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若显然下手过重了,颜于归正在为其默哀,突然迎面而来一阵疾风,紧接着便听到身边人不屑地轻嗤一声,手指微抬。
那迎面而来的疾风中卷着的一坨东西又原路返回,骨碌碌几下撞上了树。
“启儿!”
往千秋怒喝一声,竟挣脱了符纸,直扑向那孩子,只是她还未靠近,地上的孩子又猛然翻身,晃了晃脑袋又扑向了颜于归。
柿子要挑软的掐,颜于归心道这孩子真是聪明。
身子被一拽,颜于归整个人便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将若一手揽着他,一手抬起,无奈道:“你自己非要找死。”
启儿双手成爪飞扑过来,像是要掏出颜于归的心脏一般,但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几步之外收了手,仿佛措不及防似的,直接穿过了将若的手。
“启儿!”
往千秋在后面喊的撕心裂肺,其实也难怪,纵然非人,可穿心之伤,也难愈合。
将若被启儿这般行为弄的也是断了思绪,须臾,那孩子垂下的脑袋抬起,竟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将若眸子沉了沉,手掌向下,启儿滑落在了地上,可嘴角的笑意不变。
“将若,你怎么了?”
颜于归见他依旧沉着脸看启儿,而地上的启儿也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禁心头一慌。
“这还用说,他是……”
无名正兴高采烈地要解释,将若侧身回头,淡淡地看着他,而后空闲出的手在无名头上一点,便只剩下一个猫妖坠子落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颜于归连忙将地上的坠子捡起,抹了抹上面的灰尘,叹气道:“一个孩子你同他计较什么?”
将若不理会,回头看了眼往千秋,道:“别再让我知道你弄什么幺蛾子。”
将若警告了往千秋,而后一把提起了颜于归的后衣领子,径直离开。
颜于归将那坠子迅速缠绕在了手上,伸手扑腾了两下,而后身子一转,茫然无知地瞧着将若,问道:“干什么去?”
“出燕林。”将若驻足回头,挑眉看着他,笑道:“怎么,还留在这里打算生娃啊?”
生个鬼生!
颜于归无言地跟上,想来往千秋受了伤,又忙着照顾她那儿子,也没胆量困住将若了,但还是说道:“能不能放开无名?”
“聒噪。”
手上的坠子激烈地晃荡了两下,无声地控诉着,颜于归抚了抚他,以示安慰,无名这才安静了。
“其实……并没有多吵的……”
至少作为一只猫妖,他的清醒时间已经很少了,大多数都是打盹的,只是今日在将若面前多话了而已。
“那也吵。”将若翻了个白眼,仿佛也是困了,打了个哈欠。
没了往千秋作祟,燕林的路走起来便顺心顺意了,太阳落山之前,两人便出了林子,进入城中。
巍峨峻拔的城墙之上刻着两个字,黑漆乎乎地,颜于归还未看清,城内便出来一人。
那人身着白衣飘逸,正缓步行来,一身清冷卓然,眉眼温润含笑。
走近时,正待与将若说话,余光却瞥见了藏在将若身后的颜于归,目色一变,半晌,才讶然失声道:“这位是……”
“颜于归。”
将若抬手揉了揉眉心,懒洋洋道:“莲止,先别问那么多,给他安排一间房子,我先去睡了。”
不知为何,颜于归总觉得莲止的眸色有些奇怪,但也只是恍然之间的事。
将若就说了一件事,而后便飘然地离开了,莲止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道:“想来这次又玩过头了……”
“嗯,确实有点累。”
颜于归轻笑,莲止回头看着他,淡淡问道:“先生是哪里人?”
“清河玉城人。”
“哦?”莲止淡笑,喃喃道:“是玉城人呐……”
“你……”
“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就直接唤我名字,莲止。”
莲止懂得洞察人心,一眼便看穿颜于归内心纠结什么,淡然一笑,走在前面带路,道:“先生为何会跟在阿若身边?”
“阿若?”颜于归凝眉看着他,须臾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将若,便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了……”
颜于归长话短说,捡了些重点说给了莲止听,身边人淡淡笑着,温声道:“所以先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那先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魅城?”
“是。”莲止伸手推开一扇门,示意颜于归进去,又道:“先生既然知道,若要行仙道,当远离是好。”
虽然猜测出了,但由莲止亲口承认又是另一番滋味,颜于归手扶着门框,沉默了片刻,静静道:“我知道。”
“那便好。”莲止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俯身一拜,转身离去。
“将若在哪里?”虽说会离开,可颜于归觉得,出于礼貌,他走之前也要拜访一下将若的。
“如今应该是在东隅向晚。”
东隅向晚。
应该是将若住的地方了,看来明日要去看看他,然后……辞别。
颜于归颔首,眸色被藏住,神思恍惚,虽然早就知道要分别,但没想过居然这么快。
“先生。”
莲止回头看了看。
“什么事?”
“无事,早点休息吧。”莲止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淡笑,见颜于归颔首合了门,笑意才微微收起,而后缓步离开。
袅袅的檀木香流溢出香炉,镂空的雕花窗处飞入几片零星的花瓣,一袭流苏垂下,榻上的人侧身而眠。
莲止挑开了帐幔,看着身陷于锦被中的人,叹了口气,一手握起了他的右手,道:“先前我便注意了,你这次是去了哪里?”
榻上假寐的人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又趴在了玉枕上,睡意惺忪道:“燕林,还倒霉的遇见了往千秋那个疯女人。”
“燕林是往千秋的地盘,你在那里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将若的袖子挽了上去,而露出的肌肤上此刻多了些斑斑点点的淤青,仿佛被人虐待了一样,莲止叹息:“她那个孩子长年在外蚕食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也敢沾染他的血?”
“意外。”将若看着手臂上的淤青,眉头一皱,冷冷道:“谁知道那个家伙死了这么久还有血?”
“燕林什么东西没有?”莲止敛去衣袖掩住了那些伤痕,可将若面色依旧,他道:“沾染了这种毒,你就只能等着梵山的败叶草开花了。”
“期间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败叶草还有五十多年才会开花吧?
“淤青渐重,遍布全身,□□腐烂。”
将若眉毛一挑,虽然皮囊白骨对他没什么影响,但他还是支起了上半个身子,沉声道:“早知道就将那小子挫骨扬灰了。”
虽然在败叶草开花之前他并不会腐烂的彻底,但是一想到自己将会变成那副鬼样子,将若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去手撕了那小鬼,居然敢这样算计他,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话说回来……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谁?你说那个傻书生?”将若无奈的翻了个身,眯眼道:“路上碰见的,抓回来玩玩。”
面前人的性子恶劣依旧,莲止长叹了一口气,软声道:“阿若,我奉劝你一句,别招惹他。那人一身仙骨,生来便是要位列仙班的,你这样是自找麻烦。”
“位列仙班。”将若轻笑,一想到那人傻里傻气地样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不禁失声道:“莲止你搞清楚了,不是我先招惹他的,是他先找我问路的。”
莲止默然无声地看着他,将若眼中笑意十足,一旦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了,除非死,否则是不会放手的,从来如此。
“阿若,别怪我没提醒你。上至九重天,下至九重地,如你这般姿色的少之又少,而颜于归只是一介凡人,纵然要修仙道,可如今的他依旧有痴嗔贪欲,一旦身陷于此,他于仙道再无瓜葛,所以你别轻易招惹他,你知道的,毁掉一个仙者,挫骨扬灰亦不够。”
莲止说的郑重其事,可在将若听来就是一个笑话,他倾身上前,挑眉嗤笑道:“可我瞧着那傻书生的姿色也是上下九重天地寻不出的,也就是有点傻而已,怎么?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会贪恋上一个男人?”
“照你的话来说……”将若再次倾身逼近,一手扶着莲止的下颚,挑逗道:“你也会贪恋我。”
莲止见他完全没有听进去,抬手打开了他那不安分的爪子,没好气道:“我没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将若对他抛了个媚眼,轻笑道:“放心了,你也说了,只是一介凡人而已,留两天不会出事的,而且你也不要小瞧他,那人傻是傻了一些,可脑子清楚着,不会轻易受人引诱的。”
将若摆了摆手,顺便拉下了帐幔,作势又要休息,莲止哭笑不得地离开了他的床榻,无声地看了他的背影半晌,才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