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晋江独发
?半个月后,张家。
苏寡妇,不,苏千落又在门口叫嚷了。光这半个月,张家奶奶,元宝他娘已经跟苏千落干了五架。张元宝原本还能拉着他娘,后来他就放弃了,两个女人之间互相撕扯,众人围观,这样的脸他是真心丢不起。
他这个娘跟着他暴发户的爹,生活条件好了,可内里一点都没涨,原本还能装一下,如今里子面子都被都苏千落喇开了,她反倒豁出去了。
正如此刻,见苏千落又来门口叫嚣,他娘开始摩拳擦掌,他爹耷拉着脑袋窝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张元宝一个头顶两个大,等元宝娘同苏千落开始下一轮对仗时,他蹙了眉头问元宝爹:“爹,寻着买家没?”
元宝爹抬了眼睛,眼下还有一片淤青,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看的人多,买的却少。”
这事儿说起来他也十分郁闷。原本十亩的田地,眼见着过了秋,能收许多粮食,他连地连粮,统共才卖二百两。消息放出去的头几天,来问的人不少,可真正想买的人却少,个个都想着能买地送粮。
世上那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元宝爹自然是不肯。又等了几日,从建州来了个富商模样的人,二话不说便说要了,还给了十两的定金,隔天,富商便带了人来看风水,看完,那富商连定金都不要了,直称那地风水不好。
元宝爹是靠运气发家的,他哪里信这个?他白得了十两银子,只道富商是个蠢货,喜滋滋地等下一轮的买家。
过得几日,又有人来看地,这回却是压了他十两银子的价钱。元宝爹算了算,觉得不亏,也就卖了……事到付钱的时候,买地的派了家人来,直接在他门前跪下,说自家老爷死了,此地怕是买不成了。
再后来,又有那么几个人来看地,多多少少都出了些事情,这事渐渐也就传了出去,说张家的地玄乎,会害死人。元宝爹纵有几百张口都说不清,那地价钱一降再降,买地送粮,旁人都不敢要了。
“我总觉是有人在耍咱们玩儿,咱们在这地里呆了这么些年,怎咱们就无事?”张元宝思量道。
“谁想不到这层?”外头两女人已经对骂累了,这会正休战,元宝爹抽了口旱烟,道:“我请了牛头山的老道过来与咱们看看风水,顺便正正咱们的名儿!”
话正说着,外头传来苏千落的讥讽:“哟,牛鼻子老道都来了,是要来收了这一屋子的畜生么?姓张的,老道士来收你了,你这一屋子的倒霉鬼短命相,趁早被收了才好呐,哈哈哈!”
那音没落下呢,元宝娘已经提了石子直接打破苏千落的头,二人直接扭打在一块。
元宝爹只当没听到,忙开了门去迎老道士进来。
老道士姓孙,在牛头山上颇有些名气,医术了得不说,在看风水算运势上颇有一绝,附近的人都信服。
元宝爹等他一上来,忙就塞了一封银子给孙老道,孙老道掂量了两下,似是不大在乎便收到了怀里,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张元宝,直点头道:“此子七筋八脉奇特,是个可造之材,或许将来身为状元也未可知。”
一句话便将张元宝和元宝爹说地喜笑颜开。打赢了的元宝娘正好进来,提了眉道:“我家儿子自然会是状元,他出生时便有和尚说了,他此生必有奇遇。”
孙老道冷冷地笑了笑:“奇遇自然是奇遇,可他命格再好也抵不住他亲娘这样败坏的。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家家户户都是有神明看着的,你这般与人争吵,吵得家里的神明都受不住,离了你家的地头,福荫不在也就罢了,还招些不干净的东西——你是七月十四子时生的吧?鬼门关大开时出生,阴气果真重的很。”
两句话将元宝娘生生镇住了,原因无他,只因她出生时的确是七月十四子时,她爹娘嫌这个时间不吉利,特意请人替她改了命。所以打小旁人都以为她是七月十五出生。这事除了她家里的人,谁都不知道。
可孙老道竟然就知道了!
尽管他话说的难听,可元宝娘却有些服了。
张元宝见老道对他娘不敬,便有些沉下脸,元宝爹却是拉住张元宝道:“没你说话的份儿。”
那一厢,元宝爹却是带上笑,道:“道长您说的对,咱们往外头,往外看看。”
说着,便将孙老道往外带。
苏千落已经不在那了。孙老道一路沉着脸,随张元宝一家人走在他家的田地里。今年安平村作物的涨势极好,尤其是张家的稻子,长得极为喜庆。
孙老道折了一枝在手上,嘴角又是扯开一丝讥讽的笑,张元宝看着,只道这老道神神叨叨,那老道却是扔了稻子,抬了眼看张元宝,笑道:“年轻人,你也是个秀才吧?来,你站我这地儿,从这看你家的屋子,你觉得像什么?”
张元宝疑惑的站到孙老道的位置,那时候夕阳将下,还有些余晖,张元宝恰好看到自己的门口延伸出来的路。他爹发了横财后,特意在自家门口修了一条路直达自家的地,此刻看来,却有些苍白无力,让人觉得凄凉。
张元宝也看不出哪里不对,抬了眼去看孙老道,孙老道却是抚着自己的下巴道:“你瞧你家修的这条路像不像是长走廊?大门口直对长走廊,这可是“冲啥”格局,走廊如此长,那便是“穿心箭”格局,一箭穿心,不死也残。花钱建灾,你家一门脑子都被驴踢了吧?”
孙老道前头说的还一本正经,后头一句话一出,张元宝直想拿地上的石头砸他,老道绕过他,摇了摇头,又走到元宝爹身边,拉着他走到了张家的另外一个角度,拿手遥指,道:“你看看你家这个祖宅,这会看着像什么?”
元宝爹还不明所以,元宝娘却是顺着孙老道的手看了看,心里一惊便脱口而出道:“棺……棺材?”
话音落,她自个儿却是捂住了自己的嘴,老道笑了笑,道:“你家祖先倒是会想。这安平村是块风水宝地,你家那原本也是灵气最盛的地方,棺材棺材,升官发财,把灵气全引到你家棺材屋去了。高,是真高。”
“那是说我家这格局反倒好了?”张元宝道
“好,十分好。”老道哈哈大笑,沉了脸却道“这般好的格局,却因着你爹是个杀猪的,煞气冲了灵气,生生让他晚发迹了这么多年,这也就罢了……”老道转了头问元宝爹:“你将你家祖宅修过?你见过棺材上开了天窗建烟囱的么?棺材不紧,泄的是尸气,你家这泄的是灵气!灵气散尽,阴气占了上风……没人告诉你,你家这十亩地曾经是战场,上头尸横遍野,所以如今这般肥沃么?”
老道说着,脸上便阴气沉沉,张元宝身后一阵冷,却是不敢道:“照道长这般说来,我张家早该被阴气反噬倒霉头顶,为何我爹这些年又能这般顺利?”
“顺利?”老道嘴角歪了歪:“一个杀猪的,有些煞气镇住了阴气,可惜这些年好生养着,煞气没了,也便开始倒霉了。你们且住着好了,若是你们坚持,老道我来年便到这屋里来,替你张家一门收尸便是。”
他说着便要走,任元宝爹怎么留都留不住。元宝娘急的直在后头嚷道:“道长,你还没告诉我们破解之法呢!”
老道遥遥挥了挥手,浑厚的声音传来:“无救!”
几个人回了屋子,元宝爹越想越是后怕,想到如今自己住在一个棺材里,浑身便不舒适。这厢也怪不得自己的祖先,只怪自己手贱坏了祖先的风水。
张元宝见爹娘这般害怕,劝二人别将老道的话放在心上,自己却去念书去了。
就在当夜,元宝娘半夜起夜,摸到茅厕时,却被一只猫吓得跳脚,脚一滑,直接掉进了茅坑里,喊了半晌险些死了才被元宝和元宝爹救上来,醒来时,元宝娘第一句话便是;“他爹,咱们赶紧搬家,这地儿要害咱们的命呀!”
卖房子的事儿,彻底提到了日程,连张元宝都不能有异议了——卖,连祖宅一起卖,死道长不死贫道!
一百五十两连地连粮连祖宅,开出去几天,没人买……
再是没人买,张家也呆不住了。因为张家的鸡,开始莫名,一只只地死去。元宝爹彻底吓破了胆,催着家里收拾东西,赶紧搬家。正好元宝乡试将近,一家人商量着,索性到建州投奔亲戚。
在他启程最后一天,买他东西的人终于来,外乡人,一开口,一百二十两,元宝爹纵然肉疼,还是一咬牙,卖!
两天后,那富商,那“死去”的买房人,外乡人,还有那好几个看地想买却“倒霉”透顶的人齐聚长平镇,一人领着一吊钱,喜滋滋地散开了。
长安坐在茶馆的正中,秋娘撑着下巴不可思议地看着长安,半晌才道:“范长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收买那个脾气古怪的孙老道的?”
也是到很久之后,秋娘才知道,当年那个孙老道从京城里来,在路上险些饿死了,是范老太太给了他一个大饼子才救了他一条命。后来孙老道在牛头山顶的破观里住下,凭着替人看风水有了些名声,便一心想着报答老太太当年的恩遇。
这会范长安寻他帮忙,他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并将事情做得这样好。
后来秋娘同孙老道混熟了,孙老道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当日除了元宝娘的生辰八字那事儿,是秋娘提前告诉他之外,其他的,他却说的是真真儿的,张家的风水确然不好,是个断子绝孙的格局,便是张元宝,也是个大起大落的面相。
秋娘想到上一世一刀砍了张元宝,张家确然是断子绝孙了,难道,孙老道果然有两把刷子?
而此刻,长安掂了掂自己瘪下去的钱袋子,也不管秋娘问的什么,只瘪了嘴拿钱袋子在秋娘前头晃了晃,委屈道:“秋娘……你给我几个铜板吧。”
“这家伙……”秋娘暗骂,眼看着最后的五个铜板被长安拿去买了烧饼和麦芽糖,拎着空荡荡的钱袋子,秋娘想要落泪:她如今可是最穷的地主婆?
片刻后她却释然了,管他呢,反正她是地主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