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得到贺茉回的芳心,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是个性情冷淡的少女,不管面对谁,都显得那样遥远。即便你的身份再高贵,她在与你说话的时候也都是不紧不慢的。好像你的外表,家世,能力,都不能入她的眼。
但二皇子很有信心。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与贺茉回有种无法言喻的联系,就好像前世便认识,而她合该属于他。
除却对贺茉回所代表的势力,以及她的美貌和才情的着迷之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才是二皇子对贺茉回这样执着的最大原因。仿佛前世他们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厮守,所以他便要借着这一生重新挽回她。
可贺茉回却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以前的她也不是冷淡的性格,自从她做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好像那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按照另外一种可能性发展的自己。而经过那些奇怪的梦,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快乐的活下去,那个世界里的自己,她仿佛也背负了起来。梦里的痛苦、绝望、心碎、怨恨……即使没有全部重现,也或多或少侵蚀了她的灵魂。
那些痛苦,是谁给予她的呢?
那个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与她定下婚约,有白首之盟的俊美皇子,他曾经许下诺言,与她白头到老,可最后却残忍地娶了另外的女子,然后强硬地将她推给一个卑鄙且无耻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也没有善待她。连同腹中的孩子……一条白绫,名声尽毁,世人的唾骂与厌弃,孑然一身,一尸两命……只是想,贺茉回便恐惧的浑身颤抖!
所以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与二皇子有任何的关系!甚至她根本都不愿意看见他!
虽然他英俊,优秀,聪明,有无数的女子倾慕他。虽然他深受皇上器重,看似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日后更可能成为新帝。这一切对贺茉回而言都不重要,他越是步步进步,她便越是害怕。
他的一切都对她毫无吸引力,他越是靠近,反而令她愈发反感。和十六皇子之间为何如此迅速定情,其中二皇子的咄咄逼人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贺茉回一直没有告诉贺莲房,二皇子总是会以请教贺励的名义来到贺家,然后便会意各种各样的理由出现在她面前,虽然守之以礼,但那充满掠夺欲的眼神却令人极为不舒服。哪怕每回他都是“不经意”的出现,有时候甚至只是与她说上一两句话,距离拿捏的非常恰当,但对贺茉回而言,已经充满了侵略感。
她厌恶这个男人,比厌恶上官氏母女更甚。他的存在就如同一个毒瘤,叫她日夜痛苦难受。
但她不知道该跟谁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因为二皇子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只是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却从不表现出任何的多余的意思,即使她知道他别有所图,但说出去,却没人会信。
而若是她选择出门,便更是会出现“偶遇”这样的情况了。二皇子阴魂不散,无处不在,只要能遇见的地方,他总是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微微一笑,向她问好,说上几句话后,再若无其事的离去。
若说二皇子是真心喜欢上自己了,贺茉回觉得,怕是二皇子自己都不信。若是他对她真的有心,又是哪里来的征服欲呢?
他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容貌,她身后所代表的强大势力。
他跟十六皇子不一样。贺茉回相信,即使自己是个普通民女,又长得平凡,他也一样会喜欢她。
十六皇子跟其他喜欢她的男子不一样。他们有的倾慕她的美丽容貌,有的觊觎她的显赫家世,惟独他爱她孤寂清冷的灵魂。
在去平原公主府的半路,贺茉回转去天然居买贺莲房喜欢吃的糕点,刚被姚黄伺候着下了马车,半只脚才踩进天然居的门槛,便看见了这阵子无时无地不出现在她面前的二皇子。
今日他穿着一袭雪白长袍,头戴金玉抹额,乌黑的长发绾的十分整齐,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当真是个玉面郎君。此刻他正笑吟吟地凝视着贺茉回,嘴角牵起的笑容十分俊美:“二小姐。”
“……臣女见过二殿下。”即使心下再不喜,贺茉回也仍然要保持礼数。
二皇子轻笑,以一种十分亲昵的姿态问道:“想吃什么?今日,让我借花献佛一回可好?”
贺茉回扬了下嘴角,但笑容并未达到眼底:“不劳二殿下费心了,臣女是买给大姐的,并非自己食用。”
“给皇婶婶的?”二皇子笑意更深,似乎并未听出贺茉回话里委婉的拒绝。“十三皇叔不在,我这做侄儿的,也应去探望探望,便与二小姐同行,还望二小姐莫要嫌弃。”
贺茉回:“……”她还能说什么?
于是,在二皇子的灼热的眼神下,她仍然淡定地挑了些贺莲房喜爱的,然后上了马车,表现的就像是完全没有二皇子这个人一样。
刚开始的时候,除了厌恶,她也曾感到恐惧害怕。这个男人在另一个世界有多么绝情,她记忆犹新,无法忘记。可随着时间过去,贺茉回便不再恐惧了。她有什么好恐惧的呢?这个世界,并不是她梦中的那个呀!她的大姐活着,她有个厉害的姐夫,她的父亲回到了家,所有惹人厌恶的都已经消失了。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兄长们……都疼爱她且呵护她,甚至她的弟弟已经夺得了秋闱文武双状元的头衔,上战场为国争光了。
所以,她何必因为荒唐无稽的梦境,而害怕二皇子呢?真说起来,也应该是对方忌惮她才对。
到了平原公主府,摇光一早便在门口等候了。远远瞧见大学士府的马车,便连连挥手。可慢慢地,她挥手的动作慢了下来,好奇怪,她怎么觉得……那骑着马跟在大学士府马车旁边的人,像是二皇子?!
随着马车的靠近,摇光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的的确确就是二皇子。奇怪,二小姐怎么会跟二皇子一起来?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有的接触?
贺莲房正在凉亭中与玉衡对弈。从棋艺来说,玉衡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但他却胜在脑子灵活,毫无规则可循,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棋风诡异多变。贺莲房很是欣赏他这一点,玉衡的洒脱不羁,一直都是她很看好的,这也是她为何选择他来做玄衣卫首领的原因,有这样手腕灵活的头儿,那帮子古板固执的玄衣卫才能更多的为她所用。
贺莲房醉心下棋的时候,一般很难注意到四周有谁知。贺茉回见状,便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候,二皇子亦站在一旁。
半柱香后,玉衡拱手:“属下输了。”
贺莲房微微一笑:“你进步的很快,再过些时日,想必会大有精进。”说完,她才看见贺茉回,回儿来很正常,可二皇子为什么会来?“二殿下,你怎么来了?”
“路上偶遇二小姐,想着十三皇叔离京后,侄儿还未曾来探望过皇婶,便不请自来了,还望皇婶莫要怪罪。”
话都说成了这样,贺莲房若是怪罪,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轻笑道:“这是哪里话,二殿下肯来看本宫,本宫又怎会拒绝呢?”见二皇子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无地看向玉衡,贺莲房便看了玉衡一眼,玉衡会意,起身行礼道:“王妃,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
贺莲房并不在意二皇子对玉衡的注意。燕凉城有太多太多的人怀疑那支神秘的玄衣卫在她手中了,二皇子想必也是其中一员。然而她根本不担心,因为玉衡此人基本上不以真面目示人,无论何时,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他,总是做了伪装的。所以,即便二皇子回去后命人搜寻,也是毫无成果。
“这位侍卫,侄儿似乎从未见过,皇婶,难道这便是十三皇叔身边的北斗七暗卫之一吗?”二皇子好奇地问——他表现的真的很像是单纯的“好奇”。
贺莲房报以微笑,“不过是个棋艺不错的普通侍卫罢了,不足挂齿。”若是他知道,这北斗七暗卫,有四人在她身边,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贺莲房不愿意告诉他。二皇子也不觉得尴尬,他看向贺茉回,又轻轻松松地转移了话题:“来时路上偶遇二小姐,听闻皇婶喜爱天然居的糕点,便与二小姐挑了些,不知皇婶会不会喜欢。”
“二殿下费心了。”贺莲房不着痕迹地瞥了贺茉回一眼,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却不知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二皇子?
贺莲房仍旧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如今的回儿炙手可热,想得到她的人不胜枚举,要说对权势趋之若狂的二皇子不动心,贺莲房可不相信。他这人对权势,天生就有一种狂热的爱好。即使他戴着面具来伪装,想要欺骗世人。然而,他永远骗不了她。
看样子,有人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的妹妹,这样卑劣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
很快地,贺莲房便表示有些头昏,想要小憩片刻。二皇子很有眼色,所以他很明白,这是贺莲房委婉的逐客令。自己主动提出告辞,总比被人家赶出去来的有面子。
二皇子走后,贺莲房问:“回儿,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跟二皇子一同过来?你一直很讨厌他的,不是么?”
贺茉回咬了咬嘴唇:“大姐,你也听他说了。‘偶遇’。我能说什么呢?他总是表现出一副巧合的样子,难道我能让高贵的皇子离我远一些吗?”
“这不是第一次对不对?”贺莲房眯了眯眼。“他纠缠你有一段时间了?”
她的声音里开始有了淡淡的愠怒,贺茉回赶紧解释:“不不不,并不算是纠缠,他……他总是有正当理由出现在我面前的,而且是我无法反驳的那种。”
贺莲房冷笑:“正当理由,那他当然有,狼子野心,他定有所图。”
贺茉回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才不是真心喜欢我,他不过是在为他自己的皇帝之位铺路。追求我是假,想要得到大姐跟姐夫,还有爹爹、外祖父的支持是真。”
听到这里,贺莲房真有些想笑二皇子的贪心不足了。难道他不知道,贪心的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吗?“回儿,你可晓得,二皇子已经得到了信阳候府的支持?”
闻言,贺茉回眉头一皱:“……不知道。”然而她并不吃惊,因为梦里她早已知道。按照正常的时间,二皇子早就应该得到信阳候的支持,并且已经被皇上立为储君了。
另外一个世界的这个时候,二皇子早已因为信阳候的支持,早早地得了皇上的青眼,被立为了储君。
“聂家与蓝家,世代交恶,即使晨哥与聂家小姐两情相悦,也无法使得两家冰释前嫌,二皇子如此贪心,得到了聂家的支持,还妄想着蓝家与贺家,当真是不怕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贺茉回也觉得好笑了:“所以……他才想通过我呀!”
“贺蓝两家除了你,再无适婚年龄的小姐,未来贺家只会越来越根深蒂固,蓝家更是不必多说,这两家联合起来,再加上王爷,远远超过信阳候府。二皇子倒是想得美妙,想得到你,又想一箭三雕,同时得到来自三方的支持。如果他能让聂家、贺家、蓝家,以及青王府一起站到他这一边,毫无疑问,皇位便是他的囊中物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让聂无迹选择他的,但我知道,如果他能娶到你,那么便的的确确能得到他想要的。”贺莲房觉得有些好笑,她从不知道,二皇子竟然还是个这样拎不清的。不说别的,单说他想娶回儿,便足以让他成为其他皇子和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权当别人都成了傻子。难道别人就看不出,得贺茉回,便得天下?
皇上至少也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短时间内,立不立储君根本无关紧要。初初得到信阳候府的支持,二皇子的根基根本就不稳,除了信阳候府,他空无一物。他没有一点实权,也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与其说他成功争取到了信阳候府,倒不如说……信阳候府成功掌控了他。
难道他不是在照聂无迹的心意走吗?
自以为是下棋人,谁知道本身却是棋子。
贺莲房不得不对信阳候府另眼相看了,竟然能让上一世那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暴君变成他手中乖巧听话的小绵羊,而其本身还不自知。
听了贺莲房的话,贺茉回也觉得好笑了:“大姐,你说……他是不是在做梦?”另外那个世界所发生的,在这个世界,决不可能再来一次,除非所有人都疯了。
“黄粱一梦,就让他做下去吧。”贺莲房笑得有些残忍。“这样,最后美梦破裂的时候,才痛苦。”
贺茉回也笑起来,姐妹俩似乎被这事儿彻底逗笑了。
一旁的摇光暗暗咋舌,原本以为他们家王妃便是世上最铁石心肠之人了,没想到二小姐也不遑多让呀!
不过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二皇子痴心妄想,别人没有义务负责成全他的愿望。无论最后什么结果,都是他自找的。
从这以后,二皇子与信阳候府越发走得近了。虽然他们尽可能的在掩人耳目,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二皇子近日来满面春风,谁人瞧不出来?
在没有得到皇位之前,他一直是个极其谨慎和自律的人,可自从有了信阳候府的站队,他似乎……有了些显而易见的改变。
首先,以前他基本上不近女色,然而这几日,他却经常临幸身边容貌美丽的宫女——尤其是眉眼间有贺莲房姐妹俩影子的。
这齐人之福,一般人可享受不起,而他觉得很快便胜券在握。他想要贺茉回,也想要贺莲房,这姐妹俩,他一个都不想错过。到那个时候,他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自然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也许目前他无法得偿所愿,可最终他一定会成功。
就好像……曾经他已经得到过那个位子,所以,这一次他也一定能得到。那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不是么?贺茉回也是,贺茉回也和那个位子一样,合该属于他,冠上他的名,沾染他的气味。
对于二皇子的改变,信阳候也有所察觉。他隐隐觉得此人似乎与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有了些许不一样,但仔细一看,却又说不出变在哪里。他绝不允许计划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必要的时候,他会摒弃二皇子,选择另外一名皇子来拥护——最后谁当上皇帝,对信阳候而言,区别都不大,无非是哪一个比较好控制而已。
二皇子聪明能干是毫无疑问的,可他这人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自负。他对皇位太有信心了,这种信心很有可能毁了他自己,甚至会连累到信阳候府。
可信阳候却仍然选择了他。因为比起其他几名皇子,二皇子的的确确要更好对付,并且容易控制。同样优秀出色的皇子,他自然想要选比较好改造的那一个。
富贵险中求,不是么?想要达成目的,势必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这是毋庸置疑的。
信阳候有六个儿子,其中五个儿子都被他送上了战场,惟独小儿子,是他的最爱。即使是信阳候这般枭雄,也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他对他的儿子们十分看重,但最最得到他喜爱和寄予厚望的,只有小儿子聂靖。聂靖是他的骄傲,也是整个聂世家的骄傲,若非聂靖身体不好,信阳候早将聂家交了出去。
其他的儿子自然也是优秀的,可十根手指头尚且有长短,更何况是人心呢?
偏偏无论他怎样努力,聂靖似乎都无法与他太过亲近。他的儿子对他,就如同对其他任何人。信阳候看不出聂靖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他对什么事情会比较感兴趣,甚至因为皇上经常指派任务,他都没有时间好好的聂靖说说话。
对聂靖而言,信阳候对他如何,其实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天性凉薄,即便是养育他成人,又教他认字读书的师父,聂靖也没什么感情。他天生就对旁人冷淡,这种冷淡并非言语和眼神上的,而是来自灵魂。
唯一让他兴起掠夺欲望的,只有贺莲房。
那是个跟他本质上很像,却又不像的人。这其中男女之情占的并不多,同类的惊喜比重最大。聂靖也是人,他也会感到孤独,所以他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人来陪伴他。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所谓,但他坚信,自己见到那人的第一面,便会将其认出来。
贺莲房便是那个他想要得到的人。
虽然贺莲房对他很冷淡,似乎并没有他对她的归属感,不过没有关系,聂靖相信自己会得偿所愿。他也很期待与贺莲房做对手,最后谁是赢家,鹿死谁手,只是想,都叫他感到兴奋。如果能杀死贺莲房,或者被贺莲房杀死,对聂靖而言,都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个人在山上度过十几年,他尚且熬得下来,更遑论是短暂的这几日呢?贺莲房目前对他没什么好感,这是显而易见的,目前他要做的,就是得到与她见面的机会。
贺莲房适合做伴侣,更适合做对手。
说到这里,他倒是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他的大姐,如果不是她成日在他耳边提起贺莲房,夸赞贺莲房,他也不会对贺莲房这样兴趣浓厚,更不会对其一见钟情。在明知罗敷有夫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的想要飞蛾扑火。他的好大姐呀,他该怎么谢谢她,才不枉她的一片苦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