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山身子渐渐蜷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一副痛苦不已的样子。
柳令春见此，心知他此刻心中定然是痛苦不堪，恐怕也没有什么精力再说下去。
停顿片刻，柳令春冷声道：“你的问题，能回答的我已经知无不言，也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不要为难于今息，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冰冷的警告声落地，柳令春转身搀扶起昏睡着的慕云霄，径自转身而去。
可刚打开书房的门，柳令春的脚步就骤然顿住，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失了全部的反应，只知道怔怔地看着门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容色。
“今……今息！”
柳令春看清了门外之人的面容，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暗藏着几分兴奋，几分不可置信。
眼前这个人，这张脸，分明就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可是这一身的玲珑身段，盛装华服的精致妆点，却是自己不曾看到过的，那眉目流转间的清媚，更是让他不可自制地失神。
就算他再怎么不敢置信，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这个自己暗自担心了许久却死死压抑着不去想不去看的人儿，确确实实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儿！
今息……是女子！
柳令春的心思被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冲击的一团纷乱，心脏一阵狂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嘴角挂上一抹苦笑，他自认不是个糊涂透顶的，却原来，连自己心尖上的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枉费他自诩一世聪明，到头来，竟然就这样为人愚弄！
面前的世界一阵天旋地转，柳令春竟然是支撑不住身子，颓然地向后倒去，连同原本被他搀扶着的慕云霄也同样向着一旁倒了过去。
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顾今息还未来得及伸手抓住二人，他们就已经颓然倒在地上，一个昏迷不行，一个面如死灰，好不狼狈。
顾今息伸到一半的手就这样僵直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继续伸出，还是该收回来，嘴里不由地泛上一股苦涩的味道。
她曾经最怕的，就是被这些熟悉的人知晓她此刻的身份。
可她直到此时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就注定了要暴露的，而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这一日晚一点，再晚一点到来而已。
终日周旋于权贵之间，她赴得是一场风月之局，即使她再如何努力隐藏，百密总有一疏，她总是会有顾虑不周的那一天，就像是此刻一样……
不过是一场突发奇想的秉烛夜游，不过是一念突起阻拦了侍卫的通报，结果却偏偏是撞上了最意想不到的人……
顾今息轻叹一声，她已经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
她再抬首时，神色间已经没有了疏离，反而是带上了柳令春最熟悉的温婉笑容，此刻配上这身装扮，更是让柳令春一阵晃神，记忆中的顾今息与自己眼前的人儿相互交叠，直让他感到阵阵眩晕。
顾今息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款步上前，微微屈膝，俯下身子，向着跌坐在地的柳令春伸出了手去：“柳大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在等奴家上前搀扶吗？”
听着这熟悉到骨子里的语调，却是陌生到极致的称呼，柳令春身子猛地一震，眸光缓缓落在顾今息伸出的纤手之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柳令春呆愣半晌，最终却还是并未握住顾今息的手，反而就这么跌坐在地上，喉咙中渐渐溢出一串低沉的笑声。
说是笑声，可其中渗入的丝丝苦涩，却是足以让闻者伤心，对于顾今息来说，更像是拿着刀子在一片一片地剜她的心一般……
对于柳令春，她已经够内疚的了，再加上此事，日后让她还有何颜面面对？
顾今息阖上眸子，将自己眼中的苦涩滋味尽数敛下，等到再睁开的时候，并不见丝毫的晶莹，却隐隐流转着一种近乎是哀切的感觉，一旦对上她的神色，就会被撷住一般，无法挣脱，无法再移开目光……
伸出去的手不再被动地等人来握住，顾今息主动蹲下身去，伸手就想要将柳令春搀扶起来。
可柳令春却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神色间带着些迟疑惊惧。
这个动作一出，两人顿时齐齐呆滞了一下，就连柳令春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是这样子的反应。
最下意识的动作永远是心底最深切的反应，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是将柳令春给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着向后闪躲。
顾今息嘴角的笑意愈发的苦涩，微微后退一步，悄然将伸出去的手换了个方向，转而扶起随柳令春一同跌倒在一旁的慕云霄，将他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
安顿好了慕云霄，顾今息站直了身子，却没有急着回身。
单单是这样背对着两人，她都能感觉到打在脊背上的两道视线，无论是下意识地闪躲着她的柳令春，还是从她进屋开始就默默注视着她的袁青山，此时却都是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
她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她咬牙，故作轻松地道：“看来是我打扰到你们了，抱歉，我这就离开！”
说着，她丝毫不给身后二人反应的时间，抬腿就要向着外间走去。
可就在她的手刚触上门扉的那一瞬间，一道身影猛地从身后冲了上来，一把按住顾今息就要拉开房门的手。
“今息，别走……”
柳令春此时脑海中已经平静了些许，在最初的震惊和不可置信过去之后，脑海中叫嚣着的那个最强烈的愿望，居然就是留下她！
就算再怎么惊世骇俗，就算再怎么对顾今息的隐瞒感到愤怒，就算再怎么对于顾今息的女子身份觉得不可置信，但是，这一切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不是吗？
那些曾经纠结顾虑，折磨得他夙夜难寐的一切，都将不再是问题。
只要顾今息愿意接受他的心意，他们之间就将再没有任何隔阂。
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覆盖在手背上的熟悉触感，都让顾今息一个激灵，似是被灼烧到了一般，猛地将自己被压住的手抽了回来。
而这个动作，也让身后的人随之一愣，嘴角带上一丝苦笑。
方才闪躲的是自己，如今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就被狠狠地还击了回来，自己变成了那个被闪躲的人……
这报应，也未免来的太快了些吧。
顾今息并未回身，若说柳令春现在心中的心绪纷乱，那她也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身后的人，顾今息只能懦弱地逼着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这道门上，这才勉强能够开口说出几个字：“你们还有事情要商谈，我留下……会妨碍到你们吧。”
“今息……”
“柳大人，奴乃是八王府的歌姬秦青，您还是直呼奴的名字为妙！”
顾今息一语落下，微垂着头，遮掩着自己的神色，趁着柳令春愣神的时候，一把拨开他按住门扉的手，开门就向着屋外冲去。
柳令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回顾今息，可伸到一半却又停顿在半空中，脑海中还在回荡着顾今息方才的那句话语，神色间不由地有些怔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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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令春有诸多顾虑，袁青山却没有。
一步越过柳令春身边，袁青山直接出手拉住顾今息的手腕，将她带回了屋内，猛地带上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顾今息被带得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扶着身后的桌椅稳住了身形。
此时的门口已经被柳令春和袁青山两人挡住，若是再想要故技重施，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顾今息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是走不了了！
袁青山深吸一口气，脸颊上貌似还有些未曾干涸的晶莹痕迹，那双隐隐泛红的双眼让顾今息狐疑地皱起了眉。
这个时候她才有心思留意到屋内混乱的情形，散乱的桌椅，碎裂一地的茶盏，昏迷不醒的慕云霄，明显神色不振的柳令春和袁青山……
这一切的一切，都向顾今息昭示着一个事实，这里方才一定发生过什么！
她看着两人的神色，不由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大人想要奴留下，那么，大人有何吩咐，奴愿闻其详！”
“今息……”柳令春从见到顾今息直到此刻，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你，怎么会……”
他的话说到一半，所有的话语都在冲出嗓子的前一刻停顿住。
接下来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胸中有太多的问题，却没有一句能够问的出口。
虽然柳令春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想要问什么，顾今息是再清楚不过的，无非也就是当初慕云霄的那些问题而已。
只是……
有些话，有些事，她可以坦然没有丝毫愧疚地与慕云霄畅谈，但若是对象是柳令春的话，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得出口。
毕竟，柳令春对自己的心思，在这些时日她逐渐明白了自己之于殷逸的感觉之后，这才恍然惊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