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丽、庄严、血红的落日把自己丰富的色调献给身边的白云,使白云变成璀璨多彩的云霞在天边争妍斗艳。落日比朝阳更通红、更成熟、更动人魂魄!几十种色彩的云霞依偎在她的身边。谁也没有意料到落日在夸耀自己的色调是无比丰富!无比动人!她用自己丰富的色调装饰着翩翩飞舞的云朵……
夕阳放出甜蜜的笑脸凝视着壮丽的河山。在育丽市郊区的一条公路旁有一个工业区。工业区前面是公路,后面靠着山坡。山坡的泥土并不肥沃,因此,生长的树木都很低小、却是绿草如茵。离工业区约有五百米处有一个大酒楼,酒楼大门有一幅对联:
宾至如归,酒醉人时人醉酒;
客临忘返,香迷客后客迷香。
酒楼大门红男绿女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有一个浓妆艳抹的二十岁左右的女青年扭着腰,很有风韵地走出大酒楼大门。她昂着头、挺着胸,露出轻佻的姿态慢慢地向工业区方向走。她的笑脸在夕阳下非常迷人的,她的目光是温和的。蓦然,一辆摩托车从她的身边驰过,把她撞倒在路边。鲜血从头部流出。摩托车早已一溜烟地走了。
她起初没有感到疼痛,看到流血时,她哭泣了起来。然而她想爬起来,可惜有气无力。她这时感到疼痛难忍了。过路的红男绿女先是惊愕地看着她,然后若无其事地从她的身边走过……
她痛苦地抬头看着来往的人,痛苦地哭泣着,有气无力地乞求着:“救救我、救救我、救命啊……”
往来的人没有谁去理睬她。有一个女青年问她的同伴:“她是谁?”
“她是大酒楼里的三陪小姐。”她的同伴回答她。
“你听!她不住地喊救命了,可是谁理她。”
“这种女人只爱钱,无情义,谁人救了她,谁人就倒霉。你救她,她赖你开医药费,告你伤了她,所以人人不敢救她。快走、快走!”她的同伴拉着她快走。
她俩说话的声音传入那位受伤女青年的耳中,使那位女青年泣不成声、泪血同流!
一个少女走出工业区,夕阳照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一双水汪汪的脉脉含情的眼睛里溢出智慧而善良的光芒。她慢慢地走,轻声地唱着《夜来香》:
黑夜轻轻地笼罩着大地,
大地像死去一样宁静,
默默地吐出全身的温馨,
一丝一缕飘向亲爱的人民。
期待!期待幸福的明天,
明天,大地处处有欢欣。
看着幸福的人民,
夜来香啊,心里充满了高兴。
她忽然看到那位受伤的女青年躺在路旁,于是急忙轻快地走过去。一个少女迎面走来,说:“莲敏,你匆匆忙忙什么?”
“表姐,你看路边是不是躺着一个人?好像是个女人?”文莲敏反问那个少女。那个少女是她舅父的女儿,名叫梁洁。
“那是一个三陪小姐。”梁洁说。
“什么三陪小姐?”文莲敏看了梁洁一眼,拉着她手向那个受伤的女青年走去:“我们去看她为什么躺在那里?”
“那个被摩托车撞伤的女人是三陪小姐。肇事者早已不知去向。看她有个屁用!”梁洁轻声地说,同时拉住文莲敏,不让她走向那个受伤的女青年。
“无良心的人走了。我们去看她一下。”文莲敏听了心里担心起来,说。她知道自己表姐的性格,爱憎分明,不过有时候也是爱憎不分。
“我不喜欢那种女人。”梁洁说,“我讨厌那种女人。要是别的人我还是同情的。”
“你不要胡说,你听谁说她是什么人?你认识她吗?其实真正了解的人也并不容易的。我们不应该道听途说。我们去看看她吧,有必要时我们救救她。我很同情落难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们有难,没有人伸出援手,我们的心里又是什么味道?听!她在喊,‘救救我!救救我!’声音那么微弱。”文莲敏说,甩开梁洁的手,飞快地跑到那个受伤的女青年的身旁。那个女青年咬着牙,满脸是血映入文莲敏的眼中,使她惊慌地把那个受伤的女青年搂入怀抱,哭泣地问:“哪里痛?”
“头疼…头痛…”那个受伤的女青年用蚊子叫一般大的声音说,“救命!救我!”
梁洁走到旁边,惊愕地看着文莲敏和她怀中的女青年。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个受伤的女青年是谁?是做什么工作的,她只听到过路的人都说这个女青年不是什么好人,不应该理她。
“表姐,快去!快去叫我哥哥来!快去!快去!”文莲敏哭泣着对梁洁说,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
“什么,你哭了?我马上去叫表哥。”梁洁看到文莲敏这样,慌忙地转身欲跑去找她的表哥,然而非常高兴地说,“表哥来了!——表哥!思日表哥!你快来呀!快来呀!”
“哥哥!快来救人啊!快来救人啊!”文莲敏听了用手抹去眼里的泪水喊叫着。
路边往来的红男绿女轻蔑地看着文莲敏,眼睛里射出嘲笑的光芒……很多人知道,曾有一个好心人把一个病倒在路上的老妇人送到医院,后来这个狼心狗肺的老妇人和她的家人都把这个恩人当作仇人送上法庭要他赔偿几万元的医疗费。就是这家人让世上所有的好心人对有灾难的人爱莫能助,只怕引火烧身而视而不见。真是一只小小的毛虫坏了一锅汤。当那个女子被撞伤时,梁洁正好在旁边,她想救她,然而想到那位恩将仇报的老妇人,又听到有人说那女子是三陪小姐,心中只有钱没有爱的女人。梁洁心中一凉,悄悄地走开。
一个男青年飞快地跑过来,看着文莲敏坐在地上抱着一个满脸血染的女青年一眼,一言不发,急忙地跑去打“120”。这个青年是文莲敏的哥哥文思日。他跑回来后问:“为什么这样?”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妹妹无意中伤了这个女青年。
“她被摩托车撞倒重伤。肇事人已经逃跑了。”梁洁看着文思日说,心里还是担心引火烧身。
“你们为什么不给急救中心打电话?”文思日说,“却叫我?我不在怎么办?”
“我看到这位姐姐满脸是血,惊慌失措就给忘了。我叫表姐去叫你,恰好你来了。”文莲敏天真地说。
“我不是经常提醒你们:遇伤病快打‘120’,遇流氓打‘110’,为什么总是忘记?遇事要沉着、冷静。当然,‘当场者迷,旁观者清。’许多人在突来的打击中惊惶失措。有一个人爬上悬崖去找蛤蚧。他爬到悬崖的一个裂缝处时,突然一条毒蛇从裂缝中爬出。他慌忙用右手去捉住毒蛇的喉咙,毒蛇马上绞住他的右胳膊。他手足无措,急喊救命。许多人赶到悬崖下,看见他左手抓住悬崖的裂缝处,右手拿着一条蛇。他们也手忙脚乱,担心害怕,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有一个人叫他把蛇头往石上用力撞,把它弄死后扔下来。他才得救。人多智慧多,因此,人民的智慧是丰富的,超过一切。”
“当时我看见这位姐姐血流满面,于是就慌了,什么都忘了。我只是想到哥哥。”文莲敏说。
“我不——不——行——了,我是——加丽——省文——成县——丰玉镇玉——花村——叫胡思——丽——”那个受伤的女青年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说,然后慢慢地合上双眼。
文思日表兄妹都慌了。
文思日心儿着急地跳动。他来回地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埋怨自己来太慢了。
文莲敏伤心地看着躺在自己的怀抱里昏迷不醒的胡思丽,泪水悄悄地落在她那带血的脸上。
看着文莲敏泣涕涟涟,梁洁的心里也如刀割。好像她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为一个不相识的受伤的女青年伤心,忘记自己曾经劝过表妹的话,忘记了引火烧身的事件。
救护车驰在他们表兄妹的心里,但始终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身边,焦急的心儿急剧地跳动。几分钟的等待,好像等待几年一般漫长。人在痛苦的逆境里感到光阴流逝非常慢,人在快乐的顺境中感到光阴似箭。在等待的时刻,光阴一点一滴地流逝;在争分夺秒之时,光阴如同猛虎下山。
急救中心的车来了,表兄妹的心里充满了幸福之光。
经过医生抢救,胡思丽慢慢地睁开紧闭的双眼,还未看清自己的恩人,又慢慢地合上了……
他们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快乐,却不敢呼唤着她。只静静地站在病床前焦急地等待着她再睁开眼睛。她终于睁开眼睛看着这三个青年。这三个青年的目光那么温柔、充满同情。在打工场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充满了同情而温柔的目光。她觉得这三个青年似生疏又似熟悉:说生疏吧,又感到很面熟;说熟悉吧,又想不出他们是谁?她慢慢地合上双眼回忆着,终于回忆起来了:当她喊救命的时候,他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有这三个可爱的青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轻声地喊了一声:“救救我!”
“怎么了?!”文思日表兄妹三人不约而同惊慌地问。他们温柔的目光同时注视着胡思丽可怜的脸蛋,好像慈母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发高烧的小孩子……
胡思丽默默地睁开双眼,目光正迎着他们的目光,觉得他们有像严父因孩子重病而叹息的目光,又像慈母为孩子重病而露出忧愁的目光。她感到自己酣睡在温柔的梦乡,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是他们。”她在想,“是他们救了我!是了!是了!只有这样的人才救了我。”热泪悄悄地从她的眼角流下来。
文莲敏蹲下来,用面巾纸为她抹去泪水,亲切地问:“你觉得很痛苦?我知道一定很痛苦的,你伤那么重。”
“没有。我现在忽然没有觉得痛苦,反觉得非常幸福。”胡思丽热泪满眶,轻声说,“是你们救了我。我记得的。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生来第一次热泪制不住地往下流。当她欲想用衣袖去抹眼泪时,文莲敏连忙抓住她的手,用面巾纸替她抹泪水。
胡思丽沉默着,文莲敏也沉默着,梁洁也沉默着,文思日同样沉默着。他们默默地相视良久。胡思丽悄悄地流泪,文莲敏见了也默默地流下同情的泪,梁洁也情不自禁地流泪。听了胡思丽的话,梁洁心里的担心也放下了,因为她知道胡思丽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文思日看着她们相对流泪,叹了一口气,说:“泪水是女人的武器,它无法战胜艰险崎岖!”
梁洁抹去泪水,笑着说:“叹气是男人的通病……”
“在危险中变成巨人!”文思日含笑抢着说。
“表哥,你总是抢人说话。骂女人,又怕女人骂。”梁洁微笑说。
“我骂女人了?你骂我吧。我洗耳恭听你的娇骂。”文思日笑嘻嘻地说。
“什么叫做娇骂?”梁洁问。
“娇痴少女……”文思日莞尔一笑说。
“你别用花言巧语来欺负小妹,别以为小妹不知。你想说表妹不懂事吧?小妹看出你的心思了。”梁洁“嗤”地一声笑了,打断了文思日的话,说,“你别说了。请不要把‘娇痴’压在小妹的头上。我只一拳就把它打得粉碎!”
“它已经穿进你的脑海了。你打它,先打碎你的脑海,用知识的水来冲散它。”文思日含笑说,“只有知识才能使你处世安然自在、来往自如。否则,在人间,你会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个日子。”
他们沉默了良久。梁洁问:“表哥,请你告诉我,今夜,你为什么闷闷不乐?你幽默的语言哪里去了?”
“哦!我的幽默已经丢失了。”文思日摸摸自己的衣兜笑着说,“看!我的衣兜里已经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拾到了。”梁洁“嗤”一声笑着说。
“还给我!怪不得我东寻西找也找不着,反拾得一个受伤的妹妹。”文思日粲然一笑,说。
“才不是你拾得受伤的妹妹,是我和表妹拾得的。你只是护送而已。”梁洁嘻嘻地笑着说。
“‘上山打猎,见者有份。’没有我做同伴,也许你们也让猎物溜掉了。”文思日微笑说。
“你俩疯了。”文莲敏微笑说。
“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妹妹胡说什么我俩疯了?”梁洁嫣然一笑,说。
“你听听,你听听,你听听你的表妹胡说什么我俩疯了?”文思日微笑说。
胡思丽看着他们微微一笑,轻声说:“哥哥、姐姐真有趣!”
文莲敏含笑说:“思丽姐姐还未知道,我哥哥和表姐是一对‘调皮鬼’。如果不是表兄妹的话,我保管他俩是一对活泼、恩爱的夫妻。”
“你听见了没有,你妹妹骂我们了?还不撕破她的嘴巴?”梁洁说。
“不!她说我俩在钓鬼的屁!鬼的屁怎样钓呢?”文思日说。
他们哈哈大笑。
护士匆匆地走进来:“病房是你们大笑的地方吗?”
文思日等默默无语。
“真不知天高地厚!”护士愤愤地说,走了。
“是谁惹起了灾祸?”文莲敏含笑看着她的表姐和哥哥,说。
“我!”文思日莞尔一笑说。
“我!”梁洁争着说。
“全不对。”文莲敏嫣然一笑说。
“不是我是谁?”文思日说,“是我! 是我!就是我!三岁的孩子在旁边也会指着我说‘是你惹起了灾祸!’”
“是我惹起了灾祸。”文莲敏说,“你们想一想就自然明白。我也不用解释了。”
“你没有理由解释,因为你没有错。”梁洁说,“如果没有诱惑爱说笑话的表哥,谁也没有笑,这就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有说你们调皮,谁也没有笑。这是我的错。”文莲敏说。
“如果我没有说钓鬼的屁,大家都沉默了。是我哄大家大笑,不是我的错吗?”文思日说,“要笑应该到野外去开心地笑、自由地笑。病房只有哭,没有笑。”
他们争个不休,都说是自己的错,谁也不肯认输。病房里有一个青年病人被他们的争论惊呆了。他终于笑着说:“朋友们,我们都没有错,我们都有错。见到你们的争论,我马上变成了木偶。”
“为什么?”文思日看着那个青年说。
“像你们这样的人我是第一次看到的。”那个青年笑着说。
“你知道我兄妹是怎样的人?”文思日走近他的身边问。然而默默地含笑打量着那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