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谢家已经散了,谢老爷彻底沾上了赌博,再也不能回头。败家不说,妻妾都卖了,家业被瓜分,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谢老爷背着浑身债,指不定还巴着谢燕娘不放,倒是个祸害来着。
长公主眯了眯眼,她难得喜欢一个孩子,少不得为谢燕娘打算一二。
反正谢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赌场递几句话,告知对方谢老爷的行踪也不过是嘴皮子动两下的事。
回到公主府,三人沐浴更衣,换了一身。
长公主被嬷嬷压着,愣是洗了粽叶,又被扶着跨过火盆,说是去晦气的,实在叫她哭笑不得。
她不过在天牢呆了一晚,却叫身边人忧心了。
嬷嬷送来好克化的点心,免得长公主在天牢饿了一宿,吃了油腻的东西反而不舒服。
谢燕娘刚过来,就被长公主拉住了:“好孩子,赶紧帮我多吃点,嬷嬷生怕我饿着,送了不少点心,我一个人实在吃不下了。”
闻言,谢燕娘乖巧地坐在一边,也是饿了一晚,塞了两块点心下肚,这才感觉垫了些东西。
在宫里的时候没觉得,如今出来了,反而一肚子空空荡荡的,估计就算面前是一头牛,她或许都能塞下去。
吃了东西,谢燕娘面色好了些许,依旧带着疲倦。
手上的伤还得处理,长公主命人送来伤药,又揶揄她道:“我已经让嬷嬷给你准备了房间,就在西苑。那边经过的丫鬟不多,位置偏僻了一些,却正好给你们两口子,不至于被打扰。”
“吃的用的,我都让嬷嬷给你们主板呢好了。就算一整天不出来,也不会饿着。”
谢燕娘被长公主的话闹了一个大红脸,分明是说她和摄政王刚成亲就分开,还没能洞房,如今是腾出一个安静的院子给两人好成事了:“他好好休息一晚,只怕就要赶去边城了。”
长公主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点头道:“也是,在他们这些男儿的眼中,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比什么都重要。”
说罢,她又皱眉道:“就算要赶路,也不差耽搁一晚的功夫。你也别事事都顺着他,谁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赶紧让他留下子嗣才好。你该明白,有了子嗣在身边,日子才不会那么无聊。不然男人三五年都在边城,女子的年岁却是有限的。”
年纪大了,想要生,只怕都要生不出来了。
谢燕娘被她说得一张脸几乎要烧起来了,火烧火燎地站起身,赶紧告辞离开了。
自己不是不明白,长公主到底是为了她好。
为黎家开枝散叶,原本就是谢燕娘该做的事。
但孩子不是一个人能生出来的,她拖拖拉拉地回到西苑,迟疑地站在门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站在外头不进来?”阮景昕打开门,对她笑笑道。
“花开的正好,我就停下来赏了赏。”谢燕娘胡乱找了个理由,只是看见阮景昕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等她回头一看,西苑的花园光秃秃的,哪里有花儿?
谢燕娘尴尬地低下头,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压根没有花,该怎么赏?
“长公主跟王妃说了什么,叫你如此心不在焉的?”阮景昕搂着她在桌前坐下,亲自给谢燕娘斟了一杯花茶。
谢燕娘伸出手,茶杯却被他挪走了,不由疑惑。
却见阮景昕端起茶盏递到她的嘴边:“王妃的手伤了,该是为夫伺候你才对。”
谢燕娘涨红着脸,摇头道:“指头伤了而已,还不至于拿不起杯子。”
阮景昕执意避开她伸出的手,显然是故意的。
谢燕娘只得红着脸,低头抿了一口,只觉得今儿的花茶带着一股浓郁的香味,熏得她有些晕乎乎的,又觉得花茶比往日更香甜醉人。
她越发坐立不安,阮景昕已经放下了茶盏,大掌覆上谢燕娘柔顺亮丽的乌发轻轻摩挲,指尖穿过乌发落在了颈侧。
“好痒……”大掌拂过耳后,谢燕娘缩了缩脖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阮景昕勾了勾唇角,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耳后特别怕痒,稍微摸一摸就痒得浑身打滚,再也不给我碰了。”
谢燕娘听了,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
她跟摄政王之前根本没有接触,唯一在一起,便是自己晕迷变成山猫的时候。
原本心里便有一个疙瘩,阮景昕会娶自己,是因为山猫的她曾救过摄政王的关系。
是为了报恩,而并非真的喜欢自己。
应该说,阮景昕喜欢的是曾经陪在他身边的山猫,而不是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谢燕娘。
虽然都是她,那些记忆都是自己的,却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谢燕娘深知自己这是闹别扭了,不管是山猫还是如今的摄政王王妃,不都是她一个人吗?
但是她却觉得,阮景昕总是一再提起那只山猫,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曾经的宠物罢了。
阮景昕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出谢燕娘的不愉。
是因为他刚才有些轻浮的举动叫她不喜,还是谢燕娘并不高兴跟自己亲近?
想到谢燕娘曾坦言,那些所谓的梦,其实是她曾亲身经历过的。
那么她是十五王爷的侧妃,是他的枕边人。
曾是别的男人的妻,所以不习惯他的靠近吗?
阮景昕顿了顿,到底还是收回了手,或许谢燕娘需要时间慢慢熟悉他。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面对面坐着。
虽然近在咫尺,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触到对方,却又像是咫尺天涯,两颗心渐行渐远。
谢燕娘偷偷抬起头看向阮景昕,他已经撕掉了*,露出俊美的真容来。
梦中那个温柔的男人和他重叠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胸口心跳如鼓,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嘴巴来。
谢燕娘复又低下头,面红耳赤的模样生怕被阮景昕看见。
阮景昕感觉到她的视线,眨眼间又转开了,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不过一瞬就跳开了,心下苦恼。
让他领军打仗并非难事,千军万马在自己手里,都能运筹帷幄。
但是面对一个小姑娘的喜怒哀乐,阮景昕却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抚起。
他搜肠刮肚,觉得再这样沉默下去并非好事。
没等阮景昕开口,门外有人来禀:“王妃,长公主有请。”
谢燕娘奇怪,大晚上的,王妃怎会突然要召见她?
想到长公主之前揶揄的神色,没有重要的事必然不会来打扰他们,连忙起身,跟阮景昕匆匆而去。
长公主的院子里一股子浓郁的药香味,两位头发花白的大夫正轮流给榻上的人诊脉,俱是对长公主摇头:“老夫不才,只怕……”
见谢燕娘一步踏入,后面跟着阮景昕。
长公主一顿,摆摆手道:“可以让她醒过来,坚持半天就好。”
大夫点头,一人取出银针,在榻上人的腕上刺下,不过片刻就取下。
另一人取出一颗紫色的药丸喂下,又三指搭在手腕摸脉,轻轻点头。
“长公主,这是……”谢燕娘上前一步,眼尖地瞥见榻上是个妇人。
等走近了,她不由惊呼出声。
在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柳紫芙!
可是柳紫芙该在南方的镇子上,怎会在京中?
过来京中,又为何浑身狼狈?
谢燕娘看见柳紫芙骨瘦如柴,哪里还能看见原先的丰腴秀丽来?
满脸憔悴,风尘仆仆,只怕是一直赶路,她不由眼圈红了。
阮景昕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叫谢燕娘安心。
她的小脸埋在阮景昕的肩窝里,半晌才平复了心绪,抬起头来,眼角还噙着一丝微红:“长公主,我娘亲为何会在这里?”
即便柳紫芙不是她的生母,当初却是含辛茹苦地养大了自己。
叫一声娘亲,也是应该的。
长公主叹了口气:“她去了谢府,要找你。可惜谢府早就易主了,门口的恶奴见她穿得并不光鲜,狗眼看人低,拿起棍子来赶人。到底敲了两棍,这才被人拦住了。”
她正打算找谢老爷的晦气,便派人四处查看,谁知道在谢府恰好碰上柳紫芙。见柳紫芙口口声声说是谢老爷的侍妾,便把人带走了。
打听清楚,柳紫芙确实是谢老爷的外室,这才抬进了公主府。
却没想到,这人不但挨了两棍子,身子骨也是风烛残年,只怕是熬不住了。
也是因为如此,柳紫芙才会千里迢迢来找谢燕娘的吧。
不管如何,当母亲的,总会想要见见孩子,哪怕是最后一面。
“她病得不轻,又长途跋涉掏空了没多少的底子。府上两位大夫是有名的太医,连他们都救不了,怕是凶多吉少,王妃好好陪一陪她吧。”长公主又是一声叹息,见柳紫芙醒了,便起身离开了。
阮景昕站在谢燕娘的身后,伸手扶着她,生怕她受不住而晕倒。
谢燕娘艰难地走到榻前,见柳紫芙缓缓睁开眼,看到她,露出以往一样慈爱的笑容来:“秋儿,我总算见到了你,此生也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