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裳身体蓦地一僵,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碎瓷片穿透薄薄的衣料,深深的刺入她的肌骨,而她却浑然不觉的痛,只是不住哀求道:“求皇上开恩……皇上要如何惩处臣妾都行,但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欧阳忆潇弯下腰,陡然捏起她纤细的下巴,压抑不住怒火的低吼道:“你是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的皇后不仅与人私通,还有了孽种么?!”
“不是的……”慕流裳顾不得下颌处传来的碎骨般的疼痛,努力解释着,“臣妾会在冷宫里安静的生下孩子,之后,臣妾会自行了断,臣妾只求皇上看在父亲和哥哥的情面上,将臣妾的孩子送出宫外,让他在平凡的人家长大,他不会记得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也不会给皇上带来任何的麻烦……”
自行了断?欧阳忆潇默念着这四个字,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这就是她想要的么?
为了别的男人,为了一个孽种,她不仅放弃了世间女人都渴望的尊崇地位,甚至是连命都不要了!
如若他不成全,倒还真是有些不近人情!
“好!”紧锁着那张苍白决绝的小脸,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告诉朕,他是谁?到时候,朕好一并送他去陪你!”这件事,他不去深究,不代表他不在意,他只是不想后宫中的女人借此事,生出诸多事端。
可自己这个挂名的妻子,竟一次又一次的触碰着他的底线,让他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慕流裳再次陷入了沉默,膝盖已痛至麻木,隐于袖中的小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闭上眼,泪水不可抑制的溢出眼睑,心里有一个声音同样问着她,他是谁?
她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彻底的忘记那个带给她痛苦的男人,可她竟是记得如此清晰。
“皇上……”
正当两人陷入僵持中时,一身大红色金丝绣牡丹花宫装的女子推门而入,一张皎如秋月的面容与跪着的慕流裳的脸如出一辙,却是完全不同的气韵,那精心描绘的翦水双瞳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使她更平添了一份楚楚动人。
淡雅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中,慕流云步幅摇曳的走了进来,在欧阳忆潇不动声色的注视下,跪在了脸色苍白的慕流裳身边,柔柔的开口道:“臣妾恳请皇上宽恕姐姐,让姐姐生下那个孩子。”
此话一出,欧阳忆潇不由一愣,慢慢直起身,目光复杂的看着慕流云,那一向明艳动人的小脸上有着脂粉掩不去的憔悴,他心中不忍,却在眼角的余光扫过慕流裳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时,怒气再次上涌。
只是,还不及他开口,便又被慕流云甜软的声音遏止,“皇上,臣妾自幼便失去了母亲,长姐如母,臣妾不想连姐姐也失去,求皇上……给姐姐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欧阳忆潇冷嗤一声,转眸望向咬唇不语的慕流裳,视线触及她被鲜血染透的襦裙,这才意识到,她是跪在碎瓷片上,怕是那层层纱缕覆盖下的膝盖已是血肉模糊了。
他心里莫名烦躁起来,十指的骨节握得咯吱作响,强忍着想一掌拍死她的冲动,冷冷的启唇:“朕再问你一遍,你是宁死也不愿拿掉那个孽种么?”
慕流裳抬眸直视着满眼寒意的帝王,体内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除了点头以外,她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冷汗浸湿了里衣,膝上传来锥心的疼痛,若是可以选择,她真的好想就此解脱,可她舍不得,也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带着屈辱死去,更不愿自己的孩子就这样陪着她离开这个世界……
“你……”欧阳忆潇大手蓦地扬起,眼见就要掌掴她的脸颊,却硬生生地凌空顿住,衣摆也同时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揪住,“皇上不要……”
慕流云忍不住哭了起来,泣声哀求道:“姐姐并非有意违逆皇上的意思,只是,姐姐生来体弱,刻意拿掉孩子,会要了她的命的……臣妾求皇上……求皇上不要再为难姐姐……”
“云儿……”欧阳忆潇反握住慕流云莹白细嫩的小手,顺势将她扶起,揉入怀里,“你当她是姐姐,可她却从未将你视为妹妹,就算你把心掏给她,她也不会感激你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不离那个虚弱却依旧倔强的女人,他试图在她苍白若纸的小脸上,寻到哪怕只是一丝的悔恨。
可他终是失望了,两年来,她从不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任何的解释,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她惯有的沉默,一点点击碎他所有的容忍。
“云儿不要姐姐的感激,云儿只要姐姐活着,皇上……”慕流云用力撑开男人宽厚的怀抱,仰头渴盼的望着他,“你说过,无论云儿想要什么,你都会应允云儿的,皇上忘记了么?”
欧阳忆潇有片刻的迟疑,随即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无奈的叹了口气,“朕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
他揽着她因抽泣而微微有些颤动的肩膀,一同面向跪着的女人,语气又变的冰寒冷厉,“你和你腹中那个孽种的命,朕先留着,但你给朕记住,这是你欠云儿的,永生永世都休要忘记!”
慕流裳抬眸看了眼相拥而立的帝妃二人,艰难的动了动跪得有些僵直的身体,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臣妾……谢皇上,谢……云贵妃……”她的声音嘶哑而空洞,体力也已撑到极限。
布满冷汗的额头紧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她的唇角有殷红的血水渗出,而她已没有力气再去掩饰。
累,真的好累,疼,心比着身更加疼痛。
永生永世都休要忘记?
他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可她欠慕流云的,早已还清。
名位,清誉,甚至是生命,她都可以不要,但她要这个孩子,没有人可以夺走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