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内外一时间从极动到极静,瞬息之间就已经到了针落可闻的地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齐齐放在了那帘子之后的人儿身上。
殷逦微微抿唇,万万没想到张骅竟然在此时说出这话,瞬息之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殷逦透过面前的珠帘,隐隐对上张骅犀利的目光,眼中蓦地一沉,声音坚定而低沉。
“张相,再怎么说你也是两朝重臣了,就算是当真一时间想不开,有什么行差踏错,本公主看在你这些年苦劳的份上,也自然是会从轻处置的。你又何必玩弄这些个下作的伎俩?没得坏了你的一世英名!”
殷逦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又随之落在了张相的身上。
难道,他真的是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力,保下自己的性命,才撒下如此弥天大谎的?
张骅冷笑:“长公主殿下,事情到底如何,您的心里该是最清楚的才是!怎么,如今当着天下百姓的面,还要多做遮掩吗?难道……”
张骅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道狠戾的光芒,道:“难道非要逼得老臣拿出证据来,长公主殿下才肯向天下百姓谢罪吗!”
证据!
张骅竟然有证据!
这话一出,莫说是公堂外的百姓,就连公堂之内的三位主审官也皆是脸色大变。
张骅这话既然敢当着众人说出口,自然就是早有准备。无论他所说之事到底是真是假,他的手中一定是握着某种证据的!
柳令春瞳孔骤然锁紧,想到了那日里在袁府中撞上的顾今息,再联想到她那个驸马的身份,这一切似乎都与长公主殿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既然顾今息能够当虚凤,那么“长公主”又为什么不能是假凰呢?
如此一想,柳令春心里顿时一紧,整个心都高高地提了起来,就连呼吸都紧了三分,额上沁出层层冷汗。
若是真相真的如他所想的那般,又当真被张相拿住了证据,那么……
柳令春不敢再想下去,如今只能指望着长公主殿下早有准备,不会这么快露出破绽。
可他却不知道,殷逦此时心内也是暗自焦急,微微停顿片刻,索性微微挥手,向着身后的侍女念儿使了个眼色。
待到念儿会意躬身退下,殷逦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柳令春,道:“柳大人,此事你且看着处置吧,不过,万不可忘了今日的正题!”
殷逦一声提醒,柳令春当即会意,高声应道:“长公主殿下放心!”
随即,柳令春转向张骅,道:“人犯张骅,休得转移话题!今日审问的,是你的案子,莫要随意攀扯他人!”
张骅冷笑一声:“难不成我说的不是我的案子吗?我已经交代了,当日里我纠集宫中侍卫,是因为有人意图假扮成长公主,惑乱宫闱,我不过是在勤王而已!”
“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来人……”
“慢着!”
柳令春正准备让人按照章程传召证人,以免张骅再说出什么蛊惑人心的话来,却不料被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御史大夫打断。
柳令春脸色一变,却也不能将御史大夫的话当做耳旁风,声音中却是多了几分冰冷:“御史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直高坐在主座之上的御史大夫微微捋了捋胡子,声音中多了几丝严肃的意味。
“柳大人,张骅所说的,也并非是毫无可能,既然犯人伸冤,按照刑律规定,似乎……不能就这么视若无睹吧!”
“可他说的……”
“柳大人!我们知道你心急结案,可是此案事关重大,既然都已经到了要三司会审的地步,怎么能儿戏呢?”
刑部尚书见此,也急忙上前附和道,语气间一字一句,分明是在直指柳令春心急结案,意图让张相做这个替死鬼冤大头!
柳令春脸色一变,冷声道:“还请尚书大人慎言!”
刑部尚书对于柳令春的冷脸丝毫不在意,反而笑得一副老好人的样子,道:“你看看,柳大人,你怎么就动怒了呢?难不成本官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那你大可以说嘛,这好端端的,可不要伤了和气!”
柳令春被他这一句句绵里藏针的话挤兑得脸色铁青,不由暗自攥紧了袖子中的手,才勉强压制着没有一拳头打在这个奸诈小人的脸上!
公堂之外,窃窃私语之声渐浓,声声直指柳令春意图徇私枉法,罪无可恕。
顾今息夹在人群之中,看着周围人的议论,想到自己这几日帮着袁青山拿回来的东西,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几分。
前几日里的几样东西,她虽然并没有看到拿到的是什么,但是这最后一件东西,因为是要自己出手从宫中带回,所以她一时没有按捺住好奇的心思,悄悄瞥了一眼……
可让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东西竟然是一块沾染着血渍的锦帕!
当时她呆愣了一瞬间之后,随即反应过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锦帕,而是沾染着新娘处子之血的锦帕!
这一反应过来,她当即就羞红了脸,不敢再看第二眼,匆忙将东西塞进了怀里。
随即,宫中纷乱突起,封锁宫门的消息飞快地向着四方城门而去,若不是她拼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恐怕这东西是不可能在宫门彻底封锁之前从宫里带回来的!
可是如今看张骅这副样子,分明就是蓄谋已久,专程冲着长公主去的!
那么,那张喜帕……
长公主的守宫砂犹在,定然不可能是长公主的,那么就只有是……
顾今息似是想到了什么,被遮掩在兜帽下的脸色骤然刷白了起来,看着堂上的情景,心中顿时紧紧地提了起来。
但愿,是她多虑了!
柳令春顶着四方的压力,面色越来越难看,即使是再怎么不想让张相得逞,还是不得不咬牙道:“好!既然你声称手中有证据,那本官就给你机会,免得有人说本官不分青红皂白,拉人抵罪!”
柳令春的话中分明是意有所指,可刑部尚书却是当作没听到一样,当即顺着杆子往上爬,道:“张相,您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今日八王爷和诸位大臣百姓都在这儿看着,这天下怕是没有比这更加公正的地方了。若是您有丝毫的冤情,我们是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说罢,刑部尚书还特地瞥了柳令春一眼,转而越过他对御史大夫道:“御史大人,你看本官说的可对?”
御史大夫此时也是一脸严肃的神色,听到刑部尚书的话,只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本官只知道,本官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无罪之人!”
刑部尚书碰了个软钉子,暗自骂了句老匹夫泥古不化,面上却是笑着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御史大夫见柳令春对张相似乎是隐隐有些偏见的样子,也唯恐他感情用事,耽误了案件的审理,当即脸色一肃,道:“张丞相,您方才既然说有证据,那么,可否拿出来给我们一看?”
张骅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朗声道:“当然!本官的人证,想必诸位也都是不陌生的,那就是今届榜眼,袁青山!”
此话一出,场外的顾今息和场内的柳令春、长公主都是不由自主地心往下重重一沉。
шшш ●TTκan ●¢Ο
张相果真是老谋深算,早有准备!
长公主更是暗自攥紧了手中的锦帕,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即使皇兄做事再如何严密,假的终究是假的,他装作自己这么多时日,若是被人逮到错处,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若是当真如此,今日这一场审理,恐怕当真是会震惊朝堂,引起轩然大波啊!
殷逦心中暗自紧张,却也不能明面上阻止此事的进行,只能暗自焦急,等待着念儿回来。
此事他们唯一的胜算,也就只能寄希望于殷逸早有准备了!
否则,今日这一局,险!
纵使殷逦他们再如何心急如焚,也阻拦不了下方的提审进程。
袁青山早就得了张相的指令,等待在公堂之下,如今提审人证的命令一出,不多时就已经被带上了公堂,跪在阶下。
柳令春看着下方的袁青山,脑海中一阵混乱,不由地想起那晚在袁府中的情景,想到了那个一袭青衫的俏丽女子,一时间竟是有些走神……
御史大夫见此,当即面色一沉,显然这位正直不阿的老大人对于柳令春竟然在这种时候走神生出了些许的不满之意。
索性接过柳令春手中的惊堂木,猛地一拍,沉声道:“堂下之人,可是新科榜眼袁青山?”
袁青山笔直跪在堂下,垂首道:“正是!”
“好!那本官且问你,张相指控,当日宫宴之上的长公主殿下并非是殿下本人,你,可知情?”
袁青山身子跪得挺直,御史大人的话音刚落,袁青山张口就答:“此事,小人不知!”
这话一出,已经安静了许久的公堂顿时再次鼎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