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让说是出门迎接皇甫修,也不可能真的跑到大门前。一来皇甫修已经往里走了,二来他也不是倨傲之人,一定要同窗好友毕恭毕敬地出来迎接自己。那么他来参加宴会就不是许久联络感情,而是跑来打人脸了,还是啪啪响那种。真要这样做,两人以后纵使不割袍断席,两家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往来了。
“奉敏,什么风把你这尊大神吹来了?”虽然挺郁闷这位好友不按理出牌,今天这场联络同窗感情的宴会要泡汤了,但林元让看到许久不见的老盆友,心底还是非常高兴的。这一高兴,便喊出皇甫修的字,这关系一下子就亲密起来了。
但这个亲密只是针对两人是同窗关系,别忘了,他们之间还有官职上下的区别。林元让只是从三品,而皇甫修却是正一品。林元让这么说,其实有些僭越。
可皇甫修哪里会在意这个?别说是变成奈法利安的皇甫修不在意,就算是纯粹的皇甫修也不会在意。两人同窗之时,经常凑在一块儿谈诗论经,辩论各种论题,发表自己对当时时事的看法。而年轻气盛又擅长辩论的皇甫修没少让把这位同窗气得面红耳赤,几近暴怒。
两人的意见不大一样,但感情还是非常好的。经历过那些事情的皇甫修自然明白,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感概。两人行了平礼,林元让作为主人带头领路,“来来来,奉敏。今天你可是来对了,孝之和贤钊这两人也在呢,想来你会很高兴看到他们。”
“人老了,经不起折腾。”皇甫修哪里看不出林元让的揶揄?
皇甫奉敏、陈孝之、刘贤钊,这三个人年轻的时候可是乡里乡外有名的 “三鬼”。皇甫奉敏爱酒。是个酒鬼。而陈孝之酷爱抽烟,整天带着个烟袋子烟枪,算是烟鬼了。至于文质彬彬的刘贤钊则比较特殊,他很喜欢吃,用苗淼的话来说就是吃货,当然,在他们那时候称之为食鬼。而皇甫修这个人比较放荡,对于君子远庖厨一说嗤之以鼻。
拿手手艺……啧啧啧,直接将刘贤钊的馋虫勾得紧紧。三个年轻人混在一起,除了学术交流。还要交流一下自己的爱好。在皇甫修不懈地带领下,这两人的酒量也是蹭蹭上涨。
“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特别是贤钊。”许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林元让的脸色逐渐往酱紫色靠拢。皇甫修看他憋笑得难受,无奈地摊手。
“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元让现在还抓着那些事情不放,可是有失君子风范。”皇甫修说得义正言辞,但是心里也有几分黑线。他看着刘贤钊这么爱吃。就尽量鼓动他吃那些容易增肥的,自己还特地下厨勾他的馋虫,几个月下来,刘贤钊离开学堂回了一趟家,家里人都认不出他,反而将他当成市井流氓赶了出门……
“倒不是为兄不地道。而是你要知道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几年很少沾酒了吧?我敢肯定,他们两人现在肯定在谋算着怎么灌醉你呢。”
“这一点,我也有感觉。”熟悉的相处模式让皇甫修放松下来。渐渐恢复本色。若非眼前的景象太过陌生,他倒是有种重回少年之时的错觉。看着庭院内郁郁葱葱的植株,内心感慨万千。这样的景色,过了三天便再也看不到了。
皇甫修的模样和年轻时候并没有多少改动,只是看着更加成熟了。眉眼间也添了几分岁月的风霜,鬓角染霜。而陈孝之和刘贤钊的变动却是非常大的。皇甫修一下子倒是没有认出来。
“好你个皇甫奉敏,竟然敢装作不认识吾等二人。”刘贤钊私底下也是个开朗的人,现在上了年纪,更是多了几分老顽童的意味。只是在人前的形象还是非常正常的,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儒。但谁能想到,他私底下竟然是这个模样?
“这倒也不能怪我,谁叫元让庭院中的景色过于迷人,一时间被迷花了眼?”
言下之意就是他将自家打扮得太漂亮是件罪过的事情?林元让暗中苦笑摇头,这个家伙明明没有认出来,不但没有认错,反而将责任推到他身上……这个无理取闹的性子和年轻时候还真是相似。还以为他当了丞相会改一改的……
皇甫修这个拙劣的借口哪里能将刘贤钊和陈孝之这两个人精瞒过去?不过现在气氛正好,他们要是揭穿了,反而不美。而且,他们两人的变化实在是有些大,双方十来年没见了,真要是认出来那才叫奇怪。
几人行了平礼,各自说笑地往宴会之处走去。这段路程虽短,却也找回了年轻时候畅所欲言、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感觉。
“对了,奉敏。”林元让小声地对皇甫修说道,“我之前不是特地对刘管家暗示过了?这次聚会,琳婼也会过来。你……”
“吾等堂堂七尺男儿,哪里需要避讳一个妇人?见着她就避开,那还是男子所为么?”皇甫修这话说得干净利落。若是以前的自己,大概还是有些不舒服的。看到刘嬛就不由得想起那份言辞犀利、侮辱尊严的信,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可是奈法利安却不会这么做,再避着她,不就代表自己还在意那件事?顺带在意这个人?哎呦,让他家那只小气巴拉的小白猫知道了,铁定会发飙然后拉着庞大的后援亲属团找他麻烦的。尽管他家小猫不可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刘贤钊突然用一种“你终于男人一回啦”的表情看着他,然后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等会儿琳婼就会过来,她家那个丈人也会过来。希望你还能继续这样下去。”
“他也来?”皇甫修转向林元让问道,“这不是同窗聚会么?”他是哪门子的同窗?
“这个……人家拉的下身段,我还能拒绝?”林元让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内涵。神马叫放下身段?不就是舔着脸皮凑过来,主人家还赶不得么?
闻音知雅意,皇甫修对着他说道,“放心,就算是冲着你这句话,我也知道该怎么做的。”
你真的知道吗?林元让默默抽了抽嘴角,这个好友的脾性自己还是了解的,那人若真是铁了心找皇甫修的麻烦,他这位好友一定会加倍奉还。说实话,他已经能想象到时候电闪雷鸣、刀光剑影,各种针锋相对的场景了。
意料中的,皇甫修这个经常放任鸽子的家伙一出场,众位同窗顿时蛋定不能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被这个家伙放了几只鸽子,没想到今天竟然破天荒了一次,来参加聚会了?
其实他们都是同一时间出现幻觉了吧?其实眼前这个家伙是别人装扮的吧?其实他们都还在做梦,没有睡醒吧?是吧是吧是啊吧……
众人内心各种咆哮,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然后纷纷起身欢迎这位“放鸽子王”。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怨念太深,一个接着一个都上前和他行平礼。本来一次性就能搞定的事情,一堆四十来岁的家伙愣是磨蹭了半柱香的时间。
“看样子,这些人的怨念真是不浅。”皇甫修随便坐在刘贤钊的旁边,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这里的时候,对他小小地抱怨了一句,“今天果然不该来的……”
这具身体的情况当真是不大好,连续行了十来次平礼,这老腰啊……当真是那啥啥。
“你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参加各种宴会,虽然是为了避嫌,也为了显示自己没有结党营私的意思,更是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但你也不能次次失约……不单单是他们,连我都差点认为你当了丞相便倨傲起来了呢。怎么说都是同窗几年的好友,你这样做,着实是……”
“这个我明白……但今天是个好日子,暂时不说那些。来……”他悠闲地给刘贤钊斟了一杯酒,举杯道,“要不要试试我的酒量下降了没?”
“你……还真是……”刘贤钊摇摇头,和他喝了一杯,然后唤人将他的酒换成茶水,“身子不大好就好好养着,你也算是个杏林高手,应该明白沾酒伤身的道理。”
两人说笑之间,便看到林元让领了一对男女进来。皇甫修看到那对夫妇,手中猛地一紧,那青铜的爵(喝酒的,相当于酒杯)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只是周围说话声有些响,他人看不到这个场景。皇甫修也当作没事儿人似的,将碎裂成碎片的爵扔到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
“琳婼,倒是好几年没见着你了,不知元孝待你可好?”林元让用一个兄长的身份暗中问他,刘嬛羞涩一笑,自然是不肯应答的。但这个笑容……其实也算是回答了。自然是幸福的。
“元孝……你看……”刘嬛见自家丈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处,不由得纳闷。顺眼看去,只见那个自己终生难忘的男人也看着这里,露出温和的笑容,好似看到老朋友一般。
“多年不见琳婼还是风采依旧,元孝依旧……”皇甫修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然后尴尬地笑了笑,“抱歉,人老了,倒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词汇形容元孝了。”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依照两人的关系,这想不出好的词汇形容……反着说,不就是暗说这人没有哪里好的地方,连文采卓越的丞相大人也无法找出一个好的词来形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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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这个坑爹的标题吧,亲/(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