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姚存慧用力的点头,鼻子一酸,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下,她死死的咬着唇,轻轻颤抖着,努力抑制着浓浓的窸窣鼻音。
湿热的泪水打落他胸膛的衣襟,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臂微微一松低头想要看她的脸。她固执的埋头其中不肯抬起,倔强的更紧环住了他的腰。
沈佺无声轻叹,抚慰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后,将她拥得更紧。
时光仿佛停止了流逝,昏黄的灯火轻轻摇曳,房中静静的鸦雀无声,两人相拥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老长老长,随着烛光,偶尔轻轻晃动。
“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西域那边气候不好,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面对什么,都要想一想我,想一想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在等着你、牵挂着你!”半响,姚存慧轻轻松开了他,抬头含笑凝着他,雪白的小脸上,笑容温婉而恬静,却又透着深深的眷恋。
“我会的,你也一样,好好保重!”凝着面前这张俏丽的面容,沈佺心中晦涩难当,晦涩中又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甜蜜。甜中带苦,苦中有甜。他第一次知道,人的感觉可以如此的矛盾却又如此的和谐。
姚存慧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一个劲的含笑凝着他。她不敢再说,她怕一开口便是哭声。她不能成为他的心理负担,她要他放心的离去,再安然的归来。
沈佺送开了他,从身上掏出一个红绳串着的物件,是一片两指多宽的铜片,上边有雕琢的花纹和字迹,许是年月久远的缘故,铜片因氧化变得有些发黑。
“这是我小的时候奶娘为我求来的平安符,可驱邪避祸保平安,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慧儿,我不在的日子里,就让他陪着你吧!”沈佺握了握那小小的铜片,眸光变得温柔而怀念,向着姚存慧一笑,将那平安符小心的替她挂在脖子上。
姚存慧顺从的接受了,摸了摸这带着他的体温的平安符,轻轻笑道:“真好,就跟你在我身边一样!”
“呵呵!”沈佺也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低沉的心情突然松快了许多,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恋恋不舍道:“慧儿,我该回去了!保重!”
“一路顺风!”姚存慧的心在这一瞬沉入了谷底,眨了眨眼睛,努力扬唇微笑。
沈佺点点头,深深的凝了她最后一眼,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倒退了几步,猛的转身,姚存慧目光一闪,眼前已是空无一人。
“沈……”她嘴唇微动蓦然惊慌,踉跄的上前几步,呆了呆,定定的瞧着他消失的地方,身子晃了晃,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的簌簌而下。
他走了,这回是真的走了!
三年,三年之后,真的可以物是人是吗?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容妈一进来,就看到她伏在桌子上无声哭得一塌糊涂,满脸是泪,不由大惊。
“容妈!”姚存慧转身搂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怀中,哽咽道:“他走了,他走了!容妈!”
“走了?”容妈轻轻拍抚着她,怔了怔,惊道:“是要出征了吗?小姐别哭了,别哭了啊!沈公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的!”
“嗯,嗯!”姚存慧点着头,眼泪却流得更多了,纤细的肩头轻轻颤抖,压低的呜咽声凄凄清清。
“小姐……”容妈不知道该劝她什么,默默的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
她其实并不赞同小姐同沈公子私下来往,可是沈公子救过小姐啊,如果没有沈公子,小姐的腿就要瘸了!后来,他又帮过小姐许多次,与小姐相处时言行举止也是规规矩矩,对小姐十分尊重。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小姐,小姐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思,于是慢慢的她也接受了他。可是没想到,他是要到西域去打仗的!战场上刀枪无眼,谁也不知明天会怎样,若是万一——
容妈心头一凉,不敢再想下去!但愿,小姐不会这么命苦!
打着带姚诗赞出去骑马散心、活动筋骨的旗号,姚存慧陪同一起出了城。
站在高高的山顶上,远远的官道上,人龙蜿蜒绵长,旌旗迎风招扬,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睁大着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眺望着,任由泪水流过脸庞。她知道,这里头有他的身影,她的心系所在。
一定要回来,一定!
回城途中马车里,姚诗赞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时打量姐姐,欲言又止的神情十分矛盾,清澈的眸底隐有担忧和关心。
“赞儿,你怎了了?”姚存慧偶然挑眉瞥见姚诗赞的神情,不觉诧异笑问。
“二姐,”姚诗赞挪了挪身子靠近她一点,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说道:“二姐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赞儿做错什么了?二姐,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脑子里“嗡”的一下,姚存慧泪水几要夺眶而出,飞快的眨眼努力忍住,缓了缓情绪,陪笑道:“二姐没有心情不好,赞儿很乖,也没有做错什么!”
“真的吗?”姚诗赞显然不信。
“当然是真的了!”姚存慧笑笑,怜爱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二姐怎么会骗赞儿呢?”
“嗯!没有就好!”姚诗赞眼睛闪亮闪亮的,扬起灿烂的笑容:“我要二姐快快乐乐的,等我长大了保护二姐,谁也不能欺负二姐!”
“好好好,二姐可等着赞儿长大呢!”姚存慧咯咯一笑,心中温暖。她还有赞儿,还有大姐,还有容妈,她要振作啊,要努力的保全自己,保全所有爱自己的亲人,努力的等他回来!
前世,他平安回来了,今生,定也一样!不同的是,今生,有她在等他!
回到姚府,姚存慧先将姚诗赞送回了鸣凤轩,交代了梨香、芹香一番,方回了落梅院。
“二小姐回来了!”容妈迎了上来笑道:“二小姐累坏了吧?我这就叫人到厨房催水去,您啊好好的泡个热水澡!夫人那边遣人来说了,今晚一起到正院那边吃饭呢,说是老爷的意思!”
“爹的意思?”姚存慧脚步顿了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印象中,除了年节、每月初一十五,几乎没有平日里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有时初一十五都是各吃各的呢!
容妈摇摇头:“应该是有什么事,不过具体不知。听四姨娘说,”容妈压低了声音:“四姨娘说看夫人和乔妈妈的样子,好像很是高兴,不知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马氏很高兴?那对她来说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了!姚存慧笑了笑,说道:“先别管了,横竖晚上过去了便知道了!”
就怕马氏背地里下什么黑手,既然叫过去吃饭宣布,况且父亲也在,料想还有法可应付。
“二小姐说的是!”容妈亦笑,吩咐人安排姚存慧沐浴不提。
估摸着差不多开饭时分,姚存慧先去鸣凤轩接了姚诗赞,姐弟二人一起往正院走去,红蓼、梨香等随行在后。
不多会儿,姐妹姐妹四个并马群芳都到了,众人陪着马氏坐在一起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四姨娘垂手侍立在马氏身后,身姿挺直,面容平静柔顺,不时替马氏捧茶拿递东西,十分服帖规矩。
姚存美的话却不太多,眼角也不朝姚存慧斜一下。先前两人的梁子结的大了!
没一会儿姚老爷也回来了,褚色玉璧暗纹宁绸长袍贴身而裁,加上最近顺风顺水,家庭事业两相宜,显得整个人格外精神,满面红光,一坐下便笑着叫过姚诗赞去抱着,亲亲热热的同姚存慧姐妹们说了好些话。
马氏便命摆饭,众人来到饭厅,一一坐下。
四姨娘是没有座位的,站在姚老爷和马氏身边布菜服侍,姚老爷不经意偏头抬眼瞧了瞧她,见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想了想,终于又转了回来什么都没有说。马氏的脸色立刻沉了两分,顺势瞥到浑然不觉发生了何事的四姨娘,神色这才又缓了回来,暗叫痛快!
食不言寝不语,姚家的规矩也是如此。饭桌上除了姚老爷偶尔替姚诗赞加菜,询问他一句两句,余者皆无言语,只是默默吃着。
“爹爹和母亲叫我们姐妹过来吃饭,可是有什么缘故?”饭毕,在花厅中坐下喝茶,姚存嘉微笑着问道。
姚老爷和马氏相视一眼,呵呵一笑,目光一扫,凝着姚存嘉含笑道:“自然是有缘故,跟嘉儿你有关!你未来的婆婆谢夫人过些日子要来咱们府上商量你和谢府大公子的亲事事宜!可见谢夫人多么重视这门亲事,嘉儿,你真是好福气!”
“……伯母——要进京来咱们家?”姚存嘉脸上一热,顿时愣住了。两家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江宁,相隔千里之遥,这婚事办起来的确麻烦需要沟通。不过,按道理谢家来个老成的管家、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就可以了,谢夫人亲自前来,实在没有必要,且透着纳罕。
姚存嘉和姚存慧悄悄相视一眼,在各自眼中看到意外。
姚存慧更是手心紧了紧,身子微微的颤了颤。她猛然记起,前世谢家也来了人,不过不是谢夫人,而是谢府的管家和嬷嬷。
马氏,一定跟她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