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短短的两个字从营帐中传出,却是让被点到名字的刘将军心中一颤,反射性地大声应道:“到!”
这一声应和,先是将呆愣中的众人惊醒。
不仅是刘将军,所有人脸上都瞬间呈现出一种几乎称得上是狂喜的表情。
半个多月了,他们的主将有半个多月没有在所有将士面前露过一次脸,说过一句话了!现在,终于……终于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任凭外间如何激动,营帐内传出来的声音却依旧是平稳而带着丝丝薄怒,将其中的虚弱掩盖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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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的?打女人?你长本事了!还不给本帅滚进来!”
一声厉喝,刘将军恍若梦醒一般,嗷的一嗓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其余人等表现的虽然没有刘将军这么明显,眼中的兴奋却是没有丝毫的作假。
“是!”
刘将军大着嗓门吼了一声,当即一头冲进了营帐之中。
其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直到见到旁人眼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兴奋之后,这才肯定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主帅,醒了!
终于醒了!
浓浓夜色之中,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军营,似是水入油锅一般,令整个军营瞬间沸腾了起来,消沉了多日的士气悉数被点燃!
中心的主将营帐更是被闻讯赶来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直直将殷臻的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
对于营帐中的每个人来说,殷臻不仅是他们的主将,更不仅仅是皇室的王爷。
他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的战神,是支撑凝聚着所有将士的信仰!
只要有他们的主将在,他们就绝对不会败,只要有殷臻领导着他们,什么戎狄,什么蛮夷,统统都不放在他们眼里!
“呸!去他娘的戎狄!这次将军醒了,看不打的你们落花流水!”
知情的将军们都在心中痛快地大骂,若不是顾忌着殷臻的身子刚康复,还需要一点时间休整,他们管他什么半夜还是白天,绝对会冲进去请命,带着人直接烧了戎狄老贼的营地。
再让他娘的嚣张!
几位将军对视一眼,都将对方眼中的兴奋看在眼里。
正当众将军准备连夜好好商议一番明日的战局之时,营帐的帘子再次被掀开,这次出来的,正是方才被叫进去的刘将军。
刘将军虽然是挨了一顿骂,眼底跳跃着的火焰却显示出了他此时兴奋异常的心情。
“兄弟们,都散了!给本将军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主帅就带领咱们,好好会会戎狄那群杂种!”
刘将军此言一出,外间又是一阵喧哗。
众将士都沉浸在他们的战神回归的兴奋之中,直到良久之后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而此时被围在中央的主将营帐之内,殷臻听着外间的动静,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个无奈的弧度。
沈太医正在一旁的桌子上收拾着自己的药箱,见殷臻这副模样,再听着外间的沸腾声音,犹豫了一瞬,还是出言提醒道:“四王爷,您的身子还不适合上战场,太危险了!”
虽然知道殷臻绝对不会听进去他的意见,但是他还是要说。
叮嘱病人不要做任何有害于身子的事,是身为大夫的职责,至于听不听,那就是病人自己的选择了。
果然如沈太医所料,殷臻苦笑着摇了摇头:“多谢沈太医提醒,只是……”
殷臻叹了口气,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当日战场之上,敌军以满城百姓的性命相威胁,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束手就擒。
虽然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可被俘的这些日子里的种种折磨虽然没能要了他的性命,却早已经是伤了身子的根本!
殷臻轻叹一声:“我这身子,静养与不静养,也差不了多少。既然这样,倒不如趁着最后的这些日子,多带着他们打几场胜仗的好。到时候我走了,他们也应该还能撑下去……”
殷臻说到此处,话语一顿,转向沈太医,嘴角的笑意已然是带上了一丝决绝的意味。
“沈太医,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这副破身子再多支撑一阵?”
沈太医见殷臻这副样子,不由地一怔。
“四王爷,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惜任何代价!”
殷臻的神色严肃起来,从这寥寥几语之中,就将一个不畏生死的将帅风骨演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太医见此,却是皱起了眉头。
原本身为一个医者,他是绝计不该给人这种饮鸩止渴的法子的,可是……
沈太医长叹一声,从袖中拿出一瓶药丸,递到殷臻的面前。
“四王爷,我接下来说的话,请您一定要仔细听清楚了!”
“这瓶子里的东西,是保人性命的良药,也是害人性命的毒药!说白了,不过是透支了你以后将近三十年的寿命来维持你如今的身子。瓶子里一共是十粒药丸,药效层层叠加,从第三粒开始便会有副作用,服用的愈多,对身子的危害愈大,但效用也会越好!”
沈太医话语一顿,上前几步,将药瓶放在了殷臻的床头。
“话,我都已经交代清楚了,用与不用,用多少,还请王爷您仔细掂量!”
殷臻看着那不过巴掌大小的药瓶,身子猛然一震,敛下眸子,伸手取过药瓶贴身收好。
“多谢沈太医。”
沈太医见此,心中骤然长叹。
如此儿郎,却……
可惜,着实是可惜了!
沈太医忽而想到了远在京中的长公主,神色之间不由地多了几分怔忪之色,而床榻之上的四王爷此时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几多柔情,几多痛苦……
屋内两人无言对立,心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无人注意到,在营帐一角低头收拾着被鲜血浸染衣物的沁心,眼中同样闪过一丝暗芒。
看来,她是时候和京中联系一番了……
等到军营之中再次恢复平静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了,而此时京中天牢之内,却迎来了一位“贵客”!
到了这个时辰,守卫天牢的侍卫纵使是训练有素,也是已经困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半点精神。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出来一阵车轮碾压而过的声音,顿时将几个守卫惊醒。
众人看着那从远处快速逼近而来的马车,对视一眼,心中将警戒提到了最高。
难不成,这是来劫狱的不成?
念头一起,众人背后顿时被冷汗打湿,一个激灵就要转身叫人。
可还未等几人出声,只听一阵破风声袭来,侍卫的胸口直接被一物砸得生疼,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前方传来一声厉喝:“好好看清楚这是什么!”
几个侍卫一惊,忙低头看去。
借助着朦胧的月色,几人这才看清楚,掉落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块金光闪铄的令牌,其上雕刻无数大小龙纹,无不精致到了极致,一看便知定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一见到此物,几人顿时面色大变,猛地跪下。
“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车疾驰而来,在这片刻的功夫之中已经到了众人的面前。
“还不让开!”车内传来一声低声呵斥。
狱卒们既然已经认出了马车的主人,哪里还敢有丝毫的阻拦?忙打开天牢大门,让马车畅通无阻地一路径直使进了天牢之内,直直天牢深处方才勒马停住。
“都退下吧。”
车内传出吩咐之声,狱卒和不明情况的其余几人耳语几句,众人无不变色,随即赶忙垂首,随在驾车的晓春身后退下。
待到天牢中只剩下这一辆马车和牢狱之中阖眸依墙假寐的顾今息的时候,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对于这横冲直撞而来的马车,顾今息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身形更是稳如泰山,没有丝毫的移动,就这么依靠着墙壁,倒真像是一副沉沉睡去的样子。
只可惜,那紊乱了的呼吸终究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良久,车内传出一声叹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车帘,帘子掀开,露出殷逸那张曾经屡屡让顾今息失神的容颜。
看着顾今息明知道自己就在面前,却逃避得合上眸子的模样,殷逸心中一痛。
“你就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朕吗?”
原本已经出口的自称,却在瞥见顾今息这副样子的时候吞回了肚子中。
顾今息闻言,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今息不敢。”
不紧不慢的话语中将所有情绪掩饰得完美无瑕,但那不经意间收紧的眉头却是泄露了她的心思。
见她这副样子,殷逸原本准备好的满腔话语顿时尽数堵在了喉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好!既然她偏要作这副模样,那他就和她公事公办!
“好,既然如此,那朕也就开门见山了!”殷逸下得马车,信步走入牢门之内,垂首看着近在咫尺的顾今息,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出口的话却是冰凉到了极致,“交出白玉宫殿,朕便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