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用完午膳走出茶室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乌云已经散去,天际露出一片碧蓝清透,隐隐还带着一圈金黄的光晕,美得惊心动魄。晶莹的雨露顺着回廊的重檐滴落,齐齐的一排,就像是串着珠子的隔帘。
院子里有几个婢子带着斗笠,开始清扫被风雨扫落在地的落叶和花瓣。木屐声像云板一样敲击着青石板砖,咯吱作响,夹杂着细碎的嬉闹声。
“呀,你轻点,你看都溅到我脚上了......”
“......就是,就是,我昨晚的才编织好的红绳,都让你一扫帚过来,全打湿了......”
几个婢子七嘴八舌的说着,金子看得微微出神,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最近都流行戴脚链么?”金子看着她们白皙脚踝上的红绳,喃喃自语道。
辰语瞳从茶室里走出来,手中捧着几本医书,笑道:“听说帝都的娘子们都喜欢戴这些东西,不过我不喜欢,戴在脚上,谁看呀......至少要戴在显眼的地方。”
辰语瞳纤长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额际上的黑色珠链,笑了笑:“这里一定能被看到!”
金子回头看了辰语瞳一眼,抿嘴一笑,应道:“你是非一般的娘子!”
辰语瞳朗声一笑,点头回道:“这点我承认!”她说完,将手上的医书往金子怀里一送,“既然你对医术有兴趣,有时间的话将这些书都啃熟了,我保证面试一定过关!”
金子捧着沉甸甸的一摞书,面露难色:“都要背熟呀?这任务还真是艰巨呀!”
“你的医学底子不错,这些难不倒你!不过拜师也分个先来后到。以后,我便是你师姐了!”辰语瞳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金子哑然失笑,摇头道:“还不知道老神医收不收我这个徒弟呢!”
“这你就放心吧,有句古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有我这个首席大徒弟出马,一定没问题!”辰语瞳承诺道。
金子感激一笑:“如此,便先多谢语瞳娘子了!”
“好说,好说!”辰语瞳道。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便见辰逸雪慢悠悠地从院外走了进来。
婢子们恭敬地给他施礼问安,他淡漠的从她们身边走过,往茶室的方向而来。
“大哥哥怎么到现在才来?鱼羹都被我们俩吃完了!”辰语瞳笑道。
辰逸雪清隽冷冽的眉眼里浮现出笑意。伸手拢了拢辰语瞳耳边的碎发。应道:“无妨。哥哥已经用过膳了!刚刚去了趟百草庄,已经将萧老夫人安置妥当!”他说完,抬眸看了一侧的金子一眼,补充道:“顺便提了一下三娘。老神医本就对大名鼎鼎的金仵作很是慕名,听说三娘想要拜师,显得诚惶诚恐!”
金子有些错愕,自己都没有跟他提过要拜师的想法,他是怎么知道呢?
“呵呵,如此看来,璎珞娘子注定要成为我的师妹了!”辰语瞳得意的笑了笑。
金子看了辰逸雪两息,心想这大概是金昊钦跟他提过的,因便淡淡的回道:“谢谢!等这案子结了以后。再劳烦辰郎君为儿引见!”
“好!”辰逸雪含笑回道。
金子寒暄了几句,便提出告辞。辰语瞳人小鬼大,在一旁鼓动着辰逸雪将人送回家去。
辰逸雪神色自若的回道:“哥哥正有此意!”
辰语瞳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却听辰逸雪解释道:“有始有终向来是我做事的原则!我答应昊钦要将妹妹送回金府去,自然是要做到的。”
马车跑在陌上。下过暴雨的道路有些泥泞,车速并不快。
辰逸雪望着窗外的景致怔怔出神。
金子兀自坐在矮几旁,拄着下巴,手指灵动的翻着辰语瞳送给她的几本医书。
其实从小的耳濡目染,她对中医的涉猎还是不错的,只是少了一些实践。脉息和脉象的判断是她目前急需学习的一个方面。金子将手中的医书放下,又拿起一本翻看了起来。
咦,这本是什么?
金子有些疑惑地翻着,这像是一本札记,还是手抄本。她翻了两页之后,顿时来了兴致,因为这本简直就像是侦探小说,里面竟是记录着这年来辰大神参与和破获过的一些案件。虽然里面都是以故事的形式记录案件的经过,也不曾提及辰大神的大名,但金子还是看出来了,这本书的作者,此刻就坐在她的面前。
金子在现代也爱看福尔摩斯,但自从来到古代之后,唯一的一个业余爱好也没有了。
她的心怦怦跳着,古代版的福尔摩斯小说全集,这诱惑力太大了......
金子小心翼翼地将书收好,拿起下面一本介绍脉象的医书盖在上面。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一种作则心虚的感觉,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辰语瞳拿医书的时候不小心夹带出来了。
“辰郎君以前也这么瘦么?”金子看着他俽长的侧影问道。
辰逸雪一顿,回眸看了金子一眼,声音醇厚,却没有什么起伏:“以前,比现在更瘦!”
金子没想到他答得如此坦诚,试探性的问道:“是病了么?”
“嗯!病了!”辰逸雪应道。
金子看着他,觉得现在他看着就挺清瘦的,以前更瘦,那估计得患多重的病呀。
“那你现在好了吗?”金子问道。
辰逸雪俊眉挑了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金子:“你不笨吧?没好我能坐在这里么?”
金子一头黑线,果然,她为了一个超级白痴的问题。
“你觉得芳诺这个案子不难查么?”金子转移话题。
辰逸雪眼睛里有傲慢的笑意,应道:“应该不难!”
金子看他貌似胸有成竹的样子,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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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十分,金子倚在房间里的软榻上,手捧着辰逸雪的那本札记,看得津津有味。
金子开始真的不了解辰逸雪,但通过这札记里的故事。似乎,对他又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张冷峻到极致的容颜......他无疑是另类的,孤独却又充满神秘感。
他虽然个性有些古怪,略带着一些傲娇,但他的的确确是那种带有光辉色彩的人,从他的故事里,金子能感受得到,他的思想,不是一般的人能够理解的!
笑笑在外头走进来,低声说道:“娘子。阿郎回来了!”
金子弹坐起身。掀起身下的软毯。将札记藏了进去,回头吩咐道:“请他进来!”
金昊钦进来了,在金子的对面跽坐下来,兀自倒了一杯茶。脸上有些疲倦,衣袍还残留着水渍。
“萧婓没有说谎!”金昊钦将茶水喝完,才看着金子说道。
“嗯!”金子点头应了一句,对这个结果,表示没有多大的意外。
“赵虎将萧婓抓到衙门的时候,他表现得很惊恐和不解。当他听说自己的妻子被杀之后,先是惊愕,再是号啕大哭。因为打击过大,他的情绪极不稳定。整整哭了半个时辰才平复下来。开始讲了那天晚上的经过。”金昊钦说道。
金子点头,示意金昊钦继续。
“萧婓的母亲第一次摔倒后,死者芳诺曾经给丈夫写过信,萧婓是出了名的孝子,从小丧父。是母亲一手将他拉扯大的,所以听说这件事后,他便暂时收掉了生意,从帝都日夜兼程赶了回来。昨晚回到家后,萧婓才听说母亲又一次摔倒,而这一次的情况非常糟糕,竟是瘫痪在床,无法言语。萧婓情绪有些激动,认为是芳诺没有照顾好他的母亲,所以,情急之下,便跟芳诺吵了起来。芳诺很气愤,他们成亲三年,年少夫妻一直分隔两地,可她从无怨言,一个人留在桃源县尽心尽力地伺候婆婆,到头来却不能得丈夫的理解,还要受到如此大的指责,所以,她情绪有些崩溃,将房间里的瓷杯都砸了。萧婓见芳诺反应激烈,心中有些发虚,但怒气终究难平,便摔门而出,去了好友家中喝了一个晚上的闷酒。因为喝多了,昨晚一整晚都留在好友家中,没有回家。”金昊钦一口气说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又忙不迭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了下去。
“那他有没有说当晚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将门关好?”金子问道。
金昊钦颔首,“萧婓说他忘记了!”
“看来我们猜中了,凶手应该是溜门入室的。”金子垂下眼睑,“萧婓所说的好友,也验证过了?”
“是,他所说的时间也对上了!”金昊钦应道。
“如此看来,还是要从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寻找答案了!”金子叹了一口气。
金昊钦沉声应了声是,抬眸看着金子道:“今天被一场骤来的大雨耽误了,逸雪说他明天会回去现场重新勘查。刚刚还让衙门里的人去调查走访近些日子到村子里来的外来人口,他心中应该是有了初步的判断了。”
“嗯,明天你来带我出去吧,我也想去现场再看一看!”金子说道。
“好!拜师的事情,阿兄也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他同意了。只要父亲点头,三娘以后出去学医,也方便许多,不会有任何闲言碎语!”金昊钦柔声说道。
能让金元同意金子拜师的事情,想必金昊钦是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了父亲。
金子微微有些动容,含笑说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