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管仲,珍儿眼前一亮,昨儿简月娘才念叨起他们,今儿他们就回来了,可真是不经念叨。眼睛在屋子里看了一遍,却并没有看到赵旸铭的身影,珍儿心里觉得怪异,面上却是一副没见过时间胆怯懦弱的样子,拘谨的站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刚刚咳嗽了一声的官员本来正准备说话的,可是看到旁边的人却是止了话,一脸谦让的道:“齐大人是棘阳县的父母官,这样的好事应该由您来说才是。”
齐柏宇脸色暗沉,眼里酝酿着风暴,这会儿气的都快吐血了,哪里还有心思来说这什么狗屁好事呀。于是推辞道:“王大人说笑了,您是朝廷派下来的,理应由您来说才是。再则这是咱们棘阳县之福,由您来说也能让咱们县的百姓沾沾您的福气不是?”
虽说齐柏宇从小也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可这奉承人的话他却也不是不会说的。像他们这样大宅院里长大的人,从小就戴了好几副面具了,现在他就是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是一副很高兴很喜悦的样子。
王大人听他这么一说,高兴的大笑了两声,捋了下他的美胡髭,朗声道:“朝廷有令,因棘阳县齐家现方子有功,特免除齐家田地的赋税,另赏了齐家良田百亩,绸缎十匹,以示嘉奖。”
管仲、南星、简月娘他们听了都是一阵欣喜,珍儿心里却不喜不悲。当初让南星拿着方子去京城找程昱跟吴玲玉他们,珍儿心里只期望着能保住虎子跟这一家子人就好,说她能忍那是没触到底线,要不然她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谢了恩,看满屋子的人听到这个赏赐都羡慕的眼红,王大人继续道:“因齐家上书说棘阳县适合种甘蔗,这制糖的方子也是他们家献的,户部已经发了公文了,最先在棘阳县开始种甘蔗,另外有朝廷出资建作坊。到时候种出来的甘蔗由朝廷收购来制糖。还会保证甘蔗的收购价格不低,所以你们不用担心甘蔗卖不出去或是价钱太低。”
屋子里顿了一下,大家却都叫起好来了。村里今年也有人种了甘蔗,平时也不见人家怎么料理,可是到了收获的时候却是收了好多甘蔗,珍儿给的价钱也很好,让他们大赚了一笔。村里没种甘蔗的人说不后悔是假的,可他们动了心思想种,又怕这珍儿家里不收,或是种的人多了价钱下来了。正在纠结着呢,现在朝廷来了文书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呀。
这样的时候,要是齐柏宇会做人,自然也要感念朝廷一番,可他这会儿都快咬碎了一口银牙了,是怎么也感受不到朝廷关注着他们棘阳县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珍儿听到朝廷这个决定也觉得很惊喜,这样以来村里就有更多的人家种甘蔗了,也不担心收成的问题了。她正高兴的。却觉得有一个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忍不住抬头,一下子就看到齐柏宇黑白分明,酝酿着暴风雨的眼。
如果说之前见到这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会不自觉的颤抖,觉得有一条毒蛇缠绕着自己,可是当逼得没有退路的时候,珍儿却觉得她完全看开了。这一世她不再是孤苦无依没有依靠的小丫鬟了,而齐柏宇即使当上了知县。也未必能一手遮天,在棘阳县呼风唤雨。
明明是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脸上也还带着稚嫩与胆怯,可是却有着一双沉静的眼睛,敢跟自己对视。齐柏宇认真打量了珍儿两眼,却是收回了目光。
见齐柏宇明明前一刻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下一刻却能换上一张小脸与身旁之人谈笑风生,珍儿觉得齐柏宇能得到他大伯的赏识,在一众齐家子弟中脱颖而出还是有他的本事的,至少这变脸的本事就比戏子强多了。
晚上在醉云楼给王大人接风,还有庆祝这一大喜讯。珍儿不便出席,虎子又不在,就由赵顺去陪客了。
因为家里也得了封赏,珍儿也不得不在家里办了几桌,请了村长、里正还有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人来热闹热闹。
一直忙到戌末亥初人才都散去,听南星、木笔他们说,村长、里正他们今天高兴喝高了,竟然还哭了呢,直说皇恩浩荡,他们榆树村终于苦尽甘来了。
等到人散尽了,珍儿这才有空招来管仲、南星问问他们这一路的遭遇。
“我拿着信,一路上一刻也不敢放松,都是直接揣在怀里,连睡觉都不敢拿出来,这样一直到了京城。”南星的嘴皮子还是利索些,珍儿刚问,他巴拉巴拉就开始讲诉了。
“我头一回去京城,那京城的城墙都比咱们这儿高很多,我看着都觉得庄严肃穆。可是进了城我却两眼一码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更别说找到程世子跟吴姑娘了。好在我以前也是要饭的,对他们那些门道很清楚,这样一路奔波的,我连伪装都不用,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乞丐。虽说乞丐内部不容易打进去,可我只是去探听消息的,拿两个包子很轻易的就探听到了我要的消息。”南星说着一脸的得意。
珍儿忍住笑,夸道:“南星真不简单,这脑子真活。”
“那是,当初我就见了你一面,过了几年都记得很清楚,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南星倒是一点儿都不谦虚。
“你小子,夸你两句还不得了了,快说,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儿了。”管仲拍了他一下,问道。
南星装模作样的怪叫了一声,可在管仲催促声中还是继续道:“吴姑娘一个内院姑娘,我肯定是见不到的,我主要是打听程世子的消息。知道了定国公在哪儿,我就找了家客栈,准备好好洗洗歇歇,第二天好继续在成国公门前等程世子。也是我运气好,我才等了没两天,就碰到程世子了,他正好要出门,我冲上去的时候被护卫拦着了,正要把我给带走却被程世子给拦住了。只见了几面,世子竟然还记得我,让人把我带到跟前说话了。我把信给了世子,他二话没说,把我住的地方问清楚了就走了。我一开始还担心呢,怕世子不愿意搀和咱们那些事,毕竟人家每天那么多事儿的。我在客栈等了七天,心都等凉了,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吴姑娘呢,世子派人来找我,然后带我去了户部见了几个官员,后来我才知道朝廷奖赏的事,本来准备先回来给东家报信的,结果程世子却说让我跟户部官员一起,这样住驿站路上也方便些。”南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住官员才能住的驿站呢,都是托了东家的福。”
“行了,这一路上你也辛苦了。”珍儿道,南星虽然说的简单,可是这一路上他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光是他一去京城连伪装都不用就打进了乞丐中就知道他当时是一副什么模样。
南星说完,管仲这才简单的把他们到江南的行程讲了讲。之前的事赵旸铭都写信来说过了,珍儿也都知道,她只是关心,“赵管事现在在哪儿?”
这回赵旸铭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是去哪儿耽搁了。
管仲眉头皱了一皱,这才道:“赵管事说他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想今年过年回去看看,让我跟东家说一声,他年后会回来的。”
年后回来?赵旸铭一看行为举止就知道他家境不错,再加上他自己学问那么好,一看就知道是从书香门第里出来的,那样的家里怎么会让孩子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呢?珍儿觉得赵旸铭年后未必回得来,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他在做生意方面还是有些天分的,做事也尽心。可是他能回家,他们还是为他高兴的。
管仲踌躇了一下,道:“东家,我有一回偶然听到赵管事称呼跟咱们做生意的那个老板二叔,我觉得好奇,找那位老板的下人打听了一下,知道那老板家就在扬州,可是那下人却不知道他们老板有赵管事这个侄子。”
他们是亲戚?
珍儿跟简月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讶一闪而过。不过很快珍儿就觉得这个事情可能是真的。当初赵旸铭轻轻松松就找来这个人买他们的红糖,要知道当时红糖并没有人看得上,大家都不愿意接受这样新事物,可是这个赵老板却二话没说就把他们现有的红糖都给收走了,甚至约定卖的好就继续合作。当时她跟赵顺也曾怀疑过赵老板跟赵旸铭认识,却没想到他们是这么亲近的人。
又说了一会儿话,珍儿见管仲跟南星都是一脸的疲态,就让他们去歇着了。
珍儿挽着简月娘一路往后院走,耳边听到她的叹息,“这样也好,吴姑娘跟赵家小子一看就不是咱们这样的地方留得住的,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也是应当的。”
珍儿知道,人老了最不喜欢的就是离别了,只好宽慰道:“月娘,他们走了也不怕,我不走,我要一直陪着你。”
简月娘看了看她,笑了笑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