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慈宁长春一锅端
送走倒完了苦水的弘历,景娴慢慢收回脸上的笑意,端坐在翊坤宫的宝座之上,面色喜怒难辨的轻嗤出声——
钮祜禄氏的心思倒并不难猜。
从心理层面上来说,因着雍正老爷子的遗命,和与那拉太后地位上的差别,依着钮祜禄氏那本家小家子气到了头的心性儿本就不痛快得很,一门心思的想要找存在感,抖一抖母凭子贵的威风,却无奈自个儿脑子不好使又加上时不待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栽了跟头去,闹得眼下说得好听是在慈宁宫大佛堂闭门礼佛,说得不好听便是堂而皇之的被禁了足,如此,对比起自己那面子里子都丢了个精光的境况,看到那拉太后不但将脚跟子立得越发牢固,还添上了婉儿这么个小棉袄,自然是心里眼里的极度不平衡。
而从现实层面来说,钮祜禄氏一向自觉自个儿是个精明的,这次富察家一环扣着一环动作起来的声势又不算小,她便也少不得有所耳闻,后脚赶着前脚的打起了小九九——她娘家虽然占着钮祜禄氏这个大姓,听起来很是风光,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倒也明白那向来显赫的嫡系压根不是她能够随意染指的,毕竟人家就是在九龙夺嫡中站错了队,后来被雍正老爷子秋后算账打压得不行那会儿,凭着祖上功绩和盘根深错的势力也没动到什么筋骨,如此,在眼下这上有那拉太后盯着,且又并未闹出什么事波及到整个儿钮祜禄一门的局势之下,自然没必要为着她去上蹿下跳的忙活。
后宫局势瞬息万变,不进则退,这般之下,与其眼睁睁的看着那拉家一门继续坐大,还不如趁着眼前这股收养格格的风头,顺势拉拢上些得用的人,也算没落了下乘去。
“那位倒是礼佛把脑子礼得聪明些了……”
跟弘历做了那么些年夫妻,景娴对于弘历的心思自然是一拿一个准,而对于做了那么些年婆媳的钮祜禄氏,却也没差到哪里去,更别说钮祜禄氏那点子心思本就没高深到哪里去——
“只是这小门小户出身的到底比不上高门大族,心里眼里都只盯着眼前的利益,压根就不去向后头的那些个弊端……”
作为景娴身边最为贴心的人,容嬷嬷自然知道自家主子与钮祜禄氏之间的那点子龃龉,一听到那头有了点什么动静,就少不了有点子着急上火,一听这话不由得连忙接过话头——
“主子,您的意思是?”
“虽然这其一,她此番行事算不得多么高明,却到底是拿着孝诚二字来做幌子,不单是我,不单是皇上,就是姑爸爸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就等于上赶着送了人话头是不错;而其二,不说前头孝惠章皇后养下圣祖五阿哥的例子,就凭着眼前姑爸爸养下老五家婉儿这档子事,她这番便就不算出了什么大褶子,更没碍到半点祖宗规矩,甭说方才皇上的态度已经摆在那儿,就是底下人再不情愿跟她攀上什么关系,宗室王爷们却都只能听之任之也不错,只是,你可还记得皇上是为了什么惦记上富察家的?”
“这……”
身在弯弯绕绕的环境中这么些年,又经过在宫里修炼得几乎成了精的李嬷嬷悉心□,容嬷嬷如今的心思成算比起前一世不知道要强过几许,眼珠一转便立马回过了味儿来——
“眼下里和亲王掌管宗人府,在前朝越发的说得上话,于宗室中也颇有威信,这般之下,本就让主子爷心里头有些不畅快,在这个当口儿上长春宫那位想借着婉格格的由头拉拢和亲王,自然是触到了主子爷的龙鳞,否则主子爷又怎么会发作起向来信任的富察家几人?”
“不错,结党营私向来是君王大忌,圣祖朝那会儿权倾朝野的明珠和索额图不就栽在了这上头么?甭说皇上本就是向来事事比照着圣祖爷的例子来,决计不会愿意在这上头落了人口舌去,就凭着他现如今一门心思想要借着富察家的力收拢权柄就半点都容不得自己人生出什么旁的异心,如此,慈宁宫那位可不是自个儿上赶着往枪口上撞么?”
“可是,慈宁宫那位毕竟是皇上的生身额娘,眼下里好不容易盼得母凭子贵,这样的说头真的能让人信服?”
“皇家里头为了权势反目成仇的母子还少么?”景娴凤眼一挑,“甭说现如今她确实是有着拉拢裕王府的心思在,就是没有,要给她扣上这顶帽子又有什么难的?再加上皇上现下又处在疑心正甚的时候,只要让他觉察出一点风声,还怕他们这母子二人之间不生出点什么隔阂?”
“您说得是,倒是奴才想岔了……”
“再有,慈宁宫那位也算是个心大的,竟是挑谁不好的挑上了裕亲王家的闺女,裕王府虽然从明面上来头是个安分低调的,可我冷眼瞧着,却也到底不是个什么任人拿捏的吃素的主儿。”
裕亲王这一支的爵位最早是始于康熙爷那甘为贤王的二哥福全,如果说雍正老爷子最为信任的兄弟是贤怡亲王胤祥,那么康熙爷最为信任和爱重的兄弟便是福全了,而依着这份信任和看重,福全的子孙也算是受尽了福荫,不但是明明不是铁帽子王却没有降爵承袭,一路从圣祖朝到如今的乾隆朝皆是稳稳地亲王之位,就是在福全本人连带着其唯一活到成年的儿子保泰都是在九龙夺嫡那会儿站错了队,一个跟着一个的力挺雍正老爷子的眼中钉八阿哥的那会儿,也没有祸及到一门,反而是该袭爵的继续袭爵,该封王的继续封王,如此,便可以看得出裕王一门的圣宠之浓,即便随着一朝天子一朝臣,弘历对于裕王一门没了特别的眷顾,却也到底有着不能轻易动摇的根基。
而说到如今承袭了爵位的福全之孙广禄,凭着景娴烂记于心的前一世的记忆,亦是个颇有能耐之辈,先是掌管过宗人府,总管过镶红旗宗学,再是升为议政大臣,任镶黄旗汉军都统,后又为玉牒馆总裁,正蓝旗满洲都统,总管正黄旗宗学,正可谓是门人众多,就是比起现下里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弘昼也是非但不逞多让,反而还从根基上胜过前者一筹……如此,被钮祜禄氏这般抽冷子的染指到了头上,广禄能心里不憋着火才真是奇了怪了。
“再者,对于那晴格格我虽然不甚了解,可是恍惚之下却也记得似乎是唯一的嫡女,再加上广禄此人对其福晋又向来是爱重有加,比起老五对吴扎库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把婉儿接进宫便已经闹得老五生出了那般大的火,你说,那广禄又怎么可能会吞得下这口气呢?”
“主子明鉴,照您这么说,慈宁宫那位可不是要栽大跟头了?”
“谁说不是呢?”看着容嬷嬷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儿,景娴也不由得笑出了声,“就是碍着大规矩回绝不了,这心里头还能不记上几分?你瞧前头那富察家不正是在老五的回击之下倒了霉么?想那富察家还算是有点子根基的,到底经得上几分磨,可慈宁宫那位的娘家可就……广禄此人,以后的作用还大着呢!”
“那,咱们要不要去给裕亲王卖个好?”在容嬷嬷看来,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既然裕亲王是这般能耐之辈,咱们何不借此机会卖他们个人情呢?”
“这天下间的好处那样多,总不能样样都被咱们乌拉那拉家一门给占尽了,不然岂不是既让人眼红又招了忌讳?况且这广禄不比弘昼,后者如今看着风光可到底根基算不得稳固,急人所急自然能够拉拢得住,可前者却是只要立在那儿不出什么错就跑不了一个满门荣华,远的不说,至少现在,咱们是给不了他们更多的利益了……”
景娴摆了摆手,眼中却闪过一道精光。
“而与其在皇上盯上了后宫的这个当口儿上去做太多动作,闹出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把这个从明面上看起来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处给拱手让出去。”
“主子,您的意思是……”
“长春宫那位比起慈宁宫的那位,心思成算虽然是要强上几分,不至于是个傻到头的,可是眼下里怕也是全然不知道自己个人已经被皇上给惦记上了,这会儿或是还在为那飞了的鸭子而气急败坏呢!事急则乱之下,她又怎么会不想要攀上裕王府从而掰回一成呢?”
“可是若是真的被她拉拢上了岂不是要糟?”
“你且将心吞回肚子里,广禄可不是个蠢的,凭着他那份精明又怎么可能会在眼下皇上年富力强之时就上赶着去站队?而这做人虽然是不能光贪图眼前的利益,可是比起那太过遥远的将来,眼下里让皇上对富察家的疑心更上一层楼不是于我们更为有利?”
景娴面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皇上比起先帝爷虽是旁的没学上几分,可这疑心却是子肖父的学了个全儿,如此,若是被皇上察觉出长春宫那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婉儿这档子事风声还没过去的当口儿上,便就想着要攀上裕王府,你说,那位爷会是个什么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100章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