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雨,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关上店门,江桐站在屋檐下待了一阵,这才撑起伞步入冷清寂静的雨街。
踏着步子,黑色的皮鞋踩在积了水的路面上,便是打着雨伞也难免会湿了裤腿。雨下的很大,偶尔刮起来一阵风,江桐不由的眯了下眼,厌恶极了。
他不喜欢下雨,不管是踩在地上带起来的积水,还是风不作美迎面来的一阵雨滴,总之他不喜欢这种湿哒哒的感觉。
停下脚步,江桐站在行人指示牌下等待绿灯亮起,这时没再起风了。他偏头看了一眼冷清的街道,一排排路灯整齐划一的亮起着暖光,映在地面的水洼里又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江桐默默转回视线,身边的指示灯已经转变成了绿色,他举着伞跨出步子,从人行道到达对面,顺着街道往前走。
身后的绿灯转成红灯,一辆黑色的跑车从江桐身后追过来,车轮压过水洼溅起水花全打在了江桐身上。
不爽的气息从江桐身上散发出来,他偏头看着跑车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眼前消失,却还是准确无误的记下了那个车牌号码,想着下一次见到一定要连车带人一起砸了才痛快。
伴着各种的不爽江桐进入小区回到家,点上烟狠狠的抽了一口,这才带着一身疲惫去到浴室里,将湿透的衣服脱下冲了个澡。
擦拭着头发,江桐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打开灌了一口,随后点上烟坐在沙发上。与普通房间不同,别人家的沙发正对电视墙,而他的沙发却是对着阳台,一个毫无遮挡的超大阳台。
江桐喝着酒抽着烟,目光紧紧的盯着阳台外,整靠着长江,而江的哪一边是没开发的半山。风景是好的,特别是在夜里,寂静漆黑,只有零星的几个光点。
他很多时候在想,也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在某个时间,某个点,猛地从沙发上起身,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阳台上纵身一跃,然后在下坠的时候转个身,再看一眼这个世界,最后落在地上摔成一滩泥,或是砸在谁的车上。
这样的想法出现了无数次,对于一个长期处于自杀倾向的神经病来说,没有付出行动已经很不错了。
江桐自嘲的笑了一声,灭掉烟关上灯,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二年前,梦到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卓宇。
文静、清秀、成绩优异、为人谦和,那是江桐见到卓宇的第一眼印象,对于当时正处在叛逆期的江桐而言,卓宇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令他不爽。
第一次交锋是在学校厕所,长相清秀的卓宇总是被那群男生调侃,嘲笑,江桐听了不少,点着烟不参与,也不阻止,只是看着卓宇,强作平静的洗完手离开,从不反驳。
第二次交锋还是在学校厕所,卓宇被班上的男生关在了隔间,他逃课刚好碰见,他本不想管,听着隔间里传出低声的抽泣才良心未泯的走过去开门。江桐永远都记得卓宇带着哭音说出来的那声‘谢谢’,像是一颗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
第三次交锋仍然是在学校厕所,那天他正好心情不好,抽着烟跟几个哥们计划晚上去网吧上网,卓宇就这么被几个男生推搡着进来。或许是他之前从来就没管过,那些人显得肆无忌惮,除了语言攻击还动了手。他没想管,因为他本来就不喜欢卓宇这样的好好学生,可当他听到那些人越说越过分,甚至要动手扒卓宇拍照时还是没忍住。
当时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狠人,身边的几个哥们也都不是好惹的,那些人没敢动手,就让他别多管闲事。他笑了一声,攀着卓宇矮他半个头的肩膀对那几个人说,“从今天开始,他!归我!”
其实到现在江桐也不太懂当时为什么会出手帮卓宇,或许是看他长得好看温和,或许是他懦弱又倔强的神情,亦或许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总之从那之后他就跟卓宇绑在了一起。
高一不同班,卓宇每天都会跨过几间教室来找他,给他买早餐,当跑腿,帮他做作业,甚至是在老师那里打掩护,慢慢的就是一年。
高二分班,理科成绩优异的卓宇选择了文科,自主到了他的班上,跟他成了同桌,还从走读改成了寄宿,挤进了他的寝室,占了属于他搁置杂物的床。
起初对卓宇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状态,只当是有了个免费跑腿的跟班,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不同。
那个年纪,青春期的男生对异性充满了好奇,班上的小情侣一对一对的,没有女朋友的也会聚众看点小片片抒发情感。可偏偏他对那些没兴趣,就是陪几个哥们一块儿看也是看男的比女的多,真正意识到不同的是哪天晚上洗澡。
他回来的太晚快没热水了,卓宇每天晚上都看书到很晚,掐着点去洗澡,这一次刚好他两在冲凉房撞见。
卓宇个子不高,文静,运动神经不发达,身体瘦弱,比正常男生白了许多,就看着挺舒服的。那会儿两人的关系还不错,他随口调戏了几句,说卓宇长得跟小姑娘似的。
像是扎根刺,卓宇红了眼睛,固执的说自己是男的。
他当然知道,走过去撩开帘子钻了进去,把光溜溜的卓宇挡在狭小的角落里,热水刷刷的下来把他也淋透了。
卓宇不安的看着他,明显有些害怕,他却是笑,按住卓宇的肩膀攥紧,不要卓宇乱动。
然后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给卓宇撸出来了,瞧着他满脸通红害羞的模样,鬼使神差的亲了上去。
那是他第一次跟人接吻,学着小片片里教学画面伸出舌头往卓宇口腔里闯,手也不安分的乱摸了起来。
像是着了魔一样,他把卓宇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妄为,还是冷水浇下来才让他清醒,松开卓宇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兄弟,他大概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了。
比起他的平静卓宇明显震惊的多,飞快的套上衣服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去,甚至在冲凉房门口踩着水摔了一跤。
咚的一声动静特别大,他看过去笑了一声,就这样把自己给笑醒了。
睁开正对着阳台,天还没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江桐闷哼了一声,蜷起身体发现了异常,暗骂了一声,又沉浸好半天才起身进到浴室将这该死的躁动发泄出去。
重新睡下江桐没有在做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点了外卖对付一顿,拿起雨伞江桐去店里开门。
上午的客人不多,店里也没开通外卖,他一个人能应付的过来,等十一点半店员过来接班之后江桐拿着坐好的冰柠檬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大多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
下雨的晚上没有多少客人,江桐打发了店员一个人守着,从八点到十一点,街上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才收拾干净关门。
似乎和昨晚一样,也有些不一样,江桐锁好门还没撑开伞就有一辆车黑车停在了路边,一连下来好几个人,有点来者不善的感觉。
江桐看着他们,四个人,人高马大毫无悬念的冲着他走过来。
有点好奇吧,江桐拿着手里的直杆伞看着那四个人,有多久没动过手了?四年还是五年?江桐自己都记不得了。
虽说早几年他混过一场,也蹲过局子,但这些年他老实开自己的奶茶店,没招惹过谁,要说以前的仇家,这么些年过去能淡的早淡了,淡不了的也是不敢来招他。
江桐想着,四个人已经到了跟前,他挥动手里的雨伞砸在来人的胳膊上,抬脚踹在另一个男人的肚子上,力道大的将男人踹到在地,他自己也因为惯性往后退了半步。站稳后迎上另外三个男人,江桐废了些力气才把几个人都撂倒,本想问一问动手的原因,一辆黑色跑车轰隆一声冲了过来。
江桐记得这车牌,是昨晚溅了他一身水的罪魁祸首,他正想着一块儿收拾了,可当车上的人下来后江桐什么都忘了,木讷的站在原地,眼里只剩下那个高大的男人。
那人长得很高,目测一米八五近一米九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短发,清秀好看,却失了多年前的温和,留下的只有他从不曾见过的冷漠。
江桐没有说话,更不曾开口唤一声那人的名字,他很清楚他早已失去了资格。
他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无视了男人手里的针筒,脑子只剩下十年前那个温和的少年。
和卓宇在一起高二第一学期,也刚好是十一月份,气温骤然降到只剩下几度,卓宇得了重感冒请假去了医院,他也正好逃课研究自己的性向。从网吧出来,他看到卓宇从门诊出来,手里抱了一大堆感冒药,穿的又厚又胖,活像一只肉乎乎的毛毛虫。
他又笑了,上前拦住卓宇的去路,那时候卓宇受了冲凉房的影响很怕他,见着他就绕道,撒丫子的跑。
一见卓宇跑他想都没想的追上去,逮住人按在墙上就亲,那时候卓宇比他矮半个头,力气还小,生了病就更不行了,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被他按在墙上亲了许久,眼泪都掉下来了。
“怎么?我亲你,你很吃亏?”
他记得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卓宇很委屈,一个劲儿蹭嘴,冲他喊,“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除了不能生孩子外亲嘴上床都行!”说完他把卓宇拽进网吧开了个双人包间,逼着卓宇看完了一阵段视频,事后还特别欠的说,“亲嘴、上床,没毛病!”
那是卓宇第一次接触到同性恋,并不能接受,抱着买来的退烧药哭着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了上去,就跟在卓宇后头,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都想把人拐上床,跟着视频里那样欺负卓宇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