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后,益海上的雨终于渐渐地停了下来,曲檀香正趴坐在船舱边上的小茶几边上,望着穿舱外廊檐下淅淅沥沥地雨水不时地滴下来,陷入了沉思。
早上飒婆婆来的信,内容很简单,说预计今明两日就能到达九龙了,碧落宫已经准备好了给她和书画轻风接风,码头上也有自己和碧落宫的人去接。
以前书画姐姐和轻风哥哥外出做生意去,每次回来前,飒婆婆也都会写这样的信给他们,等他们到的那日,婆婆也都会带着自己和碧落宫里的人去码头迎接的,这没什么,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只是这次轮到出门的是自己,才知道这样的一封信有多暖心。
婆婆......
望着益海上的那边,已经隐约的能看见九龙国的土地了,连绵的山脉在远处起起伏伏,如同静卧的巨龙。
自己这次回来,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吗?如粗粗算来,应该算是完成了的,借钱一事已经停当,秦子健已经登上大位,凌雪姬已经被安排去了月影,不日即将被公子接回九龙来。
可是,仔细算来,这根本就不能说是完成任务了吧?带出去的薛将军和白龙都没有归来,凌雪姬现下也只是在月影国,并未回到九龙来。
而那借钱的事,真的只是伍相仪的谋划,与秦子健一点干系都没有吗?
可是,这些自己还是无法给公子一个确定的答复,等进了宫见了公子,该如何说呢?
若公子问,“曲大人,此次出使楚国,你认为使命可完成了吗?”那自己该说完完成了?还是说没有完成呢?
若飒婆婆问起来,自己更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想想这些就头疼的很,哎,好惆怅!曲檀香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檀,你怎么在叹气?”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了耳朵,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秦慕容了。
“就是想叹气罢了,也没有确切的原因。”檀香懒懒地道。
“可是马上就要到九龙了,阿檀开始犯了近乡情更怯的念头吗?”秦慕容自午膳后,就一直站在船舱外的廊檐下,望着远处的山川和陆地,心道,这里就是九龙吗?这里就是阿檀从小长大生活的地方吗?
阿檀有没有去过那座山呢?阿檀有没有去过山上的那座庙里呢?
阿檀,阿檀,......
秦慕容总觉得自己看见什么都有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冲动,似乎想要无比详尽的去了解阿檀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在快到她从小生活的地方的时候,这种感情和想法更加强烈,秦慕容自己都被震惊了。
若是没有了她,我今生可该是如何?
是缘还是命?
亦或者,是......
“大概是吧,眼瞧着就要到家了,心里反而惆怅起来了。”檀香本来心中正在抵触秦慕容的话,但是听了那近乡情更怯后,觉得这话恰恰能体现自己此刻的心情,而且非常精准。
他还是那么懂我,总能在合适的时候,了解到我内心的感触。
这种感觉在曲檀香的脑海里悄悄爬了出来,慢慢地蔓延到了她的心里。
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曲檀香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自己明明是喜欢公子,爱慕公子的啊!怎的突然在心里想这个?
自己可不是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也不会去做那样的女人的!
对,绝对不会!
曲檀香如此暗示自己,以强迫自己忘记内心那奇怪的想法,摇了摇了头,暗道,我可真是搞笑,竟然会有那种想法。
秦慕容见檀香轻轻摇头,以为自己说的近乡情更怯让她觉得不合适吗?还是觉得自己在猜测她的心思,她不喜欢?
不得而知。
他唯一知道的是,不跟着她来九龙,自己就要死在楚国。
不是被秦子健杀死,就是被想念杀死。
那日早上,明明天不亮就送了她离开府上,但回到寝殿的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闭上眼睛,他不断地根据每日赶路时的情况,默默地计算着,她应该已经转过街角了,她已经已经到了码头了,她应该已经乘船出发了。
本来,她出发了,自己应该安心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那么乱,那么的担心船的哪里会冒出一个窟窿来进水,自己不在她怎么办?
担心秦子健会派人去暗杀她,担心遇上海盗,担心遇上暴风雨......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用担心,船上有各类工匠,漏水了也能修好,有书画和轻风在,就算秦子健派人去,也不会轻易被伤到她,遇上海盗,船上也是有侍卫的。
这几日天气不像是会有暴风雨的,安心睡吧。
秦慕容这样告诉自己,不停地告诉自己,睡吧,
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无法入睡。
因为要送别,他熬了一个通宵没有睡觉,跑去昭熙阁,静静地看了一晚上熟睡的檀香。
睡着的檀香是那么的恬静,夜里的静谧衬托出她微微的呼吸声,让他心跳加速。
那微微露在被子边上的纤纤手指,十分的修长,白皙的肌肤,丝滑细嫩,如同一段上好的白玉。
只是不知道是做梦了,还是有什么忧心事,眉头微微地蹙着,看得他心里好生怜惜,想伸手去替她抚平那眉头,想替她除掉所有的不平路。
只是当手快要触到那眉间的时候,他犹豫了,明日就要启程了,万一自己伸手,她被惊了睡意,明日可要犯困和精神不济了,自己可不能害她。
本身出门就是一件苦差事,再加上明日还要见礼部的官员。
于是秦慕容停住了自己的手,在心里一遍遍地替她抚慰着那蹙起的眉头。
“小姐,回房间去梳洗一下罢,很快就要到码头了。”
书画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看见曲檀香正懒懒地趴在茶几边上的榻上,而秦慕容也站在船舱外面的廊檐下,便也对秦慕容道,“穆王爷,您也请回房间去罢,轻风也替您准备了一些换洗的衣物,若还需要什么,就对轻风说就行。”说完,书画行了一个礼。
曲檀香已经站了起来,往船舱里去了,书画也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就要到九龙国了吗?
秦慕容看了看远处渐渐变多了船只的海面,也转身会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小暖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的水喝帕子,见曲檀香进来了,就立即道,“大人,我来替你梳洗一下罢?”
书画听了,道,“如此正好,你替小姐梳洗,我过去把小姐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很快就要到了呢。”
“这么快就到了吗?我还以为会到傍晚呢。”小暖一边将曲檀香头上的发饰拿了下去,一边对书画道。
“原是傍晚才能到的,今日因突然降雨,管事担心会遇上风暴,便加快了行船速度,是而到的早了一些。”书画一边开始收拾东西,一边对小暖说着。
两个人早已变得无话不说,十分的亲密,甚至有时候会和对方聊得忘我,曲檀香级被冷落在旁边了。
但檀香总会打趣她们,或者强行转移话题,以便自己也能说上一句,比如现在。
“书画姐姐,轻风哥哥早膳后服了那汤药可有用么?”曲檀香看她们二人聊得投机,将自己晒在了一边,于是问起了轻风晕海的事。
书画闻言,一边将早上换下来的衣物折起来,一遍对着檀香微笑着道,“听轻风哥说,好像还是有点用的,没有那么想吐了。”
“果真有点效果吗?”曲檀香听了十分不敢相信,“你不是说轻风哥吃过很多药都没有效果吗?”
“是啊,以前都是不见效的,可是这次,轻风哥刚才说觉得好受多了。”书画说着,也表示很开心很惊喜,“但愿这次穆王爷给的这个方子能管用。”
秦慕容的房间里
轻风站在门口,看见秦慕容从穿舱外进来,远远地,轻风就行了一个礼,道,“穆王爷。”
“轻风,你在这里做什么?”虽说刚刚书画说了,轻风已经给自己拿了换洗的衣物,但并没说他在门口等自己啊。
轻风行过礼,站的笔直地道,“在下是来谢穆王爷的方子的,今日在下只早膳后服了一碗,一早上就没有那么难受了,现下也觉得没有想吐的感觉。”
秦慕容听了,心道,这个轻风还是蛮不错的,武功高超不说,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算很有心以后会有大好前途的。
“轻风不用如此客气,你即是阿檀的玩伴朋友,那我帮助你也是应该的,再说我很早之前也同你一样,无论是出海也好,还是在江上行船,都会恶心想吐,影一帮我找来了这个方子,我自己亲自吃过的,才会如此见效。”
秦慕容刚刚说完,轻风就露出了真的吗的表情,“王爷您以前也晕海啊?”
秦慕容大声笑着道,“你还比我好一些,我不仅晕海,还晕河。”
轻风听了道,“那好像我是比你好一点,我只在海上的时候会这样。”
两个人正说到这里,就听外面有船上的小厮喊,“到码头了,马上就到码头了。”
轻风听见,便拱手道,“换洗的衣物在床上,还请穆王爷还换衣裳吧,在下就先退下了。”
秦慕容点点头,挥了挥手,轻风就退了下去。
轻风自己的行装早就打点好了,他信步来到了甲板上,确实如那个小厮说的一般,九龙国的码头就在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了。
这时,曲檀香也收拾停当,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来到了船头的位置。
曲檀香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薄纱长裙,如同天上下凡的花仙子,衣服的前幅上面绣着两只活灵活现的喜鹊,感觉就要飞起来一般,更加灵动活泼。
头上的发髻还是早上的花瓣形状,只是青丝上的发饰变成了一枚浅黄色的玛瑙簪子。
莹润的唇上,涂上了淡淡的粉色,显得她十分有活力,如同一只精灵。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秦慕容看见,码头上站满了人,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花花白的婆婆,随脸上的皱纹随着船离码头原来越近看的越清楚,那婆婆身子挺拔,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婆婆,眼睛奕奕有神,一身华贵的深蓝色锦袍剪裁合身妥当,看着十分的干练矍铄。
“婆婆!”
船上的檀香早就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飒婆婆,挥起了手臂大声地喊道,“阿檀回来了!”
飒婆婆听见檀香的喊声,又看见她挥舞的手臂,也在码头上冲曲檀香喊,“阿檀,婆婆来接你了!”
秦慕容听见二人的对话,心道,这个老人难道就是碧落宫当今的宫主吗?
还以为会是一个比较年轻的人呢,没想到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而且檀香都十几岁了,喊她婆婆,那可想而知,百闻不如一见。
百闻也不能代替一见。
码头上,另外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挥了挥手里的鞭子,冲船上喊道,“小姐,小虎也来接你啦!”
回到九龙国,曲檀香本就激动,再看着码头上一溜儿的熟悉身影,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