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蒹葭微微一笑,偏头看向张老爷子,不慌不忙的道;“我看着那个小孙女倒是个懂事的,如果不嫌弃妾身不吉利的话,不如让她没事的时候来跟我学些女工中馈?”她笑了笑,很是漫不经心,“妾身也识得几个字,家里虽然败落了,但是官场上尚有些叔伯关系,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还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倒是有些投缘,不知道启蒙了没有,老爷子若是舍得的话,日后也可以举荐去做个伴读。”
称呼已经从族长改成了老爷子,悄无声息的就亲近了几分,张老爷子注意到了,眸光一闪,看向白蒹葭的眼眸里多了一抹欣赏,握住烟管的手指一紧,他如今已经算是安享天年了,这辈子他也没什么前途了,儿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守成有余,但是开拓不足。
能解决这些家里长短的事情,守着这秋水村张家倒是没什么问题,如果要自己拼搏出一个前途更上一步就不行了。
倒是一双孙儿孙女年纪还小,若说张老爷子有什么指望,倒是大半落在这孙儿张玉清身上,张玉清过了年才四岁,但是已经显出些机智灵巧的样子来了。
他们这样的家庭,要供养一个读书人也供得起,只是秋水村还是太小了些,读书的不过两三个人,也没有家塾,要读书只能去隔壁的宋家庄或者平直城里,张玉清现在年纪还小了些,张老爷子本来准备等过两年再送过去的,听白蒹葭这么一说,顿时脸上不由自主的一抽,高看了白蒹葭一截。
能一眼看出自己所在乎的,更毫不犹豫的将这事提出来,甚至交换条件,优厚到他无法拒绝,这种狠辣眼力和果断行事,很多男人都做不到,更何况她这么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子!但是她偏偏就做到了!
他们这样的身份,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平直城,读书中举是唯一的出路,就算是运气好,年轻的时候中了个举,想要爬上去也要花上小半辈子,如果没人扶持,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被人算计了去——毕竟京城哪些人,那个不是满腹诗书,背后背景更是一个胜一个的强横。
俗话说,丞相门房七品官,如果真能去做个伴读,也算是有了个出身,在官场上有人扶持,也比一个人赤手空拳奋斗来得好。
张老爷子抿了抿唇,看向白蒹葭,沉声道;“谁?”
白蒹葭傲然一笑,“就算我说了人,你又能知道是谁?”
她这话有些轻狂,但是却是事实,毕竟眼界所限,就像井底之蛙并不知道海的辽阔一样,就算白蒹葭能说出五姓七家,凌家白氏,张老爷子也不知道这几个家族深厚底蕴下的强悍——好吧,也许他知道凌家,毕竟凌绝尘驻扎在附近的城池,但是白蒹葭是不会说的
她这样的轻狂和自信的神情反而安定了张老爷子的心。
“很好的交换条件。”张老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旱烟,压制住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脏和几乎喷薄而出的欲望,尽量冷静下来,看她神情从容,嘴角一丝笑意谦逊中却带着一丝骄傲,在自己的逼视下也是从容的,不但不紧张,反而轻描淡写的微微一笑,道;“更何况,我自负学识倒是超过寻常秀才,要为一两个孩子启蒙,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她这话其实说的有些大不敬,其实却恰好说到了张老爷子心心里,张老爷子本是张家这一族的族长,虽然表面看上去随意心里却还是争强好胜的,这几年张召才和张玉凤两兄妹这几年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一个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一个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外游手好闲,小杨氏整天得意洋洋的把一对儿女放在嘴里吹嘘,反而将他的亲孙子亲孙女儿都比了下去,他虽然不说话,心理却是不舒坦,看着张家兄妹得意张狂,心里却总是想看些小杨氏的笑话。
如今白蒹葭这话,可是说在他心坎子上了,也由不得张老爷子不意动。
张玉清年纪小,若是得了这气质行事都不凡的女子教导,不管将来举荐的事儿,仅这一项就赚了极大便宜——别说秋水村,就是平直城,也没几个这女子气质行事的,她所指点教导出来的孩子,张老爷子相信张玉清只要学到她几分眼力行事,就能卓然于秋水村众人了。
只是这女子的寡妇身份,还是需要忌讳些许。
他深深的看了白蒹葭一眼,转头对张秋山道;“去叫清哥儿进来。”
张秋山见父亲表情严肃,不敢轻视,忙应了声是,看了白蒹葭一眼,忙又低下头去,匆匆走了出去。
张老爷子直视白蒹葭,一字一句的道;“只是你的身份……”
白蒹葭优雅一笑,知道事情成了,微笑道;“这不是更好么?族长幼孙虽然小小年纪,便知道帮扶孤寡,传出去也是佳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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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爷子眸光一闪,盯向白蒹葭,女子沉静如水,嘴角笑意温和中带着一丝自信的傲然。
那是一种——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充满信心的傲然!
“好!”张老爷子蓦然一声大笑,道;“好丫头!”
白蒹葭嫣然笑道;“老爷子过奖了。”
张玉清正蹲在屋旁玩一个九连环,见父亲匆匆走了过来,抬头就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笑脸,叫了声爹爹。
张秋山忙带了儿子进了屋,就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从屋内传来,心下不由暗暗诧异,父亲稳重老成,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开怀大笑过了,也不知道那小寡妇说了什么话,竟然可以哄的父亲这样开心。
他心中疑惑,便带了儿子进了屋,就看见张老爷子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转过头来,道;“清哥儿,跪下。”
张玉清脸上掠过一丝好奇,不过并没有多言语,挣脱了父亲的手,干干脆脆的就跪了下去,只是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爷爷。
只见他爷爷把手一指,笑道;“来,磕头。”
他顺着手指看过去,今生见过最美的女子蓦然微笑了起来,如一湖荷花蓦然开放,偏头对爷爷笑道;“老爷子好舍得。”
张老爷子呵呵一笑,张玉清见了那笑靥,便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