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姚丽娟,是真的开始思量起来,是不是该放过宁氏?
锦好看出姚丽娟的动摇,出声道:“母亲,退一步从来没有海阔天空,那些年,您一退再退,得到的是什么?您可要想好了,若是今儿个,咱们退了这一步,明儿个,怕是女儿的性命真的要毁在她的手里了。”
宁氏哪里会将这事宣扬出去,若是真的不怕宣扬出去,刚刚她根本就不会找姚丽娟单独说话。不守妇道,可是要浸猪笼的,一样都是死。
她这般威吓姚丽娟,不过是实在和她比,哪个更狠,谁更能豁出去,逼的姚丽娟退上一步,便能保住自个儿的性命。
可是此时,又不能和姚丽娟细细解释,只得挑姚丽娟的软肋下手。
果然姚丽娟一听,若是饶了宁氏,会威胁道锦好的性命,当下什么迟疑都没有了,比起锦好的性命来,其他的在她心中都算不得什么。
说真话,金翰林——她是挺满意的,但是那个威远侯府,她却是很不满意,若是真的丢了亲事,也不见得是坏事。
这么一想,顿时通体舒畅,对着宁氏冷笑道:“你爱讲就讲吧,既然你自个儿都不在乎这脸面了,我又何必心心念念。听说你也会死自小也是熟读《女诫》的,你自个儿说,若是你那事宣扬出去,对你,对锦玲,还有你宁家的那些侄女,会有什么样的伤害?”
姚丽娟心下一静,脑袋也就清醒了过来,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若是宁氏真的将自己见不得人的事情,宣扬出去,那么莫锦玲,日后就没法子见人,更别想嫁个好人家,但凡有点家底,要点脸皮的,都不会允许自家的孩子,娶个有这样母亲的女儿,不守妇道在天朝有时候比杀人更令人不耻。
而且,不但莫锦玲受累,就是宁家那些女孩,都会因此谈不上好人家,就是出嫁的,怕也会被休回来,若是说怕,应该是宁氏更害怕才是。
宁氏一时傻了眼了,她虽然这些年和姚丽娟相处的不是太多,因着莫二老爷的关系,却也对她的性子有几分了解,虽然看起来和离之后,姚丽娟坚强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许多,可是怎么连脑袋也聪明许多——莫二老爷的原话是:只要涉及到她的心肝女儿,她脑子里就充满了浆糊。
正忙着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上来禀告,莫府的杨太姨娘(姚丽娟身边的下人可是规矩人,自然不会叫一个妾室为太夫人)和莫四老爷来了。
宁氏一听说杨太姨娘和莫四老爷来了,神色立刻变了,就差翘首以盼了。
杨太姨娘是个看起来和善的,可是那眉眼之间却是掩不住的精明,但那份精明却不显得咄咄逼人,反而让人生了几分柔弱之感,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可是却也显得楚楚动人之中含着一份飒爽,徐娘半老,也难怪这些年能将莫老太爷迷得神魂颠倒。
而莫四老爷自然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比起莫二老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让锦好不明白,怎么着宁氏放着这么个金玉不要,还要打理莫二老爷那块瓦片?
杨太姨娘上前,瞧着宁氏狼狈的模样,先是拉着她的手,心疼的肉快揪起来的样子,然后就将目光转向莫老太爷,眼神如泣如诉:“老太爷,这是怎么了?若是孩子们不听话,您耐心教着就是了,怎么将好好的一个人儿折腾……”似是心痛是说不下去的样子,真真儿是个慈悲心肠。
而宁氏昨儿个受了一顿板子,今儿个又受了惊吓,还挨了莫老太爷几脚,原本精神萎靡,一见到婆母和丈夫,顿时精神一振,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杨太姨娘的腿前,嚎嚎大哭起来:“母亲啊,您可算是来了,媳妇儿差点被父亲踢晕死过去……唔唔……相公啊,你可算来了……为妻差点就死了……”
莫老太爷听了这话,面上就讪讪的。
锦好心中鄙夷,怎么宁氏这般的健忘,刚刚还在用私情危险自家的母亲饶了她,怎么一转脸的时间,就相公叫得这般亲热。
杨太姨娘听了锦好这话,眼眶子就红了起来:“老太爷,您这是……”居然如二八少女般撒娇,柔得跟水一样。
她是不会因为杨太姨娘的柔中带刚就同情她,锦好暗自撇嘴,她一向对小妾之流没啥好感,前世因为佟湘玉那么个小妾,含冤而死,今生又因为这么个小妾,差点命丧黄泉,这些妾室看着都好,可是却也都是厉害的人物。
锦好暗自叹息,似乎她总是会遭遇到这些不入流的妾室,柔弱时比水柔,刚强起来,却又比石头也硬,手段高杆,最是会勾人心魂,惹得男人忘了自个儿是谁,总是做着一切离谱而荒唐的事情去顺着她们的想法和心意。
只是可惜,她不是男人,自然也不会顺着她们的意思。
锦好浅笑,铿声道:“太姨娘,早在老宅就听说您想贤惠名声,今儿个可算是见识过了,四伯母您可教的真不错,今儿个上门来行凶,我若不是王御医医术了得,又有千年人参护着,可就不是老太爷出手了,府尹大老爷都要来了。”
杨太姨娘听了这话有些不对劲,再看看莫老太爷的神情,心中疑惑,便转头与莫四老爷对看了一眼——不是说,宁氏见锦玲昏睡不醒,怕是日后要不良于行,对莫锦好心生怨愤,所以来找莫锦好的麻烦么。
见此情形,锦好和金翰林对了一个眼色,她已经确定这应该是他做了什么,锦好微微一思量,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必定是他也和自己一样,厌烦了莫家的事情,还没完没了。
杨太姨娘果然具有一流的后宅专职人员的高素质,虽然觉得锦好话中隐含深意,而且来势不善的模样,却丝毫不慌,轻轻的推了推莫四老爷,呆呆静立的莫四老爷恍若骤醒,忙过来给莫老太爷行礼:“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行事不妥,惹怒了二嫂子……夫人?”
莫老太爷心中恼怒,沉声道:“自个儿看看桌上的那堆东西?”
莫老太爷虽然不想宁氏就此被谋害了,可是也没打算就此轻饶了宁氏,他心中盘算着,今儿个这事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风头一过,他就让四房的将这祸端给休了。
他现在看宁氏一眼都觉得浑身难受,原本自家好好的,一家人努力朝着繁荣昌盛的路上前进着,有了锦好这个蔓藤,就可以攀上大公主,攀上威远侯,今日会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都是这个毒妇心胸狭隘的缘故。
如今还有脸面哭诉,好在莫老太爷不知道宁氏和姚丽娟的谈话,否则生吃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杨太姨娘缓缓的试了试眼泪,她和莫老太爷过了这么多年,对莫老太爷的性子最是了解,这个老头子对她向来宠爱,莫说当着小辈和外人的面给她下脸子,就是自个儿的丫头,他也不舍让她难看,今日这般口气,恐怕其中另有隐情,也就不胡搅蛮缠,当下顺着莫老太爷所指看了一眼,顿觉得满身发凉,说话都不利索了:“这是……这……”
莫老太爷正想说明,金翰林抢先一步,看着那杨太姨娘,微笑道:“太姨娘,这些是从四夫人房里搜出来的毒药。”
杨太姨娘不知道金翰林的身份,见他蓦然插嘴,脸色就有些不悦:“长辈说话,有你什么事情?到底不是正经的公子,这礼数上就是差!”
听她这话,是将金翰林当成了邱如意,不过到底是沾了好容貌的光,那话说的还不是太难听。
莫老太爷听的这话,心头惶恐不安,想要给杨太姨娘提醒,却又不敢在金翰林眼皮子底下弄什么花样,只得心里干着急。
金翰林却丝毫不以为忤,微笑道:“我不是正经的公子,又是个没礼数的,这话我听着真稀罕。不过也难说,莫家的礼数向来与众不同,看不上我也是难免的。莫家四夫人上门下毒,在太姨娘的眼里,也不过是要好好教教。”
杨太姨娘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金翰林冷笑:“太姨娘,你来之前,给你通风报信的那人没告诉你吗?今儿个莫四夫人来姚宅下毒,人证物证俱全,我正愁着是一根白绫,还是一杯毒酒,或是干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
杨太姨娘听了这话面上一阵黑气:该死的丫头,居然挖了这么大的坑给她跳。
宁氏脸色惨白发青,不敢去看杨太姨娘和莫四老爷的脸色,只敢低着头轻声抽噎,这时候,她也不去喊什么冤枉了,也不敢再说什么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了。
杨太姨娘心里恨的要死,可是却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宁氏给灭掉了,不是舍不得,而是不能,她这意识中,她四房的人若是因此给灭了,这日后在莫府也抬不起头来,最好今儿个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毒妇,日后再悄悄处理了,在这一点上,她和莫老太爷的意见惊人的一致,也难怪这么些年能说到一起去。
她咬了咬牙,打起笑脸道:“好儿是吧,记得上次看你,还是抱在手里我小娃娃,现在都这么大了,果真是岁月催人啊。”
这时候,杨太姨娘居然忆起了往昔,先是说起岁月催人老,到最后连莫家老宅院子里的桂花都能让她说了一番。
锦好冷眼旁观,知道她这是要打敢情牌,果然废话讲了一堆之后,她开始今日正题:“好儿,你这四婶子实在是犯了大错,可是她到底是莫家的媳妇,是你的四婶子,千不看,万不看,你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好歹宽宥一二。往后的日子,就让她吃素斋戒,青灯礼佛,赎自个儿的罪过,可好?”
锦好笑道:“太姨娘,您来晚了,至于一家人的,我母亲说的清楚,我这里就不重复了。”
金翰林这时又忙上前:“太姨娘,您千万别这么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再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人证物证俱在,哪是能宽宥?若是这般,律法何用,自古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
杨太姨娘今儿个被金翰林一再的坏了话头,心里压着的怒气,怎么就忍不住了:“来路不明的野种,被养了几日,真当自个儿是主子了,也不照镜子瞧瞧,驴脸不知马脸长!”
莫老太爷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几下,额头上的冷汗之直流,这次他可顾不得什么了,正想大喊出声,阻挡杨太姨娘的话,真不知道往日里那么伶俐的人儿,今儿个怎么就没注意他的眼色。
杨太姨娘半辈子能将莫老夫人压得死死,那手段自然不是一般,可是今儿个她这心里有气,被莫锦玲给诓来,想到自己这么一根老油条居然在小小的阴沟里翻了船,这心里就憋着气,再瞧着宁氏做出的这等蠢事,这神智早就跑远了,一时失了机灵也是难免。
可是,世间的事情向来就是这么巧,莫老太爷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就被一声女子的咆哮声给打断了:“你说哪个是来路不明的野种?”
罗秀姑姑敢用项上的脑袋发誓,她伺候长公主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看长公主这般失态,居然不顾皇家的风范,一路小跑到杨太姨娘的面前,像是吃人的老虎一般,死死的瞪着杨太姨娘,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该死的,居然敢说她的儿子是来路不明的野种。
宁氏被长公主的一顿板子打怕了,此时抖的厉害,不住的去看长公主的脸色。
长公主却不管众人怎么想,皱眉走到金翰林的面前:“翰林,你受委屈了。”堂堂的公主之子,居然被说出来路不明的野种,这孩子心里该多难受啊。
锦好赶紧道:“都是小女的错。”
长公主却是个明理的,大手一挥:“与你无关,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
金翰林道:“母亲明鉴。”
锦好一愣,几乎笑出来,这家伙什么时候这般会借东风了。
杨太姨娘却冷哼一声,指着金翰林道:“你与他是什么关系?若是真的这么能耐,怎么让他认了和离之人做义母。以前还听说这孩子是个知道礼数的,可是今儿个却是三番四次顶撞长辈,看来就是仗了你的势力。”
“是么?”长公主怒极反笑,冷冷的看着杨太姨娘,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妾室也能到她面前嚣张了,可是也不急着揭开自己的身份,反而收敛笑意,冷声道:“翰林一向最懂礼数,你做了什么事情,让翰林这等好脾气之人,也给气到要仗势欺人了?”
锦好再次见识到长公主的强悍,张大嘴巴,就合不上了。
而屋里更是一片安静,金翰林的脸色也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银子给砸到了,而莫老太爷却像是被雷劈到了。
宁氏更是嘴角抽了起来,就是姚丽娟瞪大了眼睛,一屋子的人都是错愕的忘了自个儿现在在干什么。
杨太姨娘这些养尊处优,什么时候遇到这般不给面子的人,顿时怒不可遏,满面厉声道:“小小少年,开口白绫,闭口毒药,还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是他给说的话吗?”
长公主闻言,面色一正:“翰林向来是君子之风,虽然武艺不错,可是却从不爱打打杀杀之事,往日里见到别人打架,还要绕路走,若是见了血,更是要一天吃不下去饭。敢问你这妇人,为何要将翰林逼迫到如此地步?”
说完还调转脑袋,满面心疼的看向金翰林:“翰林,你实在是受了大委屈了。”神情更是沉痛万分,好像是金翰林今儿个被欺辱惨了的模样。
金翰林看着眼前的妇人,她的神情是那边的真挚,眼神是那么的痛惜,完全没有半丝虚伪,心中酸涩温暖,像是第一次看清眼前的人。
现在,他终于明确的知道,眼前的这人是谁了。
长公主感受到金翰林的激动,神色越加的温和:“翰林,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了你?”
杨太姨娘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之人,她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中好手了,可是对比起眼前的妇人,却是小巫见大巫。
从她踏进姚宅开始,一直都是金翰林在逼迫别人,在欺负别人,怎么到了这妇人的嘴里,却是他受了委屈,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青青紫紫,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而长公主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再次发挥出来,对着金翰林道:“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挥手:“去,加十倍的欺负回来。”明兰仰头看着男人身边,他高高的个子将近午射进屋来的日光遮蔽出一片阴凉,替她挡风遮雨,让她无比安全。心中酸涩温暖,又想哭又想笑,孤军奋战的感觉并不好受,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要说怎么是母子,金翰林满心酸涩感动,面色却摆出一个饱受委屈的神情:“我……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人……”
长公主满心怜惜,眼神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天见可怜的,居然给你碰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这对母子……
众人差点要吐血——这里最不讲道理的,不正是你们母子吗?
杨太姨娘狂怒了,理智再次丢失,心里恶毒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你这般护着,难不成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是你偷汉子生的?”
莫老太爷听得这话,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天要灭他啊!
该死的,这是第二次说她的儿子是来路不明的野种了?
对于对长公主自个儿的侮辱,长公主倒是没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的是金翰林所受的侮辱。
长公主气得很,手指都微微发抖起来,胸口中气血翻滚,真恨不得撕掉杨太姨娘那张可恶的脸。
她一向尊贵,行事随心所欲,心里这般想的,自然也就这般做了,对着罗秀姑姑吩咐道:“给本宫撕了她的这张臭嘴。”
杨太姨娘一怔,随即心凉透了,吓得双腿发软,她虽然不识长公主,可是这世上能自称本宫的,也就是那么几类人,而且不巧的是,不管是哪一类人,都是她惹不起的贵人。
杨太姨娘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开口求饶,可是嘴唇蠕动了好几次,却发现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般,那些想要为自己分辨的话,根本就无法说出来——她就是再巧舌如簧,也不知道此时该说啥了。
莫四老爷有心求饶,可是瞧着凶神恶煞般的长公主,还有她身上发出来的气势给震的魂飞魄散,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半晕的莫老太爷心里虽然不舍爱妾,可是长公主的脾气,他昨儿个是见识过了,只怕求饶了,不但起不到作用,还会被迁怒的一起处罚了。
因着强悍无敌的长公主出面,杨太姨娘的嘴巴被撕烂了,这脸算是毁掉了,而宁氏却是被送进了慎戒司——长公主可是说了,虽然宁氏不仁,但是怎么着也是锦好的婶子,她们却不能不义,所以这性命却是不能要,还是送到慎戒司吧。
慎戒司,锦好还是知道一二的,那里专门看管犯错的女眷,虽然罪不致死,可是却是不能在留在外面害人,而是送进去修行,只是与一般的家庙等等不同的是,进去了之后,却是终身出不来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座活死人墓,一般是恐吓未嫁女子最佳利器,那家女儿不停说,就说送进慎戒司,保管立马听话,原因很简单——至今还没听过,那个女眷进去,还能活着出来的,一般都是终老后,尸体发还出来安葬。
这般处理,锦好自然举双手赞成,与其痛快的死,还不如生不如死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