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大了,巡夜的丫鬟婆子们打的是二小姐,这出戏不但惊动了李氏,更惊动了欧阳治,李氏当即命人去叫李姨娘,想了想,又特地派张妈妈把欧阳暖请了过来。
丫鬟们将欧阳可抬到偏房,立刻着人去请大夫来看。
正屋里,负责巡夜的蔡妈妈一脸害怕地跪在堂下,林氏一醒来就狠狠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你竟然敢打二小姐,这是疯了吗?”
她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的表情,吓得蔡妈妈连连磕头,道:“老奴哪里知道那是二小姐呀!二小姐好好在家庙中吃斋念佛,怎么会突然跑到夫人院子门口?纵然真是要出来,也是丫鬟婆子们陪着,怎么会一个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呀!”
林氏厉声道:“满口胡言乱语!可儿是堂堂正正的二小姐,她想什么时候来看我还需要你这个妈**准吗?分明是你受了人背后撺掇,百般迫害可儿,还趁着她来找我的当口故意捉住她毒打一顿!当真是该立刻杀了你!”
蔡妈妈是李姨娘当家后提拔上来的,并不是林氏的嫡系,听了这话叩头不止,对着李氏和欧阳治呼喊道:“老太太、老爷,奴婢是冤枉的啊!当时二小姐被我们撞上,我们问话她也不回答,还踹了去拉她的丫头一脚,这才发生了这种事情,奴婢们不小心伤了二小姐,的确是罪该万死,可谁也想不到二小姐会深更半夜在福瑞院门口窥探啊,求老太太、老爷看在奴婢们也是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奴婢们吧!”
守夜的丫鬟妈妈们足足有二三十人,大多数也不过是看着捉住了贼上去浑水摸鱼踢了一两脚好让主人以为自己也尽心尽力守护家宅了,但是蔡妈妈这样一说,却是将所有人都卷了进来。她一个人可以撒谎,难道这么多丫鬟妈妈们也都撒谎了吗?谁会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名门千金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主母院子门口去?被当做小贼抓住了又能够怪谁!
林氏闻言也不禁一股怒气上涌,王妈妈赶紧扶住她,道:“老太太、老爷,夫人身子不适,请容老奴说几句。蔡妈妈,我来问你,你发现二小姐的时候就在夫人院子门口,为什么不先禀报夫人反而擅自将人打了一通?哪里有不先看清楚脸就下狠手的道理?你这分明是受人指使、故意为之!”
一旁站着的李姨娘连忙道:“蔡妈妈是我见守夜的人手少,回禀了老太太以后刚刚上任的,王妈妈说她受人指使,到底是何意?”
王妈妈冷哼一声道:“李姨娘到底是为了守夜,还是别有目的,天晓得!”
欧阳治大怒,几乎要拍案而起,一旁的老太太却重重咳嗽了一声,欧阳治疑惑地望向李氏,李氏摇了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欧阳暖微微笑着,站起来道:“娘,您且先息怒,这天色太晚,产生误会也是再所难免,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何必争执呢?”
李姨娘见有台阶下,赶紧道:“没错,蔡妈妈已经说过,问了二小姐是谁她偏偏不回答,非要站在院子外头窥视,这才不由分说纠缠起来,怎么就成了蓄意伤人呢?更不用提王妈妈还说背后有人指使,这样说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氏语音森然:“什么叫窥视?自己的女儿站在院子外头就是窥视?巡夜的人不问清楚就敢随便动手,这是欧阳府的规矩?还是李姨娘你定下的规矩?把我的可儿伤成这个样子,你们赔得起吗!”
欧阳暖点点头,道:“娘说得对,蔡妈妈不问清楚就动手的确是很不妥当,只是就不要再提受人指使这种话了,反而伤了和气。”
林氏忍不住,连连冷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大仁大义的大小姐,你不帮着你妹妹说话,反而帮这个下人,难不成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欧阳暖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不敢置信道:“娘,您说的什么话?我只是说一句公道话,妹妹是奉祖母之命去家庙里闭门思过的,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就算是来看您,为什么不回禀了祖母白天再来,非要晚上独自一人跑出来?这件事说出去谁会相信,我欧阳家竟然有这样的小姐?”
李姨娘也委屈道:“是呀夫人,此事当真是一场误会,您千万不要多想。”
林氏冷笑,道:“说得真好听,你们早就预谋好了,分明是蛇鼠一窝,诚心针对我可怜的女儿!”
欧阳暖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睫毛上就沾了泪珠,道:“娘,我也是您的女儿呀,难不成看见妹妹受伤暖儿不心疼吗?只是事情总有个黑白分明,蔡妈妈他们纵然有错,也只是太心急了些,没问清楚就直接拿人了,您若是有气,直接惩处就是了,毕竟妹妹受了伤,您心疼她我们都能理解。可是再怎么样您也不能口口声声说这是别人早有预谋的呀,果真有预谋,谁会想到妹妹半夜三更会偷偷出门?谁又会未卜先知在福瑞院等着她?又怎会算到妹妹见了人会一言不发转身就跑?这一切都是巧合,是误会,娘非要将它往阴谋上引,岂不是叫家宅难安?叫祖母和爹爹寒心?”
林氏心里恨得杀人的心都有了,大声道:“什么误会,什么家宅难安,你们把可儿打成这样,一句误会就能全抵消了吗?”
李氏重重咳嗽了一声,冷声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让她闭门思过,她倒好,半夜三更跑出来,惹出这种事,把脸都丢尽了,你还想怎么样?要我杀了这些丫鬟妈妈们给你出气?”
林氏昂声道:“老太太,可儿是您的亲孙女,她现在躺在那里生死未卜,您却不帮着她,反而帮着这些下人说话,他们以下犯上伤了主子,难道不该全部杖毙?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成什么体统!”
李氏冷哼一声,欧阳暖轻声道:“娘,您这几日都没来向祖母问安,她老人家正生病呢,您纵然有气,也别向祖母发,有什么都跟我们说好了,有任何做的不妥当的地方,暖儿都向您赔不是了!”
这话一说,顿时燎起了欧阳治强压的怒火,他脸色铁青,勃然大怒道:“体统?你还好意思说什么体统!老太太病了,暖儿端茶递水,伺候饮食,三更睡五更起,而你这个儿媳妇不要说伺候汤药,就连面儿都没露过,你有什么资格说体统!下人们这样没大没小,不懂尊卑,都是你这个主母做出来的好榜样!”
林氏一愣,顿时反驳道:“我这两日也来过,只是张妈妈每次都说老太太心情不好不见我,这怪得了我吗?”
“这两日?老太太病了多少天了,你这几日才想起来看一眼?老太太昏迷醒过来第一句话就问你去哪里了?伺候婆婆是你儿媳妇的本分,现在你连自己的本分都做不到,就算是闹到侯府,你也是没理的!”欧阳治喘着粗气,怒气冲冲道。“我问你,你懂得说上下尊卑,可懂得何为妇道孝道?老太太纵然生你气,不想见你,你哪怕是跪着求也要求到她原谅你,你倒好,关了门索性当作老太太不在!这是你的孝道吗?正是因为你这样,才闹得一家大小不得安宁!”
欧阳暖轻声劝慰道:“爹爹千万别生气,不过是一场误会,娘,您快向祖母认个错,事情也就过去了。”
林氏恨意满涨,大声道:“你们这般苛待可儿,居然还想我认错,我告诉你们,休想!”
欧阳治大声呵斥:“你再这样,休怪我无情!”他声色俱厉,俨然一副怒到了极点的样子。然而欧阳暖却十分清楚,欧阳治这个人是标准的软骨头,要想让他下狠心休了林氏,一是要她犯下大错,二是要她背后的后台土崩瓦解,所以她知道,这一番作为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林氏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她向来高高在上,哪里听得惯这种威胁的话,看到曾经和颜悦色的丈夫对着自己这般严厉,她刚要发怒,旁边的王妈妈却重重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林氏立刻醒悟过来,收了怒容,原本发红的眼眶落下滚滚泪水,掩着嘴唇哭道:“老爷真的这般不待见我们母女吗?可儿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她被人打成重伤,您当真要不闻不问,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
这个时候,帘子忽然掀开,玉梅恭敬走到李氏身边,大声回禀道:“大夫看过了,说二小姐只是受了皮外伤,养一养也就好了。”
林氏当场变了脸色,大声道:“从哪里请来的大夫,一派胡言,可儿半条命都没了,什么皮外伤!我不信!老爷!老爷!”她满面是泪水,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哀声道,“可儿那么小的一个人儿,怎么禁得起五大三粗的婆子们这样折腾,老爷您去看一眼吧,我看了心都痛了,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亲过疼过抱过的,当初还说过……”
欧阳暖轻声道:“是啊,爹爹,妹妹是去闭门思过的,可是刚才丫头说,她不知为何跳窗逃跑,一切还是等妹妹清醒之后再问吧,说不定是家庙里的日子太清苦,妹妹身子娇贵受不了呢?况且如今妹妹伤也伤了,不如爹爹亲自去好好安慰她一番,只是下头的丫鬟妈妈们可一定要管好,不能让她们出去乱说话……”
好好的在家庙里吃斋念佛,居然熬不了苦日子半夜逃跑,这还不算,被人捉住了不声不响痛打一顿,如今一副死狗的样子躺在那里,简直是丢尽了脸,欧阳治一听这话顿时火气上扬,原本有些微动摇的神色瞬间变成了冷漠无情:“看什么看!要是我再姑息,今后只怕有样学样了。从今日起,蔡妈妈立刻降为粗使婆子,其他人一律罚半年俸禄,另派人给二小姐治伤!”
每个人都只是惩罚,一个都没有赶出去或者发卖,这是怕一个弄不好事情传出去。
李姨娘试探着问:“那是不是让人去二小姐的院子收拾收拾,她好久没回去了……”
“收拾什么,送她回家庙养伤!任何人不得允许不准探视!”欧阳治怒气冲冲地道。
林氏当场差点一头栽倒,王妈妈用尽全力撑住了她,低声道:“夫人,您千万保重身子。”
“爹爹,家庙怎么能好好养伤呢?是不是暂且放了妹妹出来,等养好伤再说。”欧阳暖微笑道,声音很温和。
李氏轻声咳嗽一声,道:“让她养伤吧,家庙就不必回去了。”
“祖母仁慈,妹妹一定会感念您的恩德。”欧阳暖温言道,只有将欧阳可放出来,让林氏天天看着受伤的女儿,才是锥心之痛。
“好了好了,既然老太太发话,就让她在外头养伤,都散了吧!”欧阳治不耐烦地挥手。
林氏猛地抬头,看见欧阳暖正一脸同情的望着自己,心中的一腔愤恨几乎压抑到了极点,恨不得扑上去撕裂了欧阳暖,却碍于情势不能发作,身子都压抑的浑身颤抖,王妈妈越发担忧,夫人怀着身孕,就该修心养性,却没想到接二连三的出事……这还怎么能安心养胎?她赶紧在林氏耳边道:“小少爷要紧,夫人……”
林氏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几乎痉挛,却还是被这一句话提醒了,强行压下快要冲出口的铁腥味,道:“我去看看可儿再走。”
欧阳暖知道,如今林氏承受的是钝刀割肉之痛,她微微一笑道:“娘快去吧,妹妹想必正盼着您呢!”
林氏闹了一场没有结果,又十分担心欧阳可,只能带着人离开,欧阳治也起身道:“儿子回去了,老太太早些休息吧。”今夜他歇在娇杏那里,半夜被从温暖的被窝挖出来,早已经积累了一腔的恼怒,欧阳暖垂下眼眸,道:“爹爹慢走。”
屋子里只剩下欧阳暖和李姨娘,李姨娘还望着欧阳治的背影出神,欧阳暖已经走到李氏身边,道:“祖母,今夜的事情是不是吓着您了?”
李氏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她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口气咽不下,一直想要找机会教训林氏,她就这么找上门来,正好出气!如今欧阳治当面骂了她一通,李氏只觉得自己心里反而畅快了许多。她拉着欧阳暖的手道:“你说什么做什么,那些人都以为是别有用心,从今往后别理睬就是了。”
欧阳暖沉痛地道:“妹妹脾气大,她对我又有心结,我多说两句,娘会觉得我是苛刻她,难免又要闹起来给祖母添堵;叫我不管她,她又是那样的性情,将来难免吃亏。我怎么能不急?只是娘理解不了我这番苦心罢了。”
李氏点头道:“可儿那丫头的确不懂事,相貌才情不及你也就罢了,便连脾气都不及你好,又闹出了那许多事情,将来许人也是件困难的事情。我将她送进去,实在指望她闭门思过,等到那件事大家都淡忘了,再放她出来也好,谁知她却半点也不体会我的苦心,竟然受不了清苦的日子自己跑出来,还被人当成贼人捉住打了一顿,你说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千金小姐,传出去简直是丢尽了欧阳家的脸面!有这样的孩子,当真是家门不幸啊!”
欧阳暖闻言,柔声劝李氏:“祖母再担忧,也要先把身子养好了才是。”说着接过张妈妈手里的汤药,轻轻搅动,试过了温度才亲自伺候李氏服下汤药。
见李氏用完了汤药,欧阳暖退到一旁,看了一直站在那里的李姨娘一眼,李姨娘立刻从自己的思绪里面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从桌上取了清水给李氏漱口,又从填漆盒子里拿了果脯喂给李氏。
从李氏屋子里出来,李姨娘小声道:“大小姐,听说二小姐的肋骨被打断了几根,连腿骨都断裂了呢!”
欧阳暖的语气中仿佛带着一点担忧:“是啊,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祸患,万一影响到妹妹的腿,以后可就麻烦了。”
李姨娘心中在为这位大小姐暗暗叫绝,这大小姐平日里看着温柔沉默,没想到一出手如此狠辣,整场事件,环环相扣、丝丝入戏,从布置人手到寸寸相逼,一步一步引欧阳可入瓮,自编自导自演,实在是太厉害了!
想到欧阳暖如今不过十二岁,就已经如此狠辣利落,将来她若是真的有所行动,只怕林氏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李姨娘这样想着,不免也跟着觉得有些胆寒。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一个少女怎么会有这样深沉果断的心思!如今的大小姐,已经不再步步隐忍,她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别人,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这时候,就听见欧阳暖低声道:“爹爹宠爱王姨娘,刚才姨娘伤心了?”
王姨娘说的是王娇杏,自从欧阳治纳了她,一个月有半个月都是宿在她那里,娇杏惯于逢迎、善于谄媚,又懂得风情,不惜施展各种手段留住欧阳治,反倒显得李月娥这个小家碧玉逊色了不少。李姨娘原本是专宠,现在要平白分出一半去给王娇杏,当然十分不乐。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心思居然被一个少女当场点破,一时有点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欧阳暖一双清丽的眸子淡淡散发着夺目的光彩,道:“以前府里年轻美貌的姨娘多得是,留到现在的却寥寥无几,姨娘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人是你真正的依靠,什么东西握在手上才最有用的,是不是?”
李姨娘一愣,明白大小姐这是在提醒她,老爷的宠爱不过是一时的,得到老太太的欢心才能在府里站的长久,在老太太在世的时候,能够多掌握府里的权力,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才是正经的。
欧阳暖又轻声道:“姨娘进门也不久了,爵儿还盼着你给他添个弟弟呢。”
李姨娘一听,顿时喜形于色,道:“多谢大小姐吉言,便是将来我真的有了儿子,也绝不会跟大少爷争夺什么的……”李姨娘心中十分清楚,如今有了大小姐的支持,有李氏的信赖,纵然她李月娥只是一个姨娘,也足够在欧阳家站稳脚跟了!
争夺?欧阳暖淡淡一笑,欧阳家的一切,她们姐弟都不稀罕。只是李姨娘想要在林氏的眼皮子底下生出儿子,还要靠她自己过五关斩六将了……
李姨娘看到欧阳暖嘴角淡淡的笑容,真如明珠萤光,美玉生晕,心中的喜悦不知为何突然就淡了,面前这个素雅的女孩身上,透着一种镇定,一种居高位者的淡然,自己一直以为和大小姐是合作者的关系,可是如今她却觉得,经常不知不觉之中被对方牵引着走了……
被送回自己院子的欧阳可躺在床上,身上密密的缠着药布巾子,出气多,进气少,林氏斜倚在床边犹自哭泣,轻声道:“都是娘不好,没能教你忍耐,一味要你争强好胜,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欧阳可惨白着小脸,恨声道:“祖母和爹爹都是心狠的,我受了这样的委屈……他们竟问也不问,甚至不来看我一眼。”
王妈妈也擦泪道:“二小姐莫急,老爷适才是碍着老太太的面子,二小姐受了伤,老爷心里也是疼的,这不,刚给二小姐请了最好的大夫,还吩咐开了仓库取人参出来呢。”
欧阳可听了,脸上的愤恨稍微平息了些,林氏冷冷的笑了两声:“要是往日老爷早就过来了,今日居然却看都不来看一眼,当真是好狠心!他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一对狐狸精身上,哪里还会想到我们母女的死活!再加上那恶毒的欧阳暖在旁边煽风点火,我们早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一次可儿受伤,你真当是意外吗?”
欧阳可一惊,道:“娘,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氏掠了掠鬓发,嘴角含冷意:“你这个傻丫头,人家千方百计送了秋月进去图什么?还不是攻心之计!你原本让秋月担下了那件事,心里一直忧惧,又怎么肯把秋月这样对你心怀愤恨的人留在身边?自然要闹一场的,只怕你身边早已有人盯着,你刚跑出来她那里就知道了,那些守夜的人平日里都是四处巡查,今夜怎么就这么巧都跑到福瑞院门口来,还正好抓住了你!他们逮着人,自然不会给你说话辩解的机会,立刻下了狠手!你想想看,若是背后无人指使,谁有这样的胆子在我院子门口打你!”
王妈妈想了想,道:“夫人的意思是,这都是李姨娘的布置?”
林氏哼了声:“她算什么,不过是被人当挡箭牌使了!这里头名堂多着,你没看到如今府里人人唯大小姐马首是瞻的姿态吗,就连老太太凡事都要先请她来寿安堂坐着,你们还不懂吗!”
“是欧阳暖!一定是她!”欧阳可一下子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引起胸口和小腿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由大叫一声,汗涔涔地滴了下来,林氏赶紧上去扶住她:“别动,快别动!你是要急死我吗!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欧阳可疼的脸上出了豆大的汗珠,咬牙切齿道:“我要去找她算账!”
林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找她算账?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只怕你现在去,连小命都要送在她手里!”
王妈妈想到欧阳暖的可怕,也生生打了个寒战,劝说道:“二小姐,夫人说得对,大小姐如今怎么看怎么邪乎,她的听暖阁老奴都要绕着走,您就别去找晦气了!好好养伤才是,大夫说您伤的不重,只是皮外伤,可是伤筋动骨也要一白天呢!”
“皮外伤?”林氏冷哼一声,面上全是怨毒之色,“什么皮外伤?那些妈妈平日里都是干粗活的,手上拿的还都是棍棒,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怕内里也有伤处!你看可儿连爬都爬不起来,这是皮外伤吗?你明日去请钱大夫来,他们请来的人我信不过!在我院子门口把我的亲骨肉打成这样,欧阳暖真是狠透了!”
一切发生在在福瑞院门口,在林氏看来,这才是欧阳暖最狠毒的地方,她不在别处抓人,非要等到欧阳可跑到了福瑞院门口才着人拿住她,这是在杀鸡儆猴,告诉林氏有一把钢刀随时悬在她头顶上!当真是欺人太甚!
“娘!我不甘心!我不要这样忍了这口气!那些人是怎么打我的你知道吗!”欧阳可把裙子掀起来,却见到身上一块块都是青紫,她鼻涕眼泪横流,哭的快要断气,道:“娘,你要给我报仇!一定要报仇!”
林氏原本就越想越恨,越想越觉得欧阳暖心狠手辣,再不动手简直没活路了,又心疼自己女儿受了这么大的罪过,刚想要发誓替她报仇。结果王妈妈在旁边看了,立刻轻声咳嗽了一声,林氏反应过来。今天这件事可以说是欧阳暖下了套子等着可儿来钻,但若是可儿懂得忍耐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偏偏可儿太不懂事,事事争强好胜,半点亏也不肯吃,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也敢上去和欧阳暖斗阵,没出息的东西!自己没本事,只会哭丧着脸却不知道算计,若是不借机会给她一点教训,只会越发助长了她这种无法无天的气焰,将来还不知道要闯下什么祸事来!
林氏把心一横,忍住心痛教训欧阳可道:“可儿,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知道进退!你知不知道今天若是欧阳暖成心要你死,你根本就没有命在!她大可以让那些婆子们直接打死你再来禀报,可是她到底留了你一条命!这是她在警告你,警告娘,警告咱们不能再试探她的底线!你呢?你已经有了刁蛮无理的名声,又接二连三闹出这种事来,这样以后还怎么嫁人!经过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教训,人前人后该遵守的规矩一定要遵守,她是你的长姐,是欧阳家的大小姐,你心里再恨她,脸上也要恭恭敬敬,不许再让别让人拿了错处去。这几日你就好生在屋子里养伤,也要好好反省反省,若是想不通改不好,不要说你爹爹不饶你,我也不饶你!”
欧阳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都是欧阳暖故意招惹我,她这样害我,你居然还说是我的错!我不改!我不改!我没有错!你一定要把欧阳暖赶出去,把那些丫鬟妈妈打死给我出气!”
林氏腾地一下站起来刚要发怒,王妈妈赶紧安抚住她,小心翼翼到欧阳可身边劝慰道:“二小姐,您千万要体谅夫人的苦心,她一听说您受了伤,连心火都急上来了。这家里如今只有夫人心疼你,你若是再这样哭闹,连夫人都恼了你,还有谁会帮你!”
欧阳可一愣,声音立刻小了下去,只觉得身上的疼痛更甚,干脆直接把脸埋进了被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氏缓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个女儿烂泥扶不上墙,若论心机不是欧阳暖的对手,连脑袋也不灵光的很,可这有什么办法呢,都是自己太宠爱她了,她叹息一声,终究舍不得,低下声音道:“如今你受了伤,旁的事情都不要再想了,好好养伤才是,你的仇娘总有一天会给你报的,娘会让欧阳暖比你惨一千倍一万倍!你今天断了一根肋骨,娘会将她抽筋扒皮,你等着看吧!”
“真的?”欧阳可抬起脸,一副泪汪汪的模样。
林氏郑重地点点头,道:“娘向你保证,只是你也要答应娘,从今往后再也不许这样鲁莽,以后不管别人再如何挑拨刺激你,你也不能这样做事不知轻重!今天这情形多危险,你若真是没了命,当真是要让娘活活伤心死!”
欧阳可点点头,却因为动作过大不小心带动了伤口,疼的一阵哀叫,林氏忙上去安抚她,欧阳可得到保证,担心起自己的伤势:“娘,我身上会不会留下疤痕?”王妈妈在旁边轻声道:“二小姐,这玉肌膏的效果十分好,您过些日子就能完全康复的,身上也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欧阳暖走到花园里,却看到蔡妈妈正畏畏缩缩往外走,便出声留住了她。
蔡妈妈心中忐忑的站在灯影里,带了几分惊慌,小心翼翼的问:“大小姐还有事要吩咐奴婢?”
欧阳暖沉默的看着蔡妈妈,一直看到她不自在,讪笑道:“大小姐,您看着奴婢做什么?”
欧阳暖微微一笑:“我在想,今日妈妈受委屈了,你不过是尽心尽力想要为主人家抓住贼子,谁会想到那是二妹妹呢,唉,你也真是冤枉,家中的下人不少,最难得的却是像你这样的忠勇之人,今日却被降为了粗使妈妈,月例也要少很多吧。”
蔡妈妈嗫嚅道:“奴婢惭愧,都是奴婢太莽撞才惹来的祸事。”
欧阳暖道:“也不全是你的错,妹妹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不过她到底是小姐,妈妈着人打伤了她,也的确是有了错处,难怪祖母和爹爹生气。罢了,等过些日子祖母消了气,我去替你说一说,让你还回园子里来,再替你寻个更好的差事,这样可好?”
蔡妈妈大喜过望,忙跪下叩头道:“多谢大小姐恩典。”
“这倒不必,今日只不过是一场误会,李姨娘那里我已经说过,妈妈的月钱还是一分不少的,今天的事,妈妈还是多担待些吧,不要怪罪二妹,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欧阳暖脸上带着微笑,十分亲切。红玉走过去,不着痕迹递过去一个沉沉的钱袋道:“蔡妈妈,且好好歇息一段日子吧。”
蔡妈妈简直高兴地合不拢嘴,连连叩头谢恩,然而欧阳暖却已是走得远了,有原先跟着她的妈妈眼红,嘲讽她道:“真是哈巴狗,就会摇尾巴。”
蔡妈妈冷哼一声站起来,啐了一口道:“你懂什么!这府里到底是谁的天下,你还看不清吗?不长眼的东西!”说完,她抹了一把嘴巴,将钱袋藏起来,得意地想到,果真听大小姐的吩咐是没错的,不但有赏钱拿,将来还有更好的前程等着自己,不像跟着夫人,不但没好处,出了纰漏还得自己担着,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欧阳暖回到听暖阁,红玉轻声道:“大小姐,何必要当着人家的面抬举那蔡妈妈?”
欧阳暖淡淡一笑道:“你说若是今天我对蔡妈妈说的话传到了林氏耳中,她会怎样?”
方嬷嬷一直站在旁边,本来也很纳闷,这时候听了突然明白过来,道:“大小姐是要激怒夫人?”
“激怒她?”欧阳暖摇头,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我只是想看看,狗急了是怎么跳墙的。”
林氏外柔内刚,她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回场子来,只是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对于这一点,欧阳暖倒还是抱持着期待的态度。
林氏很平静地忍耐着,一直到了半月后的一个午后,张妈妈才来请欧阳暖去寿安堂,方嬷嬷奇怪道:“这时间老太太一般都在午睡,怎么今日要大小姐作陪呢?”
张妈妈满脸带了笑容道:“苏家夫人来了,夫人说是请大小姐作陪。”
“哦?”欧阳暖的笑容淡了下来,林氏当真是不死心呀。她站起身,淡淡道:“红玉,为我更衣。”
到寿安堂的时候,欧阳暖身着一件银错金双凤织锦短袄,下着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只束着一条素白半月水波腰封,外披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的大毛斗篷,真是明媚鲜艳之极,看得苏夫人一双眼睛都错不开。
祖母李氏坐在上首座位上,林氏坐在老太太下侧,苏夫人坐在另一边下首。
欧阳暖微微一笑,难为老太太在外人面前还要对这个很不待见的儿媳妇作出亲热的模样,缓步上前给她们见了礼,然后立到李氏后边去。
苏芸娘也站在苏夫人身后,穿着一身浅玫瑰红绣嫩黄折枝玉兰长裙,手腕上各戴着一对金丝镶粉红芙蓉玉镯子,见了欧阳暖进来,便一脸艳羡地看着欧阳暖身上的华丽斗篷。在京都,并非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买到的……
李氏静静道:“苏夫人太客气了,上次寿宴已经见过礼,今天又来看望。”
苏夫人这才将眼光从欧阳暖身上略微移开,对着李氏微笑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早年嫁去江南,多年来京都的故人已不剩下多少,难得与婉如投缘,便经常往府上跑,老太太不要烦我才是。”
李氏还未说话,林氏已经带了笑容道:“姐姐说哪里话,你是稀客,我请还请不到呢!老太太是最爱热闹的人,巴不得有人来烦扰,以后你可一定要多多上门来玩才是。”
苏夫人的笑容越发灿烂,道:“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当然会时常上门来烦扰,正好芸娘这孩子与贵府大小姐特别投缘,一直闹着要来,说要向大小姐讨教讨教书法呢!”
欧阳暖垂下眼睛,淡淡道:“苏夫人谬赞了,暖儿平日里不过是陪着弟弟练写字而已,哪里称得上什么书法,苏小姐若是有心,不如去请个名师。”
林氏嗔怪道:“暖儿太谦虚了,娘还刚刚跟苏夫人夸口说你字写得好,让芸娘经常上门来呢,你这么说,岂不是拆娘的台。”
欧阳暖微微笑道:“娘说的哪里话,暖儿不过是不想耽误了苏小姐而已。”
苏夫人笑道:“大小姐如今芳名远播,听说连大公主对你都颇为赞赏,莫不是瞧芸娘蠢笨不愿教导?”
欧阳暖不慌不忙道:“苏夫人客气了,往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苏小姐既然一心向学,暖儿倒是知道几位名师可以介绍给她。”
苏芸娘最讨厌写字画画这种东西,原本苏夫人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让她有机会与欧阳暖亲近,这时候听到欧阳暖根本不肯教她,反而还要介绍什么名师顿时着急了,道:“娘,欧阳小姐不肯就算了吧,我倒是想求她教我绣一条帕子呢!”
书法不成就另辟蹊径,这对母女贼心不死,李氏心中不悦,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苏夫人又笑道:“常听说大小姐心巧手活,针线上也很是了得,我这丫头却是蠢笨的,绣个鸳鸯活像是只鸭子,明日我就让人送她来这里,学学大小姐,还望你不吝赐教,帮着我好好管教这个丫头才是。”
这是想要登堂入室了,李氏眼睛突然睁大,还真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听苏夫人话中之意,还想让苏芸娘住进来不成!
果然,林氏闻言,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道:“这样最好,暖儿性子太静了,有个人陪着她我才放心,正好听暖阁还有房间,想必暖儿不会拒绝,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