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处杜旅宁办公室
一组其他人交上行动报告后,都迫不及待地一一退下,飞奔去夜花园舞厅庆祝了,只留辛丽丽和杨慕次两人,背手跨立在办公桌前,等待着聆听教诲!办公桌后杜旅宁靠在座椅上,审视着他们。这一幕似曾相识,以前在军校,他们闯祸被发现时也是如此,静静地等待着老师的唠叨。是啊,那时的杜旅宁,刀子嘴豆腐心,表面冷酷,心却向着他的学生们。丽丽和阿次仿佛都想起了从前的日子,有点出神。
“丽丽,你作为杨慕次的搭档,他战场抗命,你是不是也有责任?”杜旅宁一句话拉回了两人的思绪。
“老师,其实是我放——”辛丽丽想要说出原委,替杨慕次分担一点责任。可话到一半,就被杨慕次抢了去,“长官,我杨慕次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您秉公办理,不要牵扯无辜。“
杨慕次说完瞪了一眼丽丽:别惹祸上身!辛丽丽被这眼神吓到了,赶忙闭口不言了。
杜旅宁站起身,在桌后走了两步,略带欣赏的眼光看着杨慕次,若有所思地说道:
“秉公办理?“
“是!“杨慕次高声答道,一副胸怀坦荡临危不惧的样子。
“如果要秉公办理的话,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戴老板呢?“
“不是不是,老师,不是,阿次不是这个意思!”辛丽丽瞬间慌了,有点语无伦次,如果告诉戴老板阿次可能连命都要丢了!
“你给我闭嘴!”杨慕次压低声音向丽丽说道。紧接着又道:
“长官请自便!“杨慕次成竹在胸。丽丽在一旁干着急,不知道阿次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杜旅宁不怒反笑,只见他拿起桌前的电话就要拨号。
“长官,请您顺带转告戴老板,若今日我命丧军统局,我保证,明日一早我大哥就会知道。“杨慕次不紧不慢,心平气和地道来,话里有话。
“威胁? ”杜旅宁冷笑了句。
“是不是威胁就要看我大哥怎么做了?“杨慕次有恃无恐。
“哼!一个杨慕初,戴老板要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是吗? 那长官觉得,以我大哥的个性,他会让自己悄无声息地走吗?”杨慕次亮了亮底牌。辛丽丽此时已经是目瞪口呆,她难以置信地望向杨慕次,不料杨慕次却向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丽丽登时搞不清楚状况了,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啊!
杜旅宁并没有察觉到杨慕次的小动作,只见他放下电话,坐回座椅,扯开领扣,眼神复杂地看着杨慕次:“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戴老板,要想让军统局在上海的潜伏机关安然无恙,最好保证我们兄弟俩性命无忧!“杨慕次说完,嘴角上扬,耐人寻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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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杨慕次早已暗中留下他身在重庆的线索,一旦自己出事,杨慕初便会立即得到消息。只是这步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原因有二,其一是出于任务,组织需要自己在军统的身份;其二是因为大哥,一旦大哥知道自己被军统控制,一定会和军统决裂,即使大哥在上海可以只手遮天,凭军统的手段,大哥也难免不会有性命之忧。
杜旅宁瞬间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指着杨慕次:“放肆!这是你对长官说话的态度吗!你这话要是真被戴老板听到,你以为他真不敢杀你和杨慕初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杨慕次没有说话,任凭杜旅宁骂着,他看得出,杜旅宁压根就没想给戴笠打电话,老师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老师,学生出言不逊,目无尊长,甘愿受罚。“杨慕次不知不觉地就改了称呼。听到”老师“两个字,杜旅宁很是欣慰,有点转怒为喜,但却没有喜形于色,面无表情道:
”明天一早去军法处禁闭室报道,没有我的命令,禁闭期不能结束!“
上海
“号外,号外,大汉奸杨慕初遇刺!“
“号外,号外,大汉奸杨慕初遇刺!”
租界内,愚园路上,报童们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洋旗报》,一路蹦跳着叫卖着。买报的人明显比以往高兴许多——汉奸遭到报应,本就是大快人心之事!
像《洋旗报》这类抗日报纸,虽在租借外禁止发行,但在日本爪牙以外的租界,却是供不应求极其吃香。
日本军部医院
杨慕初的病房里,终于只剩张啸林和李士群。想到方才被围的水泄不通的病房,杨慕初就觉得厌恶之极,不堪忍耐!特高课课长南造云子、情报处处长萧本(海鸥)、行动处处长魏东、日本办《新申报》的记者们,还有前来会诊的日本专家们。好容易应付完了这群黄鼠狼,又来两个走狗,杨慕初一边想着周旋之策,一边骂道。
“杨老板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张啸林看杨慕初没有要理会他们的意思,为了避免尴尬,赶忙祝贺道。
惺惺作态!杨慕初笑容满面,狡黠地说:“张会长,瞧您说的,我没死,你一定大失所望吧!“
“杨老板哪里的话!“
“难道不是吗?您是青帮的二当家,我一死,您不就只手遮天了嘛!“
张啸林看着杨慕初的笑容,阴森森的,顿时不寒而栗。
“杨老板,这么说可就太冤枉人了。自从杜老板把青帮交给您,张老弟可是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啊!“坐在一旁的李士群帮张啸林还击道。他和张啸林乃一丘之貉。
“那我就给忠心耿耿的张会长一点忠告吧!”张啸林正襟危坐,洗耳恭听,杨慕初低声娓娓道来:“张会长,你是聪明人,怎么尽做些糊涂事呢,你说你查军火走失往哪查不好啊,偏偏要查青帮,查到我头上,您可是青帮的二把手啊,这哪一天青帮被日本人怀疑上了,您说您能脱得了干系吗?”杨慕初话虽委婉,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一旁的李士群也警觉起来,杨慕初乘胜追击:“还有你啊,李老板,三个月前您高价出售军火给国民党七十四军的事,您真以为您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吗?”
李士群一惊,忙回话:“杨老板,都是自家兄弟,我们有话好说!“
“这就对了嘛!咱们发的都是国难财,彼此若能担待,便可共存获益!”
“杨老板说的是!”张啸林连连点头,心中甚是惧怕,“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慕初心中窃喜,“ 嗯,有空的话,二位可以常来坐坐啊!”
张啸林和李士群起身走出病房,正要出门,杨慕初喊了句:“张会长、李老板,”二人转身,杨慕初笑眯眯地,语重心长道:“你们路上可得当心,这说不定哪天一不走运,躺在这里的就是您二位了!“ 张啸林和李士群顿时脸色铁青,心中怒火急升,但还是和颜悦色道:“多谢杨老板好意,告辞了。”
杨慕初见二人走后,不禁掩口失笑,随后心里又一阵酸苦:阿次,倘若方才你在身边的话,是不是又要说大哥很能斗嘴啊!
病房外
南造云子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眼神复杂地望着正和张啸林李士群谈笑风生的杨慕初。萧本伫立其后,致思应对之策。这次行动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戴老板一向知人善用,为何这次派出的行动人员枪法会这么差劲!但萧本不知道的是,赵理君以为枪中所装是达姆弹,根本没敢打向要害部位。
“萧处长,你怎么看这件事?”她用中文问道,南造云子在中国从事谍报工作多年,中文水平与本土读书人不相上下。所以大多是情况下,她都用中文沟通。
“您是觉得此次刺杀疑似造假?”萧本试探地问了句,他得先摸清脉,才能对症下药。
“军统以往的刺杀事件,不是一枪毙命,就是九死一生。但从杨慕初的伤势来看,军统只是想做场戏,好让我们相信杨慕初是名副其实的汉奸,而不是军统的卧底。哼!真实此地无银三百两!”南造云子道出自己的怀疑。
“军统的卧底?”萧本假装很吃惊。
“萧处长还看不出来吗? 新进的军火为何在青帮辖区内莫名消失?租界内各大抗日报社幕后金主是谁?粮食局存粮从何而来?大世界开幕当天军火库爆炸岂是巧合?张啸林已经查出,这桩桩件件都可能和杨慕初有关。这不,眼看东窗事发,军统就安排这场刺杀来洗清杨慕初的嫌疑。”
这个南造云子真不愧为小日本的“帝国之花”,萧本心里有些惊讶,不置一词。南造云子转身看了眼萧本,萧本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怎么?萧处长另有高见?”
“不敢。属下也觉得军统刺杀失手是有意为之,但其意不在证明杨慕初的汉奸身份,而在警告杨慕初,让他悬崖勒马。“
“怎么说?”
“杨慕初至今为止还只是个空壳汉奸,除了发表几篇亲日演讲外,并没有作什么威胁到军统实质的事情,固军统也不会不教而诛。军统这次刺杀,就是要告诫杨慕初,让他不要迈错步子。至于您说他是军统卧底,那就更没道理了,大世界的开张日期,是日本军部选的,怪不得他。至于军火走失一事,属下会亲自彻查此事。军火既是在青帮辖区内走失,那张啸林和杨慕初就都有嫌疑,在没找到证据之前,不好下结论。“
“照萧处长这么说,这杨慕初留着还有用吗?“
“大有用处,杨慕初现在是青帮代理帮主,上海经济的正常运作要仰仗他,各大商界名流也是见青帮之风而使舵,所以我们必须把杨慕初稳住了。“
“萧处长有何妙计?“
“将计就计。军统的刺杀必会让杨慕初与军统敌对,我们可以趁机笼络杨慕初,此人是贪生怕死之辈,所以我们可以给他安全保障,来换取他对帝国的衷心,最好可以逼其加入76号,致力于抓捕抗日分子,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汉奸!“
“好计策!“南造云子禁不住由衷地赞叹道,欣赏地看着萧本,”萧处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辛苦了!“
“效忠天皇是属下的荣耀!”萧本立正答道,看着南造云子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阴冷起来。
“先生真的打算让杨老板进76号?“乾成开着车,问向海鸥。他跟了海鸥多年,是海鸥的得力帮手。
海鸥闭着眼坐在后座,“会的,不过不是现在,当务之急,是电告戴笠杨慕初的情况。“
“是。“
汽车飞驰而去。
重庆戴笠办公室
“戴老板,您找我,是不是有新任务了?“辛丽丽走进戴笠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前问道。
戴笠看着站得笔直的辛丽丽,和蔼一笑,起身走向沙发,“臭丫头,难道没任务,我都不能找我的丽丽唠唠家常啦?”
辛丽丽听戴笠这么说,顿时放松起来,笑容可掬地答:“戴叔叔,瞧您说的,丽丽什么时候不是随叫随到啊!“说着为戴笠倒了茶,也坐在沙发上。
“在重庆住的还习惯吗?这里不像上海,要什么有什么。“
“您放心,丽丽一切都好。“
“那就好。有时间的话,多回回戴公馆,王妈很多年不见你,也怪想你的。“戴笠说得语重心长,情真意切。
办公室里,气氛悄无声息地变暖,窗外深春的太阳照进来,也明显比初春时暖和很多。
“知道了“丽丽乖巧地答道,自己也确实想念王妈了。她幼年被戴笠收留后,一直是王妈照顾她。
“杨慕次最近有什么动静吗?“戴笠话锋一转,辛丽丽警觉起来,她在重庆的真正任务,就是监视杨慕次。
辛丽丽心中忐忑,但却不漏声色:“戴叔叔,您是多虑了,阿次绝非**卧底,这几个月,我整日都和他在一起,从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丽丽看着戴笠,心中愧疚不安。
“那他和杨慕初——”
“他在外人面前从未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更没有私自见过杨慕初。”辛丽丽斩钉截铁地说。
戴笠满意地笑了笑,一丝狡黠划过嘴角。
“你和他私交很好嘛!”
辛丽丽倏地站起身,“戴老板明鉴,属下一切以任务为重!“
“嗯,很好!”戴笠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信封递给了丽丽,“向华前些天从英国寄信回来了。”
辛丽丽接过信封,眼角顿时湿润,她激动地看着戴笠,内疚与矛盾交错于心。戴笠笑道:“臭丫头,多大的人了,还哭啼啼的。行了,知道你急着看信,就不留你了。”
“戴叔叔,谢谢您。”丽丽带着哭腔。
“清明到了,有空去给你父母扫扫墓吧!”
“知道了,那丽丽先走了。”丽丽说完小跑着离开了戴笠办公室。
重庆南山
夜幕初垂,月上梢头,深山林鸟早已归巢,幽静中只听得见梧桐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晓风残月下,一座青冢,一排蜡烛,一簇小雏菊,一个人,茕茕孑立。
“干爹、干娘,丽丽看你们来了。”辛丽丽恭恭敬敬地把小雏菊放于碑前,轻轻擦掉碑上灰尘后,席地而坐。
“干爹、干娘,向华来信了,我读给你们听。”
“亲爱的大姐,近来可好?向华想你,也想爹娘了。清明又要到了,姐姐去扫墓时,请务必转告爹娘,说我一切都好。戴叔叔派来的人都很体贴周到,也请大姐莫挂……大姐来信中,一直未曾提及大哥,不知大哥是否仍无音讯。……向华一直谨记姐姐教导,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他日学成归国,一寸丹心,定当矢志报国。……唯愿大哥和姐姐一切安好,盼重逢之日,对影三人!
勿念
弟向华拜上“
辛丽丽读毕,焚信以告父母。她倚着墓碑,静谧而安详,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到墓碑上,沿着墓碑流下。丽丽望着天上明月,却是今人不见夕时月,今月曾经照昔日人。记得儿时的夜晚,一家人于地唐纳凉,干爹常常哼起一首民歌——“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醉卧昏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当时年幼,不知曲中辛酸,现在爹娘已逝,兄妹三人天各一方,才体会到个中滋味。
“梧桐月照惊鸿影,露冷夜寒生”,又一阵冷风刮过,梧桐树叶在月色中摇曳,辛丽丽的思绪也随风飘摇。
她想起海鸥离家时,那时干爹已逝,兵荒马乱,向华还在蹒跚学步,自己也不过十岁出头。看见大哥要走,向华哭个不停,咿咿呀呀地喊着“大哥不要走“,自己也伫立在门槛哭红了双眼。
“娘,宗国不孝,身为长子,宗国本该在膝下尽孝,本该照顾——”海鸥哽咽,泣不成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海鸥也许早有预感,这可能就是诀别。他咬了咬牙,“但如今,国殆家危,儿岂能贪一时安居置国难于不顾。跃马横戈,此乃男儿之本分。所以儿恳请母亲原谅!”海鸥双膝跪地。
辛母没有哭,坚毅的眼神中流露出欣慰赞赏之情,他扶起海鸥:“宗儿,娘明白你有报国之志,娘为你自豪,你爹泉下有知,也会支持你这么做。‘家邦若沦丧, 难免覆巢劫,岂可独家齐’,你尽管放心去吧。”辛母顿了顿,竭力掩饰颤抖的声音,接着说:“但务必答应娘,一定要活着,以后若是能再见到丽丽和向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
海鸥努力地点着头,眼眶溢满了泪,他告别母亲,不舍地看了眼弟弟妹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夕阳西下,从此断肠人在天涯,生死莫问,他日驰驱国事,不是成功,便是成仁!
海鸥走后,饥荒连年,不久辛母辞世。年幼的辛丽丽带着弟弟到处逃荒,幸而被戴笠收留。丽丽满二十岁时,为了让向华安心读书,她答应戴笠加入军统的要求,戴笠则同意送向华出国求学。
丽丽想到向华,想到戴笠,心中矛盾重重,愧疚万分。戴叔叔那么疼向华,疼自己,但自己却还是背叛了他。自古便是,忠孝两难全,情义两难全。
“丽丽,我需要你的帮助!“自从兄妹相认后,海鸥头一次和丽丽会面。此时的海鸥仅有**这一身份。
“大哥,你终于想见丽丽啦,“辛丽丽拉着海鸥的胳膊不放。”你说,只要是大哥吩咐的,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尽说些胡话,大哥怎么舍得你赴汤蹈火呢!“海鸥玩笑地捏了捏丽丽的脸蛋,心中甚是温暖。
他警觉地看了看街道两旁,确定无人跟踪后说:“你经常在戴笠身边,一定知道军统不少计划,必要的时候,大哥需要你提供一些情报。“
辛丽丽听后放开了海鸥的胳膊,海鸥见状,双手扶着丽丽的双肩,语重心长地说:“大哥知道戴笠有恩于我们,大哥保证,这些情报绝不会对戴笠造成生命危险!“
辛丽丽好像被说动了,好容易才找到大哥,他不想让大哥失望,亲情最终压倒了恩情。“好,只要你保证,情报不会伤及戴老板,我可以给你做卧底!“
“这就对了,丽丽最听大哥话了!“
“不过——“
“不过什么?“
“我要听大哥给我唱《诗经》。”
“好好好,以后有空,大哥教你唱,现在呢,大哥先领你下馆子去!”
“你不怕我吃穷你啊?”
“你这么小个人,能点多少啊!”
“哼,大哥你难得——”
辛丽丽恍惚一梦间,不由地说出了口,听见自己叫‘大哥’的声音,才回过神,她看着父母的坟,委屈地哭出了声,像个小孩和父母告状:“干爹干娘,大哥不认我和向华了,怎么办,干娘,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自从海鸥加入军统后,便不再需要丽丽做卧底了,他开始很少和辛丽丽说话,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后来他入青帮,投靠日本后,就变得更加冷酷,甚至丽丽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是视而不见,形同陌路。
丽丽甚至怀疑,也许自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大哥才会卸磨杀驴;其实自己本就是孤儿,干爹干娘好心收养,才得以存活,或许在大哥心里,更本没有这个妹妹。丽丽越想越乱,越委屈。 天色越发暗了起来,她看了看表,该是去夜花园舞厅的时候了,舞女是她的掩护身份,她已有大半月没去上班,再不去,该要引人怀疑了。她擦了擦眼泪,整了整衣服,三拜父母后,匆匆离去了。
月落乌啼时,墓碑前多了一排酒杯、一簇小雏菊,一个沧桑的背影渐渐远去。
回到家后,辛丽丽匆匆换上旗袍,戴上卷发,浓妆艳抹后,顿时妍姿妖艳,妩媚动人,风韵十足!她随手拿了晚宴包,跨上高跟鞋,刚打开门,赫然看见杨慕次站在门口,她大吃一惊,杨慕次也是一惊,他正要敲门,房门就开了。
“阿——阿次?你怎么来了?”
杨慕次呆住了,他第一次看见辛丽丽这样打扮,有些难以置信,眼前人,可谓是千娇百媚,妖娆魅惑!
“阿次,你怎么了?”辛丽丽看杨慕次半晌没回话,又问道。
杨慕次蓦地回神,略觉尴尬,腼腆地说:“我下午在食堂吃饭,没看到你,所以过来看看。“
辛丽丽心里暖暖的,但她并不想提及自己的父母,遂谎言道:“下午我和一个朋友在外面吃的。“
杨慕次点了点头,不放心地问:“你穿成这样去哪?”
“明知故问。”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啦,那里人多眼杂,不安全!“辛丽丽说着准备下楼。
“正因为人多眼杂,我才要去。”杨慕次一把拉住她,语气有些强势。
“阿次你怎么了?”辛丽丽有些不解,她在夜花园上班阿次一直是知道的,也从未干涉,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你穿成这样,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我以前也是这样穿啊,也没出什么事。阿次你别闹,我要迟到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我不管,今天你要么让我陪你去,要么卸了妆,换身素雅的衣服。”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管这么多?”辛丽丽今天心情本就不好,脑子也跟着糊涂,阿次横冲直撞地无理取闹,她竟有些恼了。
杨慕次顿时被问的哑口无言,顿了几秒,大言不惭地说了句:“就凭我是你喜欢的人,我得看着点你,免得被人欺负,万一将来我喜欢上你了——”
杨慕次态度坚决,辛丽丽理会他一片好意,终于允其同行。
夜花园与军统局一样,地处渝中区,是重庆最繁华的城市,这里虽无东方巴黎之美称,但此刻也是街市如昼,霓虹闪烁,一片流光溢彩。街上行人,俱是时髦打扮,容光满面,赶着去享受将要开始的夜生活。不时会有情侣谈笑风生地携手走过,卿卿我我,情意绵绵,让人看了好生羡慕。夜风轻拂,繁星闪烁,让人如痴如醉。杨慕次与辛丽丽并肩走着,看到一对对擦肩而过的情侣,都有些恍惚。不知从何时起,他和辛丽丽独处时,偶尔会觉得尴尬,不像从前那么无拘无束,也许真的是自己心中有鬼吧!辛丽丽刻意和杨慕次保持着距离,此刻一副风尘女子打扮的她,不希望有人看到阿次和她走在一起,不希望有人瞧不起阿次!杨慕次仿佛知道丽丽所想,向前一步,牵住了丽丽的手。辛丽丽刚要挣脱,不料杨慕次一嘴坏笑,附耳低语:“怎么?不想牵手,是想让我抱着你走吗?”
“阿次——”辛丽丽看着杨慕次,一时激动,竟无语凝噎。阿次总能给自己一种亲人般的温暖。
“别发愣了,再不走就真的迟到了!”
点点繁星下,顿时多了一对情侣,执手相伴。
牛郎织女星,今夜异常明亮。
街上传来《玫瑰玫瑰我爱你》的音乐,夜花园舞厅到了。舞厅内歌舞升平,光怪陆离,烟雾弥漫。舞台两边是被称为‘洋琴鬼’的乐手,操的是山城百姓难得一见的拉管,圆号,贝司等西洋乐器。舞厅中央,达官显贵、洋鬼子和浓妆艳抹的舞女们跳着华尔兹、探戈等洋人舞。这种舞厅文化,与重庆码头的川剧锣鼓、笛子胡琴的巴渝风味格格不入。
辛丽丽虽不常来,但却是夜花园的当红舞女,不少达官显贵须预约才能让她陪舞。这不,刚踏进舞厅,就已有好几位老板招手要她陪舞。辛丽丽和管事的打了招呼后,就进了舞池陪客。杨慕次虽有千百个不愿,也没有开口——他不想给丽丽惹麻烦。只见他独坐舞厅一角,喝着红酒,目不转睛地盯着辛丽丽,生怕有人对她动手动脚。辛丽丽本就身材修长,婀娜多姿,那身段在舞池里扭动起来,自是妩媚动人,吸引眼球。一曲跳罢,总有人争先恐后地邀丽丽陪舞,杨慕次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一杯闷酒下肚后,酒杯被他重重地掷在桌上。
“哎哟,这位老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和闷酒啊?”一个做台舞女走到沙发前。
“我喜欢清静。“杨慕次没心情搭理舞女,无厘头地答了一句。话一出口自己也顿时无语,哪有人跑到舞厅来寻清静。
舞女不识趣,在杨慕次对面的沙发坐下,这才看清杨慕次的长相。舞女心里一惊,升起一片疑云,思绪飞转。杨慕次眼神始终没离开过舞池,自是没有察觉舞女的异样。等他眼神回来,准备倒酒时,才发现酒已满斟。他看向舞女,舞女媚笑道:“这位老板怎么称呼啊?“
“白杨“
“白老板,您是在看丽丽小姐吧!啊呀您可真有眼光,丽丽可是我们夜花园的台柱,有多少达官贵人都对她魂牵梦萦,梦寐以求想娶她回家,就差丽丽小姐点头了!“
“是吗?“杨慕次抿了口酒,强壮镇定。
“那我还能骗您不成!您要是爱慕我们丽丽,可得提防着这些贵人们,这万一有一天——“
不等舞女说完,杨慕次“啪”地把酒杯顿向桌面,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提醒,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我想清静清静。”说着做出送客的手势。
“那白老板您慢坐。”说着舞女走开,转身那刻,嘴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舞女走后,杨慕次起身去找舞厅老板,五分钟后,冲进舞池,搂着辛丽丽大步流星地出了舞厅,舞池中,众人目瞪口呆。
“大家莫要见怪,莫要见怪。接着跳,接着跳!音乐,音乐!”老板说着给乐队使了个眼色。音乐响起,众人又尽情跳了起来。
次日清晨,特高课情报处处长萧本桌上,出现了一份来自重庆的电报。
于此同时,俞哓江也收到海鸥电报:张国焘叛变,停用一切潜伏人员联络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