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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宁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听了简飞扬的话,全身止不住地抖动了一下。
简飞扬当然感觉到了,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不想放开她的样子。
贺宁馨被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忙捶了他的胸膛几下,嗔道:“有话好好说,你想憋死我啊?”
简飞扬忙松开了些,贺宁馨翻了个身,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简飞扬脸上的希翼渐渐地暗了下去。——自己是庶长子,不是嫡长子。这个认知,从他在乡下的时候偶尔偷听到嫡母同二弟的谈话之后,就成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是了,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何嫡母对他和弟妹的待遇天差地别,也才能解释为何卢嬷嬷被嫡母几次三番要下手暗害。
“你是如何知道的?”贺宁馨的呼吸通顺了些,又有些好奇。这种事情,大家子里常有,但是都瞒得死紧,很少有人能知道真相。特别是当事人,往往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在乡下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我上山砍柴,冻得受不了了,提前溜回家里,听见我娘在和二弟说话……”简飞扬有些尴尬。当年一个冻得浑身青紫的少年,躲在嫡母和幼弟的房门口,只为了蹭一点从门缝里透出来的暖和气息,谁知却听见了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的往事。从那时候起,他不再抱怨,不再偷懒,也不再拿自己跟二弟比,而是把自己当了这个家的罪人,用了一切力气,来为自己“赎罪”。
生为庶子,却占据了嫡子的位置,就是他的“罪孽”吧。
“听你‘娘’说的啊……”贺宁馨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跟简老夫人的接触还不多,贺宁馨却敏锐的发现,这位简老夫人可真是个妙人。她说得话,做得事,其真正意思,都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出来的。也就是贺宁馨惯于揣摩人心,才发现她有不对劲的地方。若是换作以前的贺姑娘,估计已经被这位老夫人骗得团团转了。饶是如此,贺宁馨也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很多东西,只有靠时间来证明了。
简飞扬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接着道:“我家的后花园里,有一处小院子,里面住着一个疯了的老妇人卢嬷嬷,她应该是当年的知情人。”简飞扬硬着头皮解释,“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这些。至于我爹,我想我爹,以前也不是有意瞒着你们家的。”用庶长子充作嫡长子,还跟人家的嫡长女定亲,这要是在一般人家里,可以按照“骗亲”一罪告到官府的。况且他们是勋贵人家,若是简家正常状态下的袭爵,简飞扬这样以庶代嫡,让人告发了,就是死路一条。
幸亏简家以前的勋爵已经被夺,如今发还的勋爵,也是看在简飞扬所立的战功上。此事就算闹出来,也不会有太坏的影响。
“那你生母呢?”贺宁馨又问道。
简飞扬沉默,过了半晌,有些艰难地道:“不知道。——可能已经不在了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留子去母”?
贺宁馨想起自己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也是成亲多年生不出孩子。为此,宁远侯府的太夫人曾经提议过,让她找个丫鬟帮忙,只要生了儿子,就“留子去母”,被她严辞拒绝了。——她是没有孩子,却不意味着,她要去抢走别人的孩子,甚至用一条人命为代价,来成全自己。
后来,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又提议,让她将兰姨娘生的庶长子记在自己名下,当作是嫡长子,也被她拒绝了。她不做这样的交易,直接跟太夫人表明,要么她生自己的孩子;要么,宁远侯府永远没有原配嫡子。在她的强硬姿态下,还有她娘家裴家的强硬背景,宁远侯府的太夫人终于妥协,开始了跟她一起漫长的求子之路。好在后来,她到底是心愿得偿,连生一子一女,也算是儿女双全。——除了寿字头上差一点,她的前世,一点遗憾都没有。
贺宁馨的心情慢慢平息下来,脑子里习惯性地开始权衡起利弊来。
“其实,你用不着告诉我。”贺宁馨轻叹一口气。
简飞扬是庶长子这回事,如今应该只有简老夫人知道,或者简飞振也知道。可是他们就算知道,也绝对不会去主动揭发。因为这件事闹出来,死了的老镇国公简士弘,和现在的简老夫人,便是两个“罪魁祸首”。简老夫人再恨简飞扬占了她亲生儿子的位置,也只敢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却不敢真的闹大了,那样只会两败俱伤,没有人能够得到好处。
简飞扬心里先是一松,继而又一紧,默默地将贺宁馨揽在怀里,低头在她黑黢黢的秀发上亲了一下,道:“……我原是不想说,怕你嫌弃我。”
贺宁馨是嫡长女,却配了个庶长子。想来当初贺大老爷和许夫人若是知道实情,大概也是不会同意跟他们家结亲的。又想到贺大老爷和许夫人跟自己的爹爹多年知交,还不惜身家性命为简家奔走。可是自己家都做得些什么事儿?——着实对不起人家。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在想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件事。还有自己的爹娘,自己是应该跟他们说呢,还是不说呢?
听见简飞扬的顾虑,贺宁馨苦笑道:“……还不如不说呢。”跟她说有什么用呢?难道她还能去告他“骗婚”?
两人都沉默下来。
贺宁馨慢慢在心里回味着简飞扬的话,越想却越觉得不对劲。
刚才简飞扬的话甫一出口,如石破天惊一样,惊得她都有些呆滞了。
好在她向来有急智,记性又好,此刻冷静下来,已经觉得简飞扬的说法里,有些问题。
一般来说,如果庶长子不是瞒着嫡妻生下来的,而是嫡妻允许的,多半是嫡妻进门多年无出才出此下策。
简家的情况,看上去确实是嫡妻无出,才让丫鬟生了庶长子,然后留子去母。
可是贺宁馨却记得,许夫人跟她说过,简、贺两家的亲事,是在简飞扬出生那一年就口头说定了的。
听许夫人说,简飞扬的爹简士弘新婚第二年就得了简飞扬这个嫡长子,十分得意。满月的时候,满京城里大摆满月酒,很多人家都去镇国公府喝过简飞扬的满月酒。贺大老爷就去过,还见到了襁褓中的简飞扬。当时许夫人也正好生了嫡长子,在家里坐月子,便没有去镇国公府喝满月酒。
当时在席上,两个男人就说定,若是贺大老爷的妻子以后生了女儿,两家就结为儿女亲家。可惜那之后,贺大老爷和许夫人一直等了六七年,才又生了贺宁馨,比简飞扬足足小了七八岁。简士弘倒是个实在人,一直等着贺家,不肯给简飞扬定别的亲事。
事实证明,这门亲事对简家来说,真是一门好亲事。
可是这件事情对简老夫人来说,却极为怪异。
首先,没有哪个嫡妻,会在刚成亲的时候,就允许侍妾先于自己怀孕。更别说最后生下来,还记在了嫡母名下,当作了嫡长子抚养。——不一碗药让你打胎就够仁慈了,还想做嫡长子?门儿都没有
太不合常理了。
贺宁馨寻思了半天,问道:“娘是哪里人?”简老夫人一向很少出来走动,不知道是不是娘家不显,所以底气不足?
简飞扬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娘是范阳卢氏嫡系的嫡长女。”
范阳卢氏是四大姓之一,跟如今的皇族范氏一样,都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可惜再大的家族,也抵不过皇权的倾轧,如今也是风流云散,化作昨日黄花。
贺宁馨心里更觉得不妥。以前听许夫人说过一次,说简老夫人是范阳卢氏女。可是范阳卢氏是一个巨大的家族,旁支偏支也都可以自称是范阳卢氏女。她也一直以为,简老夫人是范阳卢氏的旁支所出,谁知居然是嫡系的嫡长女。范阳卢氏如今虽然不再风光,可是当年卢氏出嫁的时候,还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
反过来想,倒也说得通。
简老夫人卢氏嫁的是世袭罔替的三公之一的镇国公简家,范阳卢氏怎么可能拿一个旁系远支的嫡女来充数?就算卢家肯,简家也不肯要这样的人做嫡长宗妇。
可是简老夫人这个作派,这个样子,实在跟范阳卢氏嫡系嫡长女的形象搭不上边。
不过这个想法,贺宁馨说不出口。她总不能跟简飞扬说,你母亲看上去怪怪的,有时候烟视媚行,不像正经女人。有时候又正襟危坐,一幅节烈贞妇的样子。还有的时候,眼皮子浅得很,像是半辈子没有见过银子似的,着实诡异得很。
当然简老夫人再有不妥,也不是他们这些晚辈能置喙的。
以前是亲娘,现在是嫡母。从某种意义上,庶子对嫡母,更要百般敬重才是,甚至比亲子的规矩更要多。只是这层身份,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够了。明面上,简飞扬还是简老夫人的嫡长子,贺宁馨是嫡长媳,这一点,没人能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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