赵捕头怎么说?”金子有些好奇。
辰逸雪扫了一眼金子满含求知欲的表情,淡淡道:“据赵捕头所形容的症状,潘亦文大概是被人下了.药性霸道的催.情药。”
金子一头黑线。可以想象潘亦文在牢狱中丑态毕露的模样是何等堕落。
中了这种药,要解开,只有一种方式。
金子已经可以预见潘亦文未来的命运了,不是受阿芙蓉毒瘾折磨而死,更不是受到律法的制裁而死,而死以这种龌龊腌臜的方式在狱中死去......
“下.药的人查到了没有?”金子问道。
“三娘认为还有必要查么?能将手伸到监牢里的人。能有几个?”辰逸雪一脸淡漠的看着金子,柔缓的声音磁性惑人。
金子心里也是明了的,这八成是渣公子郑玉干的。
他染指别人的女人可以,别人胆敢染指他的,那就是找死的节奏。
也罢。就让他们去窝里反吧。
金子沉吟了片刻,拿起茶盏又续了一杯茶,喝完之后,才慢吞吞的起身,看了辰逸雪一眼,柔声道:“儿过去仁善堂了!”
辰逸雪应了一声好,嘱咐道:“注意休息!”
金子嗤笑一声,她过去仁善堂是为了帮忙,可不是休息去的。
下午的病患相对早上,少了很多。
金子趁着空闲,拟了一份日常卫生防范意识的手稿,写完后,让仁善堂里有空闲的学徒伙计们抄上一些,晚些时候到馆门口去派发。
大家都认为金子的这个想法极好,竟全体行动了起来,忙得不亦乐乎。
临近傍晚的时候,仁善堂外面停了一辆精致的大马车。
辰逸雪站在窗口,一瞬不瞬的盯着车厢门口,第一次感觉到心口的跳动,如此清晰。
赶车的那个络腮胡大汉,辰逸雪自然是认识的,郑玉的专属车夫。
他将马车停稳后,麻利地走到车厢的尾部,打开车厢门,将里头的主人迎了下来。
郑玉一袭玄色锦缎长袍,躬身出了车厢,下车的刹那,折扇展开,放在身前缓缓摇晃。
长眸微眯,驻足看了看仁善堂的金漆招牌,唇角笑意勾动,眼中光芒流转,行走间,昂首阔步,尽显富贵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