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离儿简直巴不得将凌萋萋小包子揣在怀里到处走。
实际上……
凌离儿想起每次揉捏凌萋萋的时候,凌藏之那朝着自己咻咻丢冷刀子的眼睛,真是十分的难过……
为什么人家的小包子都这么可爱,自家的小包子……虽然很可爱,但是还有一个就跟那叼了肉包的狗一样呢?
玻璃心碎了一地的凌离儿捏着两个磨喝乐走回了自己的几案,顿时就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这已经是第二次这么说了。
叶澄江淡淡的扫了一眼凌离儿,他坐在一个案几后面,黑发披散,青衫隐隐,月光灯色下,倒是也是个翩翩少年。
“我四处走走看看,这露香园里没有我的位置,看着这里空着,就坐了下来。”他看着凌离儿手中捏的两个磨喝乐,顿时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就将这表情掩盖了下去,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无波。
凌离儿顿了顿,扫了一眼四周,的确,这地方看上去也十分开朗疏阔。
至于叶澄江——想想露香园也不会准备他的座位吧。
真是没事瞎溜达什么,给人添麻烦。
?!
“你干什么!”
凌离儿看着叶澄江一脸认真的将托盘里的绣花针捏了起来。
叶澄江却忽然低声道;“小时候……我也见过我姐姐她们穿针的。”
他声音清冷,神色平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凌离儿依然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忧伤。
才骤然想起,眼前这青年,无论在别人面前如何强势肃杀,也无论如何的身居高位,说起来也不过是个身负血海深仇,孤单一人的少年郎。
病了伤了,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爱护他,为他熬药为他担心。
无论是一家人一起守岁的过年还是一起去看花灯的上元,无论那些或热闹或冷清的节日,都跟眼前的少年,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凌离儿顿时有些心软。
她小时候父亲戍守边疆,母亲昏睡不醒,但是这三年来在江洲,却是上有父母兄长,下有幼弟娇妹,虽然哥哥弟弟都特别讨人嫌了点,但是正因为一家人这样热热闹闹的过日子,她才知道,一个人到底有多么可怕。
过了那么几年的日子,她甚至是不愿意回到人生的前十年的。
不过她比叶澄江还是要强一些,即便在最难过的时候,她也还有哥哥,还有立春,母亲也不过是昏睡,父亲过年的时候虽然只是匆匆几日但是也会回来。
但是那样的日子想起来,仍然是寂寞而孤独的。
哥哥不在家里的日子,一个人的日子,寂寞孤独到了长长久久,让她再也不愿意回响。
如今看着这个少年,凌离儿却宛然看见了哥哥上学后家里孤零零的自己。
不过那时候自己还可以等哥哥回来,等母亲醒来。
眼前的少年,别人看上去位高权重,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了吧,没有人会等他,他也没有等到别人回来。
孤刀独刃。
深入骨髓的孤独。
她抿了抿唇,靠着在一旁坐下,清涟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还是觉得,应该让叶澄江离开比较好,毕竟这种事情,传出去对自己小姐实在没什么好处。
不过见凌离儿已经在叶澄江身边坐了下来,她还是垂了垂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了凌离儿的背后。
这几案其实做得不小,足以容纳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凌离儿又纤巧袅娜,便是跟叶澄江各自占据了一半,也不显得拥挤,反而更显风流如仙。
叶澄江看着手上的针线,九针并在一起,是为九孔针,取五彩丝线穿之,若是一下能透,便为得巧。
“爹虽然总说这乞巧是女儿家的玩意儿,但是每次乞巧节的时候,他都会亲手给娘亲和姐姐做上几个磨喝乐,我娘他们怕蜘蛛,都是爹寻了来,用盒子装好了给娘亲和姐姐。”
“大姐从小就心灵手巧,我衣裳荷包一应东西,从小就是她给我做的,每次乞巧,她都能一下就得。”
“不过二姐虽然能书擅画,这针线活儿却从来就不太好,每次都不能得巧,不过她运气却不错,每次吃轿子的时候,都能吃到包着针的饺子。”
“我记得最后一次吃饺子的时候,我吃到了那个包着枣子的饺子,我娘和两个姐姐都取笑我,我……”
“我……”
凌离儿看着陷入了沉默的叶澄江。
少年半面侧脸冷峻清隽,在月光下宛如上好的玉石雕出来的。
平时看上去冷硬的五官,此时却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柔,却看上去如同梦境里的宝石一般脆弱,仿佛一下就会粉碎了。
“只可惜……关键的时候,他们运气还是不太好。”
如果那时候,那两位姐姐已经出嫁了的话,是不是就能保住一条/性/命。
那年七夕,两个备嫁的姐姐,本来母亲还在笑着感叹,只怕明年的七夕就没这样热闹了,却没有想到,一语成谶。
凌离儿看着叶澄江,月色温柔,少年卸下平时冷硬的面具。
大多数人,都不能生而强大。
只是当他们失去了足够多的东西,为了保护剩下不多的存在,他们总会爆发出自己平时不敢想象的毅力和潜能。
做出很多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甚至变成自己当初完全不敢想像的人。
以叶澄江的出身和才华,当初他本来也应该跟别的官家子弟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
或者成为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或者正正经经的科举出身入仕上朝。
小时候的叶澄江,想着像父亲一样成为一方大员,由母亲出面说一门正正经经的亲事,然后到了年岁,就有一两个儿女,然后在七夕的看着女儿跟在妻子后头乞巧。
……
然而,那一切,已成幻影。
凌离儿呆呆的看着温柔的少年,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了我见犹怜四个字。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里闷闷的跳了两下,有点疼,又有点闷,是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感情。
她虽然聪敏,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却瞬间满溢了胸膛,让她想起那个少年躺在地上,身上的官袍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来的别的颜色,一双眼睛空洞的看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