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水让秦安在青山镇多呆一阵子再过来,她终究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终究不忍心伤妹妹太狠,终究不忍心让秦安因为她而为难,更不想给秦淮和李琴留下一种妒妇的形象。
她却没有想过,在秦淮和李琴心里,如果她催促着秦安早点离开青山镇,那本就是她正当的权利。
毕竟无论他们怎么觉得秦安和安洛有些牵扯了,安水才是真正被秦淮认可,有安许同支持的秦家准媳妇儿。
安洛最多只是小姨子,小姨子来了,就不让姐夫去看姐姐,这传出去像话吗?
七月的巴黎,有着温和适宜的气候,在巴黎,伦敦,东京和纽约四大世界级城市里,巴黎有着最完整和悠久的传承,毕竟法国大**时期这个城市遭受的破坏也不能和伦敦大火相比。
在许多人心目中,这是一座无与伦比的城市。
一架庞巴迪商务飞机缓缓降落在城市之外拉德芳斯商务区的私人机场内,秦安走下飞机,前来迎接的是一位有着优雅白发,笔挺西装的老人,他身上有着一种并不常见的英伦绅士风度,那种存在于文学艺术作品中古板而值得尊敬的味道。
老人摘下礼帽,弯腰深深鞠躬。
秦安知道,这个老人是安水的管家,许多年以后,国内兴起了一股聘请英国管家的热潮,仿佛不请一个英国管家,就显示不出身份地位似的,以至于许多国外酒店的普通男侍在伪造了管家认证资格以后,来到中国轻松领取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年薪,他们所要做的,不过是铺好桌布,开一瓶红酒,然后告诉主人喝汤的时候不要发出汤勺和碗碰撞的声音而已。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撑场面。
传统意义上的管家,却不止如此,他们应该具备专业财务人员的素养,帮助主人处理从房产,投资,股票,基金,税务等等诸多经济上的事务,也包括日程的安排,提醒,年度活动规划等等。
这位老人有一个中国名字安伦。
“小姐在特韦德山谷,为您准备好了可以在小镇,古堡,私人修道院的风景中享用的上好红酒,希望您能够尽早完成在巴黎的事务。特韦德山谷的七月,为了迎接你而格外美丽。”老人用一口纯正的老派腔调礼貌而不缺乏诚意的和秦安说话。
“谢谢,爱丁堡的风景,是国家的骄傲,早已闻名,我有些迫不及待了。”秦安说完,在老人的引导下,坐进了一辆香槟色的宝马之中,这种颜色在红酒的国度,一九九七年的巴黎拉德芳斯商务区十分受欢迎。
秦安在巴黎并没有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的事情,但是按照安水的建议,她希望他在巴黎好好休息一下,长途劳顿之后,她不允许他带着疲惫继续赶路前往爱丁堡,尽管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但是她依然希望他精神饱满地出现在他眼前,而不是露出风尘仆仆的样子,让她瞧着心疼。
他要做的,不过是在巴黎乔治五世洛水酒店一个房间里打开保险箱而已。
这个地处巴黎金三角中心,可以看到塞纳河美景,紧邻香榭丽大街的酒店这个每天的租金可以达到近万欧元的豪华酒店,在秦安的印象中,它应该名叫乔治五世四季酒店,一九九七年在沙特阿拉伯王子收购整顿之后重新营业,全球排名从第十一位上升到了第一位,然而现在安伦的介绍中,收购乔治五世酒店的,并非沙特阿拉伯王子和比尔盖茨作为大股东的四季酒店,而是洛水酒店集团。
“请进。”安伦为秦安打开Royal Suite的房门,和所有洛水酒店集团旗下的酒店一样,乔治五世洛水酒店也有一间最顶级的房间不为客人开放,不过无须像江心大酒店那样担心有客人不满,因为在乔治五世洛水酒店,称呼为Royal Suite的套房不止一套。
因为是酒店保留套房,按照惯例,酒店方面保持着尊敬的沉默,既没有提供酒店管家,也没有提供女佣和侍者,只是悄然无息地提高了安保等级。
酒店的奢华毋庸置疑,在这个精致到任何一个小细节都让人感觉无可挑剔的地方,实际上所具备的品质已经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帝王所能享受到的极致,因为这种感觉,长期流连于此感受最顶级服务和享受的客人不在少数。
一九九七年,欧元还没有诞生,需要近六万法郎的每天租金,也不是谁都能够消费起的,然而和江心大酒店一样,酒店的管理和员工已经习惯了集团总裁难以理解的决定,空着这样的一间套房承受利润损失,也不愿意接受任何其他客人。
秦安在安伦的引导下,走进了书房,安伦轻轻地掩上了门,退了出去。
秦安揭开一副毕加索的画……竟然是赝品,真品秦安见过,那是在娄星市健康小区一栋三楼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室一厅里。
画后面是镶嵌在墙壁里的保险柜,看上去普普通通,可是秦安却已经知道,这个保险柜直接和酒店的安保系统,以及一个专门看守这个保险柜的安保公司联通,有任何非正常授权的动静,都会引发酒店,以及酒店周围大量保全人员的立即执行措施。
这里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秦安按照记下来的方法,打开了保险柜,偌大一个保险柜里,摆着的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
一个小泥人塑像,秦安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尝试制作泥人,失败的作品,随意丢弃了,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一本破破烂烂的作业本,似曾相识的字迹,那是秦安上小学时要交给老师的日记,“昨天的天气很晴朗,今天的天气很晴朗,明天的天气很晴朗,每天都要上学,每天都要写日记,每天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哎,我系好红领巾,高高兴兴地上学,来到学校里,把日记本交给老师”。
这是秦安开篇的日记,重复了三次,秦安记得,当自己的这些日记被老妈检查时,老妈气的把他的日记随手撕烂丢掉了,让他重写。
原来,日记还在这里。
一把弹弓,弯弯扭扭的树枝上边长满了疙瘩,已经老化了的橡皮筋没有了弹力,粗糙的做工和他的黄梨花木弹弓,复合弹弓没有办法比较,树枝上割去了一小块树皮,上边斜斜地写着“秦安”两个字,用铅笔刀刻下去的,秦安记得刻字的时候,他的手指受伤了,没有办法写作文,那一次期末考试他死的很惨。
罪魁祸首是弹弓,当然会被老妈丢掉了,原来,弹弓也还在这里。
铁圈,弹珠,小浣熊卡,圣斗士牌,铁皮青瓦,火柴盒,集邮册,许许多多秦安印象中被自己玩腻了或者不在意了,渐渐失去印象的东西,都出现在了这里。
原来,他童年的许多记忆,并没有丢弃掉,除了收藏在他脑海里,还收藏在了这里。
保险柜里除了这些,还有许许多多厚厚的相册,一大本一大本的放在那里,秦安看了一眼,忍着心里边那份颤动而战栗的感觉,没有去翻那些相册。
他不用看,定然知道,那些相册里全是他,童年的他,渐渐长大的他,淘气的他,调皮的他,上学的他,疯玩的他,背书的他,挨打的他,领奖状的他……
保险柜里最不引人注意的是几本厚厚的笔记本,那是他见过的样式,那是他在一九九六年的九月一日,撞倒了唐媚,看到写着“等你看腻了妖娆妩媚的风景,我再陪你渡细水流长”的日记本,一摸一样的大小,颜色,厚度。
秦安怔怔地看着那些日记本,原来她也在和自己做同样的事情吗?
一世夫妻,毕生相守,总是在许许多多平平淡淡的日子里,两个人的心磨合的渐渐相近相似。
秦安的呼吸有些乱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那是一种老男人沧桑的眼泪,静默无声地一滴滴地下来,远比血色更折磨的心痛。
秦安伸出手,像已近夕阳的老人一般,颤颤巍巍地靠近保险柜,把日记本拿在手里,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光滑的封皮。
他拿着日记本,放在了胸口,心脏竟然好似停顿了下来似的,没有了一点儿的动静,好像整个人的精神和灵魂,都被这本日记吸引了过去。
沉默许久,秦安翻开了日记本,写在扉页上的字透着淡淡的墨香,“我在等你长大,写下我们所有曾经的日子,相许这辈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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