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翻箱倒柜找来镊子,他用手机当手电筒给楚峻北照着,楚峻北小心翼翼的把镊子伸到理查的喉咙里。
被异物侵入到嗓子深处的感觉很不舒服,理查痛苦的呜咽着,楚峻北边掏边安慰:“理查,要乖乖的。马上就好。”
理查很乖,即使痛苦也忍着,楚峻北终于从它喉咙里掏出一些碎布片。
崔元一看愣了,“这不是服装店的那些布吗?”
“还有。”楚峻北继续把镊子伸进去。卡在理查喉咙里的东西明显不止这些。
这次卡的比较深,理查明显不老实起来,它的大脑袋使劲扑棱,还发出不安的低吼。
“理查。忍耐一下。”
楚峻北的手几乎伸到狗嘴里,崔元一边看着一边担心,要是理查真的兽性大发吭哧闭上嘴,少爷的手可就废了。
终于,楚峻北把手伸出来,镊子的顶端夹着一条红绳,绳子上穿着一个木制的小金鱼,正是楚峻北送给穆绵的小木鱼。
不顾狗嘴的腥臭,楚峻北把小木鱼紧紧攥在手里,看着地上的布片他才觉得自己有多蠢,穆绵是在“锦绣”可是为什么他就是没找到,难道“锦绣”还有洞不成?
“崔元,召集人,我们马上再去一次锦绣,即使把房子拆了把地皮翻过来我也要把人找到。”
此时的楚峻北满身杀气,双眼血红。就像来自地狱的撒旦。
崔元吓得低下头,赶紧去打电话,要出去时他指着地上装死的理查问:“它怎么办?”
“带它下去喂水喂饭。”
天气越来越坏,闷雷滚滚从天际碾压而来,闪电劈开浓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似乎想要把万物斩杀。楚峻北站在车旁。一名保镖给他打着伞,他冷冷的问:“崔元呢?”
崔元抱着理查蹒跚而来,理查裹在毯子里还一个劲发抖,楚峻北蹙起眉毛厉声问:“怎么还抱着它?”
崔元抹了一把脸,“它非要跟着,一定要。”
楚峻北一摆手,“上车。”
崔元想把理查放在后面的车上,它呜呜呜叫个不停,楚峻北揉揉眉心,招手说:“你抱着它到我的车里来坐。”
崔元把理查放在后座上,自己去饿了副驾驶,雪亮的车灯跟闪电展开一场角逐,车轮翻起水浪,在雨里泼泼洒洒。
楚峻北闭着眼睛,他的手一下下在理查潮湿的皮毛上摸着。忽然睁开鹰隼一样的眼睛,漆黑的眼潭里涌动着复杂难懂的情绪,他拿出手机,给霍又廷打了个电话。
路况糟糕,路途也遥远,但是开车的司机都是高手,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楚峻北又回到了“锦绣。”
一切还是老样子,屋里维持着他们离开的样子,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
崔元质疑的看着理查,小声问它:“你靠谱吗?”
“它很靠谱。”楚峻北淡淡的接了一句,但是平静的外表下心跳的都快从身体里蹦出来。
更衣室那里,他看到了一点点湿的痕迹,虽然很浅淡,但是却明显的跟别的地板不同。
他蹲下,用手敲敲,竟然发出咚咚的声音。
大家都围拢过来,楚峻北接过崔元递过来的瑞士军刀,小心的把地板撬开,露出了铁皮覆盖的地下室门。
这么多天,楚峻北第一次嘴角露出丝笑意,他一挥手,保镖就合力把铁皮撬开,露出水泥打造的台阶来。
楚峻北刚要下去,崔元拦住了他,“少爷,让我来。”
楚峻北推开他,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台阶并没有很复杂,大约走了十多层,就到了地面,接着又是长长的甬道,楚峻北真不知道这样普通的一个店竟然别有洞天。
到了尽头,他看到了一个小房间,墙角的袋子里有垃圾,显然是有人住过,他慢慢走过去,捏起一块吃剩下的饼干,这里的人明显的才离开不久。
崔元气的一拳头打在墙壁上:“艹,来晚了一步。”
楚峻北把目光又调回那条漆黑的甬道,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丧气了,上次来的时候穆绵应该还在这下面,当时他明明听到了动静,可是却以为自己幻听,就这么把穆绵送到了霍斯驭手里,他真该死!
“少爷,你看。”崔元拿着一件白色的七分袖欧根纱风衣走过来,楚峻北认出那是穆绵的衣服,他用手指紧紧抓住,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这样的天气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线索,外面我们已经搜索过了,连车的痕迹都留不下。”崔元也很丧气,却不敢表露出来。
在上面看守的保镖下来回报,“楚总,霍先生来了。”
在外面,楚峻北都是称呼霍又廷霍先生,他的身份太敏感,不敢随意交出来。
霍又廷走下来,他也是很惊异,“锦绣”他也曾经来过,在这里过夜过,却不知道这里竟然拿还有这么一间地下室,看来太老的房子果然都有秘密。
“霍叔叔,我们来晚了。”楚峻北抬起头,一脸的疲倦。
霍又廷蹙眉,“斯驭这个人心思缜密,他怕你想明白了再来搜,只是,他还能转移到哪里?”
理查也下来了,它用鼻子拱着穆绵的那件衣服,情绪很暴躁。
“理查,你安静一下,这你不能撕。”崔元去拉理查,理查却不理他,毕竟是大型犬,差点把崔元撞了个趔趄。
“等等。”
楚峻北把衣服扔给理查,让它尽情的去闻个够。
过了一会儿,它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向地面上走去。
楚峻北在后面紧紧跟着,虽然他不敢相信理查,但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赌一睹。
崔元同样不看好理查,这个狗其实就给楚峻北惯坏了,它贪吃胆小好色懒惰,总之各种人和狗的坏毛病都有,就是不具备一个狗的基本素质,所以现在就是破罐子破摔,大家姑且跟着它溜一圈。
大雨里想要寻找一个人,而且还是坐着汽车这对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理查做起来就更困难。
雨还一直下,可怜的狗狗在雨里奔跑,众人开车慢慢跟着它。
有几次,理查到了垃圾桶这种地方,崔元也忍不住几次喊楚峻北,但是楚峻北都制止了他,让司机一点不错的跟着理查。
跑了大半夜,这可怜的孩子体力几乎透支,终于到了海边一个小码头。
楚峻北的心揪起来,码头?应该理查的方向没错,要不海城这么大,它为什么偏偏带着来码头?
废旧的仓库里理查停下,它几乎是趴着往前移动身体,湿答答的爪子搭在仓库的门上,它完全脱力,一动也不能动。
楚峻北一摆手,让大家把仓库围起来。
他刚要推开门,霍又廷抓住了他的手,“楚峻北,你以前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
楚峻北点点头,“算。”
“那好,只要斯驭没有伤害穆绵,你也不要伤害他,由我来带走他。”
“也好,不过你可一定要给他去看病,我看他是病的不轻。”
霍又廷没有理会后面的话,直接去推开了仓库的门。
仓库不大,里面没有什么东西,所以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霍斯驭正拿着一碗水在喂穆绵,听到声音他只是懒懒的抬了一下头,当看到来的人竟然是霍又廷,他的手微微一震,水从碗里撒出来。
他的怀里,穆绵气若游丝,一张小脸红的很不正常。
霍又廷上前一步,威严的叫了一声:“斯驭。”
霍斯驭微微一笑,竟然好看的妖孽,“霍首长,怎么楚峻北把您也挖来了,天大的本事呀。”
从小,霍又廷有个做父亲的威严却没有做父亲的慈爱,他和霍斯驭都没有他和养母亲,在他眼睛里,看霍又廷就跟他的小下属看他没有什么区别,陌生而威严,像个躲在云彩后面的神话。
霍又廷尽量控制着脾气,“斯驭,你回头吧,回头是岸。”
霍斯驭嗤之以鼻,“哪个案?您告诉我哪个岸?这些年,你把我当什么你自己知道,所以你现在根本就没资格管我,更没有资格让我喊一声爸爸。”
为自己的失败痛心疾首,霍又廷的声音沉了又沉,甚至都能听出痛苦的音色,“斯驭,别这样,你还是我们霍家的孩子,还是我霍又廷的儿子。”
“霍家?”霍斯驭的情绪激动起来,“别跟我提这两字,恶心!霍又廷,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看到我怀里的人了吗?我爱了她整整十年,到头来她却是我妹妹,和我一样身体里都流着你血的亲妹妹,你让我情何以堪?”
霍又廷的视线再次落在穆绵的脸上,他的心里其实也像揣着火炭一样烫,但是但凡上位者,都有和别人不一样的狠绝,所以他掩盖情绪,很义正词严的说:"不要听别人的闲话,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霍又廷,你又在顾左右而言他,我已经看够你这幅虚伪的面容了,不就是当个官吗?你当的连个人样都没了,不敢承认是吧,我来替你承认,我告诉你,我已经去做了亲子鉴定,穆绵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和我有血缘关系,你好像赖账吗?除非我不是你儿子。”
霍又廷这些年的奋斗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的心就在一次次的斗争中慢慢变冷变硬的。看着霍斯驭,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偏执固执,面对求而不得的爱情时宁可出尽下三滥的招数,但是逞一时之快的结果却是造成了他们下一代的悲剧,他后悔可以吗?是不是已经晚了?
嗓子里痒痒的,竟然有些腥甜的感觉,他沉痛的说:“斯驭,你放手吧,上一代的人都错了,而你们下一代就不该把错误延续下去,到爸爸这里来,我们回家,就算不从政我们一样可以活的很精彩。”
霍斯驭摇头:“我不信你的,前几天我回霍家了,没一个人瞧得起我,你的妻子只会给我压力,让我这样那样,霍又廷,我不是你们的玩具,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出去,放我和绵绵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一定会过的好好的,否则,我就炸了这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霍又廷大惊,他到处张望,哪里,哪里有炸弹。
“你别找了,我藏的很隐秘,你找不到的,楚峻北在外面吗?你去把我的话告诉他,快去!”
霍又廷也急了,“斯驭,你不能,看看穆绵,她生病了,你再耽搁下去她会死掉的,她死了,你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霍斯驭哈哈大笑,态度张狂绝望,“那好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知道吗?这里,在这里,我天天想着一百种疯狂的死法,关绣有神经病,我觉得我可能是遗传了。对了,提到这个可怜的女人,你知道她自杀了吗?到死,她都没能见到你一面,你猜她在地狱里是不是也盼望着你能去团聚?霍又廷,你其实是个最刻薄寡恩的人,关绣起码给你生了个儿子,而你却为了你的仕途和她把关系撇的一清二楚,可是你能撇的掉吗?不能,因为有我,我是活生生的证明!”
霍斯驭的嘶吼盖过了雨声,让外面的楚峻北生生打了个冷战,一件雨衣落在他肩头,沈燕尔站在他身后说:“哥,我也齐野都来了,你放心,一定完好无损的救出绵绵。”
楚峻北的声音沙哑,他回身把手落在沈燕尔的肩膀上:“燕尔,你还行吗?”
沈燕尔点点头,“哥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霍又廷从仓库里走出来,他败了,败在自己儿子的手里,甚至体无完肤,陈年的旧伤到此全部被揭开,那些零零落落的过去扑面而来,就像这个大雨天,让他淬不及防,湿的一踏糊涂。
三十多年前,他们家和军区大院的楚家是世交,本来双方家长有意撮合他和楚萧云,但是他们偏偏不来电,却成了好朋友,通过楚萧云他认识了关歆慕。
关歆慕小门小户的,但是长得漂亮有灵气,他爱她爱的无可自拔,一点都不比霍斯驭爱穆绵爱的少,那个年代军区大院走出的公子哥们哪个不是鼻孔朝天拽的要命,小女孩们都上赶着贴他们身上,但是关歆慕却都不怎么看他,她只喜欢商贾世家出身的偏偏佳公子江沛琛。
求而不得久了就成了魔,知道了楚萧云也爱上江沛琛的时候,他竟然给她出谋划策让她把人给抢过来。
他比一般的公子哥有脑子,他利用大人的关系让江家的产业面临危机,为了家族事业,江沛琛只好放弃关歆慕娶了楚萧云,霍又廷以为这样就能达成心愿,谁知道关歆慕脾气特倔,她拒绝了他,独自一个人出国学习,逃开了这里所有的人。
几年后她和江沛琛在异国相遇,曾经深爱的恋人爱火重燃,江沛琛也是个有心计的,他为了和楚萧云达成离婚,竟然暗中和楚家的对手合作,把楚家整垮,楚老爷子差点给关起来,要不是霍家老爷子从中斡旋,他可能一辈子见不到天日。
江沛琛如愿离婚,和怀有身孕的关歆慕结婚,当时霍又廷在边远的省份任职,等他回来尘埃落定,他只能娶对他事业有帮助的陈兰。
陈兰结婚要穿旗袍,和他一起去了“锦绣”,他没有想到这里的老板竟然是关歆慕的表妹关绣,当年关歆慕也曾经带着关绣和他们一起玩,还曾经为他和关绣拉过红线,关绣对他一见钟情,他却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关绣是个痴情的女人,明明知道他要结婚了却还是痴情不毁,他在她身上也找到了关歆慕的影子,再后来陈兰不孕,关绣既然要给他生个孩子。
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他就狠心的对关绣说:“孩子的母亲只能是陈兰,以后我们各不相干,你,好自为之。”
关绣也是真爱他,为了他什么委屈都受着,可他始终是不甘心,几年后江家因为煤矿坍塌的问题江沛琛吃上了官司,因为伤亡重大,很可能要死刑或者监禁终身,而他霍又廷此时已经是海城的市长,年纪轻轻身居高位。
他利用这件事威胁到关歆慕,他和她在一座别墅里呆了三天终于一偿夙愿,可是没想到关歆慕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
“霍叔叔,你认为霍斯驭说的都是真的?这里真有炸弹?”楚峻北的问话打断了霍又廷的思绪,他忙从往事里脱身,“那个,斯驭不会说空话的,他说有就有。”
楚峻北点点头,他绕过他,大步要走进去。
“你不能去。”霍又廷拉住他,“你会刺激到他的。”
楚峻北绕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霍叔叔,里面的人是我的女人,我必须去。”
霍又廷垂下手,真的是老了,现在的年轻人让他自惭形色。
楚峻北的进来霍斯驭却没有意外,他的脸慢慢摩擦着穆绵烫红的小脸,皮笑肉不笑的说:“楚峻北,你能找到这里也是有点本事的。”
楚峻北眉目不动,只是眸子里的杀气越来越浓,他淡淡的说:“霍斯驭,你这是在自掘坟墓,绵绵不会爱你,你更不可能带着她去死。”
霍斯驭抬起头感觉听到了一个笑话:“你敢和我打赌?”
“输赢都定下来的赌局有什么意思,你把穆绵还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以后说不定心情好还能叫你一声大舅哥。”
霍斯驭气的手发抖,他猛地摔了手里的水杯,“楚峻北,今天你必须死。”
楚峻北一步步上前。“死,那可不一定。霍斯驭,你有病,你要赶紧去治疗。”
“你胡说,你站住,信不信我按了炸弹我们一起上路?”
霍斯驭举起了手里的引爆器,他果然没有说空话,他真的有炸弹。
楚峻北面色如常,他一步步逼近,“你确定?这么大的雨,万一炸弹给淋得失效怎么办?”
“不会,炸弹放在……楚峻北,你在套我的话!”
楚峻北已经站在他对面,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霍斯驭怀里的穆绵,可是他现在却不敢伸这个手,微微敛眉,他装着胸有成竹的说:“我何必套你的话,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你知道我的兄弟沈燕尔是干什么的吗?他在部队的时候可是有名的拆弹专家,就你这些小儿科的东西,他闭着眼睛都能拆了。”
果然,霍斯驭的情绪激动起来,他紧紧的握住引爆器,上面的时间显示器在快速的变化着数字。记役讽血。
“楚峻北,我不信!”
楚峻北漆黑神眸像一口无底洞要把霍斯驭的勇气全吸进去,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吼:“你可以试试,我楚峻北有没有假话。”
“不要以为我不敢。”说完,霍斯驭低头吻了穆绵额头一下,在楚峻北杀人的目光里对穆绵说:“绵绵,马上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
“霍斯驭!”楚峻北一声怒吼,想去夺霍斯驭手里的引爆器,却慢了一步,霍斯驭嘴角浮起一个得逞的笑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楚峻北心一沉,他也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听到预期的爆炸声。
心头蓦然一喜,楚峻北大喊一声,一脚把霍斯驭踢倒,伸手把穆绵夺过来。
霍斯驭摔倒在地上,他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楚峻北顾不得跟他多说,他对门口的霍又廷说:“交给你了。”
霍又廷竟然觉得眼角有了湿意,看看地上的儿子又看看楚峻北怀里的女儿,他这才知道自己当年造下的孽有多大!
楚峻北抱着穆绵刚要上车,忽然大雨里多了很多车,镁光灯和闪电一起降落,各个媒体的采访车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把霍斯驭穆绵霍又廷拍个正着。
楚峻北此时对这些事情已经没什么感觉,只要他的绵绵好好活着其余的都好说,可是霍又廷就不一样了,他身份敏感,如此一来不但儿子可能保全不了,很可能他自己也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