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跳跃,清雅的房中升腾着饭香,窗户半掩,冷风呼啸灌入房中,散了些闷热。
姜桓坐在凳子上,手中抬着青玉筷子,在桌面上夹起一块土豆送入口中。咀嚼一番瞟向一旁站着纹丝不动的小天:“坐下来一起吃。”
小天面无表情的点头,毫不客气的坐在姜桓对面,手中拿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筷,一脸心事重重。
“怎么?你担心你妹妹?”姜桓一语道破,昨日分配小鱼跟着云妨去戌城的时候,小天的脸色本就不好,本是想跟着小鱼的,但是还是什么也没说。
小天额首,没有说话。姜桓歪着脑袋,将手中的筷子放在玉碗上:“哥哥关心妹妹是自然的,你不必觉得难以启齿,若是你想便去吧。”
小天抬头看着他久久,也将筷子再次放回原处,淡淡的声响传入姜桓耳朵:“她不是我妹妹,我从不想与她成为兄妹。”
姜桓怔愣片刻,募地朗声大笑,只叫好,精明的眸子忽闪忽闪。不知是何情绪,含笑摇了摇头,将筷子拾起,继续用着晚膳。而小天则是起身向他作揖,而后退出房间。
直接回到自己房间,褪去一身灰衣,换上自己喜爱的玄色衣裳,长发高束,杵在铜镜面前,普通的容颜映入镜中。只见他在自己脸庞上摸索一阵,下一秒抓到一层薄皮,便是一拉,一张面皮从脸上被撕来。
撕拉一声响,一层淡黄色的薄皮从脸上被,攥在手中,微微摇曳。而那原本普通的容貌瞬间变了另一个人一般,剑眉凌目,五官俊冷,小麦色的皮肤在柔和的光线下细腻光滑,薄唇轻拧,面色散发着冷气。
美伦绝伦,却也让人产生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想法。天生带着一股压迫的气息。那是与生俱来的威严。
窗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外放跃进一抹人影,步履轻稳的落在他身后,单膝跪在地面:“主子。准备好了。”
萧容嗯了一声,将那手中的人皮面具握在手心久久,再次摊手,那面具已经化为灰烬,自手中飞落,漆黑的眸子未曾染上烛火的柔光,深冷不见底。
“去,给将军送句话。”说着,弯下腰身,那人耳畔,嘀嘀咕咕了半响,那人听闻点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房中。萧容颇为满意的驽了弩嘴角,一伸手将衣架上面黑色的披风盖在自己身上,从头遮到了尾。
而后走出了房间。那烛光随之缓缓消散,光亮从屋子里消散,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姜云柔躺在翻来覆去,也全然没有睡意,望着漆黑的空间,一种莫须有的空虚感浮上心疼。脑子混乱,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本以为成为姜家的大小姐,自己会过得比任何人都要风火。
没想到这个大小姐也不是好当的。只是关于姜云妨的事自己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她为何与淮南侯有关系,而且还有那个江公子,各种麻烦事都找上门来了。现在的萧容对自己也是一种含含糊糊的态度。
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假的姜云妨,但现在她若是不继续前进,就真的不能触摸到萧容了。当下唯一的麻烦便是白瑾妍失踪了,找不到她,就不能离开。
左右思量,愈加烦躁,叹息声在房间内回荡。
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她顺利的顶了两圈黑猫眼,好在要用到易容术,因而黑眼圈也会被掩盖下来。
辰时三刻,珠子自外面向姜云柔送了一封书信,说是一位白衣小公子送给她的书信。姜云柔接过之后,依旧一人待在屋子里,将信纸打开,里面的几个大字赫然眼帘,她顺间迷惘了起来。
换了身男装,连同早膳都没有用,便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出了酒楼,走之后,刚好起床准备为她准备早膳的桔子见到,不暇嘀嘀咕咕出声:“小姐这一大早的去哪?”还是偷偷摸摸的样子。
觉得奇怪,便放下手中的银盆。紧接着跟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酒楼,而上方的楼阁上一扇半掩的窗前,小鱼正杵在那,目光紧随两人离开的身影。清冷的眸子若有所思。
清晨的街道上还有些灰灰蒙蒙的感觉,前方的道路被若有若无的薄雾覆盖,隐隐模糊了视线。街道上冷冷清清,时不时会有一个正在架摊位的老百姓会制造一些声响,凸显出街道不是那般寂寥。
姜云柔的脚步轻缓,速度却极快的向西边的河道而去。
远远跟着的桔子为了不使自己被发觉,蹑手蹑脚的在后方巷子里窜来窜去,直到看见姜云柔停下了脚步,慌忙多进一颗柳树后面。宽厚的树根足以将她娇小的身躯遮挡的无一漏洞。
姜云柔四下望去,寻见河道边有一个凉亭中,一抹白衣身影坐在亭中台阶上,半侧着身子,望着湍急的河流,河水哗哗作响。
姜云柔半眯起眼帘,紧接着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跨入亭中,因那人侧背着自己,因而看不清容貌,但是此人身形较小,腰身细挑,长发如墨,给人一种温和如玉的感觉。
“你来了。”那人淡然出口,放在膝盖上的手垂在台阶上,撑着坐板起身,悠悠抬起的脑袋,在姜云柔期待的目光下,容颜显露眼前。
此人五官端庄,一身白衣,衬得她散着儒雅的气息。而此人不是其他人,正是白瑾妍。
“怎么是你?”姜云柔大惊,认不出惊呼出声,这边的桔子收入耳蜗,不免偷偷露出脑袋望去,模模糊糊的容颜收入眼帘,也是小小的惊讶了下。
白瑾妍勾起嘴角,温煦的笑容在脸颊上绽放,双手环胸,围着姜云柔转圈圈:“怎么就不能是我?”
姜云柔眉眼,垂在袖中的手不知不觉握紧,压抑的口气:“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吗?”方才收到的书信是要求姜云柔来此处一叙,并提供白瑾妍的下落,而前提是这一次必须是本人单独一人到访。
她最初还心里咕哝,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得不以身犯险,来到此处竟然见到的是白瑾妍。而且她这般悠然自得的样子,也不像是被绑架的模样,当下醒悟,以白瑾妍的聪慧怎么那么容易落入他人手里。
只怕是自导自演,牵制她罢了。
白瑾妍知道她心里有气,无奈摇头,单手搭在她肩膀上,以表安慰:“别激动,我这般做也是为了你好。”顿了顿,瞧见姜云柔迷惘的抬头望着她的脸,继续开口:“有些杂草若是没铲除干净,可是会春风又生的。更何况,你连杂草都没找对!”
她这番话让姜云柔彻底迷惘的,一脸不解的看着她,也不见她继续说下去。而是挪开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转身闲情雅致般坐会木板上,靠着红木柱子,嘴角带着神神秘秘的笑容看着她。
姜云柔心里打鼓,脚步向前一步,神态透着不安:“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瑾妍莫名其妙的嗤笑出声,笑得眯起双眼,连同双肩都在抖动。在姜云柔快要发怒的时候,勿得抬起头颅,对她放射出满是同情与嘲讽的目光,看在姜云柔眼里,心里瞬间一紧,与日俱增的不安感此刻更加强烈。
白瑾妍也懒得再废话多说,嘭的一声跳起身子,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眸光冷到了极点。在姜云柔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唰的一下来到她面前,动作快准狠,将她面上的假面具给撕了下来。
撕拉一声,姜云柔错愕当场,这边的桔子更是惊讶的握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而后看到的是白瑾妍冷哼着将那人皮面具扔在姜云柔怀里。
姜云柔愣是没反应过来,错愕的看了看白瑾妍,又看了看自己怀中淡黄色的面皮,原本清秀的五官拧到了一起,拉起那脸颊上的血印子,凸显狰狞:“你干什么?”紧握着人皮面具,连嗓音都不再伪装的怒喝出声。
桔子早已震惊的瞳孔都无法收缩,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自己本以为的小姐,此刻却换成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竟然是失踪半年左右的二小姐姜云柔?!
白瑾妍扬起高傲的下巴,直视她的怒火,不温不火的开口:“你这张脸恐怕带不了多久了,还不如现在取了算了。”
姜云柔不明:“你到底想说什么?”白瑾妍反复无常的行为,让她不安,可能是因为自己隐隐察觉了什么,因而都无法集聚底气质问她。
“说什么?你不明白?那你认为你自从代替了那个女人之后为何总是事事不顺?”
姜云柔警觉,好看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怒气瞬间被震惊压了下来,久久才吞吐的询问:“你知道什么?”那也是她近日来无法展颜欢笑的原因。
“我早就告诉过你,做事不要拖泥带水,凡事要做的干干净净,你是怎么理解我这话的?”白瑾妍也有些怒气冲冲的开口,说到最后,直接一手将她纤细的肩膀扣住,忍不住用力,将那衣料抓到了一起。
姜云柔疼的拧起眉眼,听得更是一头雾水,龇牙咧嘴的反驳:“我做的很干净的,为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连至亲都抛弃了,我这样做还不够完美吗?”
“愚蠢。”白瑾妍忍不住痛骂,一甩手将眼前的女人甩开,姜云柔不稳,砰咚一声摔在地面上,手掌擦出血痕,眼眶不觉密布血丝,微微荡着泪光。
白瑾妍强忍着想杀人的,眼神如深冬化不开的雪一般冷彻心扉:“我不管你付出了什么。但是现在明确的告诉你,姜云妨不但没有死,而且还一直潜你身边,你现在危机四伏,却还在沾沾自喜。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愚蠢的人。”
“不,不可能?她没死?”白瑾妍的话音刚落,姜云柔便忍不住开了口,那番话恍若惊涛骇浪向自己袭来,姜云柔已是舌桥不下,情绪瞬间激烈了起来。脑海中回荡着自己亲手折磨姜云妨时的场景,心里不知是欣喜还是震惊,亦或者不安。
白瑾妍有些嫌弃的向后退了一步,见姜云柔抱着脑袋,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狰狞不已。心想她也是被逼到了极点,不过这种心灵脆弱的女人就算是做棋子也让人嫌弃。
“信不信由你,但是真相如何,我相信你比我还要明白。”白瑾妍不想再继续跟她说下去,落下这句话,绕过她身旁,欲要走出凉亭,前脚刚下了一个石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还在挣扎中的姜云柔,补上一句话。
“我现在还不确定姜云妨到底是你身边的哪一个,但是你要留意下那个叫小鱼的丫鬟,等找到姜云妨之后,该怎么做,相信不用我提醒了吧。”说着收回脑袋,看着前方逐渐明亮的街道:“劝你最好在戌城解决了她。”
语毕,人已衣袂飘飘,悠然而去。
桔子捂住口鼻,不敢相信的靠着树干缓缓滑落身子,泪水自眼眶不住的冒出,淌满整张小脸,顺着雪白的手臂低落,落尽了衣袖之中。
原来自己的小姐并没有舍弃自己,而是自己一直照顾的并不是真正的小姐。而身为小姐最知心的丫鬟,她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小姐早就不在身边。
瞬间各种情绪都涌了上来,好比打翻了五味瓶,五味陈杂。心如同被千斤石沉沉的胸口,憋闷而又疼痛。
她对不起小姐啊……
桔子失魂落魄的回到酒楼,老板正在柜台教珠子如何算帐,毕竟现在对白瑾妍的消息还一无所知,想必会再次待上些时日,珠子便想找些事做。
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老板讲解的时候,便听见门口桔子恍恍惚惚撞到门槛的声音,猛然抬头看去,正看一脸失魂落魄的桔子身形摇晃着走了进来,却没看见姜云柔的身影,疑问:“哎,桔子,小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桔子淡然抬头看去,眼中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倒是让珠子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是发生什么事了?而后放下手中的账本,走到桔子面前:“你怎么了?”
桔子眼前仿佛并没有看到珠子一般,而是目光在酒楼内四处游离,似寻找着什么,久久低低开口:“小鱼呢?”
“啊,她去找你们了。你们一大早就离开了酒楼,也不说一声,万一小姐遇到危险了呢?”珠子回答,对于这个城的人都把自己小姐当成妖女的事到现在还铭记于心。
桔子颇为无力的咧了咧嘴角,喔了一声,便转身上了楼。
珠子一脸迷惘的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