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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是何田亲自去请的,他也是跑得满头大汗,屁股才挨着矮凳刚坐下,便见青黛神色郁郁的走了进来。
“夫人问刚刚那大夫是谁去请的?”青黛冷声问道。
耳房里的小厮闻声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门口站着的青黛。
微暗的灯光笼在青黛身上,在她的脸颊投射出一道淡淡的阴影,更显得她鼻梁高挺,五官立体而分明。
这就是夫人身边伺候的青黛姐姐?
长得很好看呢,就是脸色不大好,凶神恶煞的样子。
许是感受到道道如注的目光,青黛抬眸横了他们一眼,小厮们都识趣的低下头。
何田见青黛模样跋扈,心中微恼。
这没名没姓的,是在跟谁说话呢?
仗着自己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就自认为身份有多么高贵么?
这是跟掌事说话该有的态度么?
就是内院的管事娘子冯妈妈,跟自己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这丫头算哪根葱呀?
何田眸光扫过青黛的俏脸,并没有立时回答,反而慢条斯理的端起矮几上的茶盏,送到嘴边悠然抿了一口。
跑得两条腿都快要折了,口干舌燥的,没得句赞,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你谁呀?
青黛见何田竟无视她的存在,脸色涨得通红,声音拔高了几分:“嗨,何管家,问你话呢,你是老了耳背没听见呀还是咋的啦?”
何田一口茶含在口中,险些喷了出来。未免自己出丑于人前,他屏息憋住,将茶水吞下。结果呛得老脸通红,险些眼泪都掉下来了。
青黛抿着嘴偷笑。
这就是装深沉的后果。相处了这么多年,那德行能到哪里去,早就是一清二楚的了。
“青黛姑娘越发牙尖嘴利了,玩笑都开到我身上了!”何田咳了几声之后,才清了清嗓子掩下尴尬,问道:“那大夫咋啦?也是人家保安堂的坐堂大夫呀!”
“保安堂的,就是新开的那一家么?”青黛瞪着眼睛问道。
“没错。就是东市上新开的那一家!”何田应道。
“你咋不请仁善堂的呀?”青黛言语中带着不解和微微的恼怒。
仁善堂是桃源县最大的药铺,开药铺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白胡子白头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手下弟子数名,皆以医术有专攻,妙手仁心而闻名,常常被州府和邻县的权贵名门请到外地出诊。
上次林氏小产,请来调小月的大夫。也是仁善堂的妇科圣手。
何田倒也想请仁善堂的大夫过来,可跑到人家药铺里一看,人家坐堂大夫都出诊了,只剩下几个打杂的小学徒。这些小学徒还没出师的,哪敢请过来给四娘子看病呀。这不,何田又跑了几家药铺,奇怪的是同一时间内,桃源县上有点口碑的药店,大夫都被请走了,只剩下新来的那一家保安堂。
青黛听完何田唠叨完,蹙着眉头狐疑道:“整个桃源县的大夫都被请走了?发生什么事了?”
何田也表示不清楚,青黛无奈,跺了跺脚,转身走出耳房,便见外头有小厮从院外跑进来,提着灯笼喊道:“老爷回来了!”
青黛迎了出去,何田也忙不迭的从耳房中跑出来。
灯光下的金元,面色沉重步履匆匆,一字胡一顿一顿的,眼睛扫向青黛,语气透着焦虑:“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出去一趟就病倒了?大夫怎么说?中了暑气?”
金元的步伐很快,青黛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去,她咽了口口水,喘着气回道:“大夫在给四娘子看着呢,还没出来,奴婢觉着也是中了暑气。”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梧桐苑。金元站在房门口,只看到那大夫跽坐在帷幔外,手中捻着一条长长的红丝线,线的另一端穿透帷幔,系在金妍珠的脉息上。
房间很热,那胡子拉碴的大夫眯着眼睛,似在认真的分析着脉象。
床边站着的林氏看到了金元的身影,拿起帕子抹了一把眼泪,哽声唤了一声老爷,却被那大夫瞪了一眼,拿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嘘声。
金元看到那大夫诊脉的态度,气就不打一处来。
医者看病,不是该讲究望闻问切么?
这隔着纱幔,神情气色都看不清楚,如何能诊断病症?又如何能对症下药?
妍珠在床上直喊着冷,都抖成那样了,不尽快到床前去把脉,还学人家悬丝诊脉,这厮以为自己是扁鹊还是华佗呀?
“嘘什么嘘?妍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元不客气的问道。
那大夫回头看了金元一眼,目光自觉地从那张阴沉如幕布的脸移开,只看到那一袭威严凛凛的铁锈红官袍。
哟,这是县老爷家的府邸?
大夫这才恍然自己这次竟是被一个官宦之家请来看病了,心中不由有些激动,忙起身朝金元鞠了一躬,说道:“娘子这是吃多了生冷东西,又中了暑气,在下开几幅药煎完喝下便好!”
金元忙让大夫赶紧开药,连寒暄一句都没有,便直接脱下鞋履,撩开帷幔,往床边走去。
大夫开了药,收了诊金,冯妈妈忙安排厨房那边尽快将药汁煎出来。
何田送了大夫出门,多嘴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所有大夫都出诊了?”
那胡渣大夫眸子闪了闪,笑道:“是呀,连我师父都被请走了!”
何田的心咯噔一跳,这大夫到底是出师了没有?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何田追问道。
胡渣大夫点头,一副‘原来你还不知道’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下颚的胡渣,应道:“这已经是下午的事了,慕容老爷的公子学骑马,结果不知道是他技术不行还是那马发了疯。堕马了!情况还是挺严重,我师父那会儿就说估计活不成了,可慕容家就这一根独苗呀。哪能看着人就这样没了?慕容家的万贯家财将来可是要给慕容公子继承的,所以。慕容老爷将桃源县上上下下所有的大夫都请走了,所有大夫现在都在慕容府上会诊呢。人家慕容老爷说了,无论代价如何,只要有一线生机,都要救下儿子。”
何田哦了一声,难怪他跑了好几家药店,连一个大夫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敢情都聚集在慕容府会诊了。
也是,慕容家就一根独苗,要是没了,纵然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还不是一样落了个晚景凄凉?
目光又落在胡渣大夫身上,这家伙嘴角含着浅笑,正想着慕容府现在的盛况几何呢。
他叹了一息,感慨道:“这慕容老爷,真是父爱如山呀......”
何田算是想明白了。这家伙,绝对还没达到出师的标准!
清风苑这边,主仆四人吃完了晚膳之后,袁青青负责收拾厨房,桩妈妈和笑笑却不顾金子的劝说。非得要趁着就寝前的时间继续赶工。
金子拗不过,只好由着她们。
今晚的晚膳,让她很有成就感,没想到久不出手的东坡肉竟然那么成功,连盘底的那点汤汁,都让袁青青这丫头淋着米饭吃干净了。小丫头正在长身体,吃量很是惊人。
吃多了几块肉,这会儿有些腻了,金子兀自煮了一壶清茶,给灯下的桩妈妈和笑笑各送了一杯过去。
金子自己端着一杯茶走进内厢,刚拿起小木箱准备看看那些解剖刀具,便听到外头长廊上传了咯吱咯吱的木屐声。
金子摇了摇头,让青青这丫头做点事,总是得弄出点声响来了。
她拿起一侧的棉帕子,轻轻的擦拭着泛着银光的刀具。
门被推开了,袁青青站在外头,脸色惶惶看着隔帘内身影有些模糊的金子,颤颤道:“娘子,四娘子好像要死了!”
金子被吓了一跳,身为法医,死了,死亡这些字眼,她特别敏感!
今儿个金妍珠不是活蹦乱跳地去赏花了么?
怎就要死了?
金子将刀具放下,刚走出隔帘,便见桩妈妈追了进来,厉声喝了袁青青一句:“你这妮子,胡说八道什么呀?这饭能乱吃,话能乱讲吗?”
“奴婢没有乱讲,这是真的,奴婢刚刚出去,正好遇到了四娘子的贴身丫鬟沐沐,被冯妈妈罚去跪后院的石子路呢,哭得好生凄凉,说要是四娘子有个闪失,她估计也活不成了......”袁青青忙道。
桩妈妈刚刚就想要拦着袁青青这丫头的,就算金四娘病了那事是真的,可也不关清风苑的事,她不想让娘子卷入这些是非。遥想起以前的日子,桩妈妈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好几次,娘子都病危了,好几次,娘子就差点挺不过来了......
除了老爷过来看上一眼之外,谁来看过,谁来过问过?
所以,就算袁青青将梧桐苑的事情说了,桩妈妈也绝不会让娘子掺和进去。
别说娘子不懂医术,就是懂,桩妈妈也不想让她去看......
也让她们尝尝那种孤立无助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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