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分道扬镳

凤倾天下

半月的时间过去,老燕王入敛皇陵,他生前最宠爱的皇贵妃被赐死陪葬,新王登基,一切,尘埃落定。

数日前,一批人因为被冠上议论新王的罪名,锒铛入狱,还有些人在闹市上被处斩,在这样的铁血高压政策下,茶楼酒肆内再没有讨论那晚的事情,更没有人敢将嗜弟杀父的罪名扣在燕荣旭头上,那晚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燕国没有荣宠一时的皇贵妃,也没有受尽宠爱的三皇子。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是如何都说不得的。

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总是会在大事发生时,大说特说,然后呢,在这样的人言可能会危及到自己的时候,像只乌龟一样缩进壳子,他们要的不过是平和简单的生活,只要一切都可以和以前一样,谁当皇帝,谁不当皇帝,谁死了,谁活着,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差别,强大的燕国一分为二的现实,他们很是坦然的接受了,没有过多的纠结,他们甚至没有去想,在这样的乱世,这样的动荡意味着什么。

每日太阳照旧升起,燕京恢复了暴动前的繁华和喧嚣,叫卖声一如往昔,只是大街上,不分昼夜的,会有巡逻的守卫。天,还没有全亮,隐约还能看到一闪一闪的星辰,远处的天边,雾蒙蒙的,泛着仿若怎么都化不开的灰白色,随着清晨尚有些冰凉的风,迎面袭来,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燕京东郊,一条算不上热闹也算不得偏僻的街道上,一处没有标明府邸的朱门前,站着这个时辰,无论谁也想不到的身影。

兰裔轩走到门口,入眼的便是一袭在晨间飞舞的素白,娇小瘦弱的身影,脊背笔直到僵硬,永远都不会弯曲,像是要为谁撑起一片天地。

晨曦微明,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心底生出一股担忧,总感觉那风会将她的人带走一般。

除了吃,就是睡,却还是养不胖。

“弦月,这个时候,你该在床上做着美梦。”

弦月转过身,咧嘴一笑:“美梦已经醒了,好日子该到头了。”

兰裔轩的脚步顿住,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微不可见,很快,恢复如初。

“兰公子,陪我出去走走吧。”

弦月向另外一个方向退了几步,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一双清亮的眼眸却盯着兰裔轩,桀骜不驯,像只永远都不会屈服的小兽,配上这样的动作,很是不伦不类。

兰裔轩走到弦月跟前,垂眸看了她一眼:“燕京可没采花贼。”

说完,含笑的双眸在弦月的身上逡巡,颇为挑剔:“你这个样子,采花贼也是看不上的。”

对于兰裔轩的奚落打击,弦月倒是半点也不生气,表现出相当的大方,走到台阶上的她转过身,明眸含笑:“采花贼看不上我没关系,不是还有采草贼吗?兰公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天人之姿,就算是那人瞎了眼,也会上门找你的,蓝颜祸水,你自己可要小心些。”

兰裔轩没有半点羞恼,踩着弦月的足迹,跟在她的身后:“你不会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的吧。”

弦月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她指着兰裔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要找个人给我付银子。”

兰裔轩莞尔:“相信白兄一定非常乐意,为弦月效劳。”

弦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兰公子仁心善术,难道忍心看到我被念姑娘抽的皮开肉绽?”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尽管她对白战枫丁点想法都没有,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的心上人,什么都是最好的,最棒的,念小鱼难免还是会觉得担心,看到白战枫对自己好,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被一双哀怨而又愤恨的眼神盯着,多少都会影响她的食欲。

两人从东郊一路步行,等到了燕京城的大街上,天已经大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丝毫没有酷夏的炎热之感,淡淡的晕红贴在石板砌成的街道上,被经过的马车碾碎,一地的金光。

时辰尚早,两边的街道却早就摆满了摊位,老远就可以闻到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吆喝叫卖,声声不息,来往的行人很少,零星的几根,行色匆匆,见到了熟人,也不过是点头致意,然后擦肩而过,便是寻常的寒暄都没有,明明是炎炎夏日,那些人却缩着脖子,头都不敢抬。

兰裔轩与弦月二人悠哉闲适,一路上说说笑笑,十分引人注目。

弦月从来都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的人,一大清早就起来了,自然要好好慰劳自己的肚子,让兰裔轩跟着,一直从街头吃到街尾,肚子圆鼓鼓的,她满足的打嗝,然后用沾满了油的脸对着兰裔轩,十分畅快的咧嘴微笑。

兰裔轩看着弦月满嘴的油,依旧一副高贵雍容的姿态,那双空濛的眼眸迸射出星火般的笑意,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弦月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才是一块真正无暇的美玉,温润干净,质朴无华。

“雷云没有给你准备晚餐?”

他走到弦月跟前,手上突然多了一方素白的手帕,递到弦月跟前:“你这个样子,谁敢要你。”

弦月伸手毫不客气的从兰裔轩的手上夺过手帕,用手挥开,阳光下,那一角盛开的墨兰十分别致:“这么好的东西用来擦嘴巴,真是浪费。”

她挥了挥手上的帕子,胡乱一掳,放进怀中:“将来要是没钱了,拿到当铺,告诉老板,说这是兰公子用过的,没准还能当几个钱。”

伸手一溜,麻利的抹去满嘴的油:“你说那掌柜的会不会认为我是神经病,然后很不客气的指着说,说一句,你这手帕要是兰公子的,我身上的衣裳还是轩辕世子亲自给我做的呢?”

弦月说完,仰着腰,看着兰裔轩,大笑出声。

笑完,转身继续往前走,兰裔轩照旧跟在她的身后,她看中什么,他便直接付银子。

穿过闹市,直到了尽头,不知不觉间,两人居然走到被烧毁的楼王府前。

一场大火,焚尽了一切。

昔日的奢华精致变成了断壁残垣,那金灿灿,炫目刺眼的楼王府三个大字依旧挂在大门正中,歪歪斜斜的,历经一场大火,变成了黑金色,灰灰的,蒙上了灰尘,朱红的铁门贴上了封条,阳光下,那一缕缕的,像是织成的蜘蛛网,守在大门口的狮子倒在地上,脖子上还绑着那晚系上去的红缎子,红艳艳的,却再不找到当日的喜庆。

那晚,楼王府前,车马络绎不绝,来道贺的皆是朝堂上三品以上的大员,人声鼎沸,一切,似乎还发生在昨日,眼前,破败不堪,竟给人一种时过境迁之感。

虽然是在繁华的闹市,四周却一个人都没有,更不要说像弦月与兰裔轩这样站在门口,这个地方,冷清的吓人。

“浪费。”

弦月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就算是要放火也应该把楼王府那些值钱的抢出来啊。”

她转身看着兰裔轩,语气微微的有些冷:“兰公子,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兰裔轩为抿着唇,看着弦月,没有说话。

“进去看看吧。”

弦月手指着楼王府,向后退了几步,四下看了一眼,没有找到合适的入口。

“跟我来。”

兰裔轩道了声,走在前边,绕过那一条长长的门墙,经过一条并不是很长的小巷,尚算隐蔽的一个地方,有一处小小的木门,被从墙内伸展出来的树枝遮挡住,兰裔轩上前,轻轻将门推开,许是太长时间没人打扫,门上停了许多灰,在风中起舞,十分呛人。

弦月跟在兰裔轩身后,看着他用手将那些灰尘拂开,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愉悦的笑出了声:“兰裔轩,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高贵优雅,淡定从容,他也有常人没有坏毛病,譬如说洁癖,看着他皱眉的模样,她心里就觉得开心,她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兰裔轩的痛苦之上。

弦月抢在兰裔轩身前,进了木门,看着那一幢幢被烧毁的楼房,想来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楼王府的后院,虽然受到大火波及,还残留着往日的影子,假山,流水,还有掉在地上的琉璃宫灯,比面目全非的大堂要好上许多。

弦月转过身,嬉笑看着兰裔轩,兰裔轩向前走了两步,眉头还未完全舒展开来,那神情,弦月看着着实想笑。

这个人的洁癖,无药可救了。

四周的树木,树叶被烧光殆尽,只有少数一些枯黄的完全没有养分的败叶残留在枝头,上边还有被火烘烤以后留下的黑色印记。

弦月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灰尘,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双腿不停的晃悠,看着下边的兰裔轩,嘴唇紧抿,似乎在思量什么,末了,她突然笑出了声。

兰裔轩听到她的笑声,仰头看着她。

“兰公子,上来吧。”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在旁边。

兰裔轩瞥过头,背着弦月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那双眼睛滑过冰冷而又无奈的叹息。

“这个地方的风景不错。”

兰裔轩上了屋顶,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垫在地上,方才坐下。

弦月抬眼看他,满脸鄙夷:“兰公子。”

兰裔轩笑了笑,两人静静的坐在屋顶,谁都没有说话。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照着周围的一切,那绚烂而又夺目的光亮,衬的这方世界一片凄凉。

“兰公子,你听到了吗?”

弦月双手托着下巴,没有看兰裔轩,仰头看着天空翻白的云朵,突然开口问道。

“好像有人在哭。”

弦月松开托住下巴的手,转头看着兰裔轩,拉着脸,故意用那种阴冷而又低沉的音调,一般的头啊佛这挡住脸,鼻翼以下的位置,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的白,嫣红的唇,配上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有几分瘮人。

兰裔轩放在膝盖的小指突然向上翘起,侧身,看着故作阴森的弦月,微微一笑:“你不怕吗?”

那模样,那口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或者说问心无愧。

弦月哼了一声,别过头:“他们又不是我害死的,就算是要索命,也该找兰公子。”

兰裔轩的眼底惊光闪过,恍若夏日夜空的流星,快的无法捕捉。

“我什么都没做。”

兰裔轩看着弦月,一派坦然:“他们死于燕国新王的羽林军,这把火也是他们放的。”

弦月静静的听他说完,笑出了声,那清亮的眼眸满是冰冷的讥诮,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一切确实是燕荣旭所为。”

她盯着兰裔轩,嘴角上翘,似笑非笑:“兰裔轩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

弦月轻笑出声,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我一直奇怪,樊城时,你对找寻那对采花贼为什么如此热衷,给离烟阁的芷兰姑娘赎身,只为她将那采花贼交给你处理,白战枫问你要人,你说他们二人再无祸害江湖的机会,我却不曾想你将他们送给了三皇子。”

兰裔轩脸上的笑容越浓:“弦月如此冰雪聪明,怎么会想不通呢?”

“怎么也比不上兰公子料事如神,智谋无双。”

冰冷的口气,是浓的化不开的嘲讽。

“燕国上下皆知,燕王宠爱三皇子母子,燕荣旭骄奢淫逸,脾气暴躁,燕王早就不满,轰动燕国的采花贼事件是太子一手主导的,这件事如果被燕王知道,他对太子必定大失所望,燕荣旭一旦被废黜,皇太子之位必定落到燕宇楼头上,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说什么也会感恩戴德,将你的恩情铭记在心的,可燕王到最后还是没能如你和燕宇楼所愿,太子不过是被削了权而已。”

阳光照在手上,滚烫滚烫的,掌心开始不停的冒冷汗,兰裔轩将手从膝盖上移开,放在了有树荫遮挡的身后。

他抿唇,似乎是在笑,不出意外,燕荣旭必定会被废的,可是那个人在皇宫。

“纵然太子没有被废,以你兰公子的本事,想让燕宇楼登上燕国新君的王位,绝非难事,兰公子,你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兰裔轩伸出一只手捡起落在弦月肩上的落叶,拈起根茎,旋转了几圈,毫不怜惜的扔在屋顶上,拍了拍手:“他动了不能碰的东西,自然要受到惩罚。”

弦月抬腿,踢掉兰裔轩扔在他脚边的树叶,任由它在风中旋转,最后落在地上,与尘埃溶成一体。

弦月不去想那不该碰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笑出了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所以,你命人将燕宇楼的计划提前告知了燕荣旭,卖了个天大的人情给他,宴上换酒,那些刺客也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燕荣旭的羽林军早就潜伏在楼王府,只等有刺客行刺,燕荣旭便能给燕宇楼安上刺杀太子的罪名,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你只告诉了他计划的一半。”

兰裔轩不置可否,看着弦月,等待她下边的话。

“他不知道燕京城外有安城樊城日夜兼程赶来的五万精兵,他不知道你早就秘密将楼王妃还有小世子送了出去,他更不知道老燕王会在当晚驾崩。”

兰裔轩轻笑出声,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骄傲:“他没有你的聪慧,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弦月侧身,看着皇宫的方向,叹了口气:“燕荣旭真是个倒霉蛋,登上王位,却还要为别人背黑锅,燕京上下虽然没有人再敢议论,不过在天下人的眼里,他就是个嗜弟杀父的残暴分子,谁想得到,老燕王其实是被他一直宠爱着的三皇子所害。”

弦月笑着转过身,阳光下的她,一脸明媚:“我敢打赌,老燕王泉下有知,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的,兰公子,你说是吗?”

弦月看着兰裔轩,声音又冷了几分。

兰裔轩叹了口气,满含怜悯:“对着真心待自己好的人也能下此毒手,三皇子不配为王。”

弦月冷哼了一声:“什么皇子,太子,还不是被你兰公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燕荣旭感念你的好,那楼王妃更是将你当成救命恩人,怕是在樊城设下长生牌位,日日膜拜呢。”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弦月也。”

他挑眉,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并未因为弦月揭穿事情的真相而恼火,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很是坦然的接受了弦月所有的尖锐还有不满。

这样的淡定从容,让人忍不住觉得恼火。

“是吗?”

弦月勾唇,满是嘲讽:“但是兰裔轩,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你。”

她死死的盯着兰裔轩,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江湖中人,为什么要搅进朝堂的争斗来,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兰裔轩转头,看着弦月:“知道太多,对彼此都没好处。”

弦月瞪着兰裔轩,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住一个洞来:“那那些刺杀我的究竟是什么呢?这你总该告诉我吧。”

兰裔轩微眯着眼睛,别过头,那薄薄的唇,在阳光划出僵硬的弧度:“你不必知道。”

“哈哈。”

弦月坐直身子,大笑出声,那双清亮的眼眸却是闭着的,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有,现在的她一点也不开心,她半点也不想笑,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压抑些什么。

好久,她才抽出一只手出来,一下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轻轻的拍了拍,那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难受。

“难怪世人都说兰公子大仁大义,原来这就是江湖人人称颂的江湖大侠,我算是见识了。”

她生生的止住笑意,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大仁大义的江湖大侠,我也从来不曾说过自己是好人,世人却这样认定,一番美意,我怎能辜负。”

兰裔轩也笑,那笑中却带着浓浓的嘲讽:“弦月,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你何必说我?”

弦月仰头,看着半空的太阳,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十分晃眼:“一样吗?”

她用力的闭上眼睛,然后睁开,转头,定定的看着神色从容淡定的兰裔轩,她摇了摇头:“兰裔轩,我和你不一样。”

清亮的目光,像是开荒之处无法撼动的山石,前所未有的坚定,比此刻的阳光还要耀眼,生生将人的眼睛灼痛。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呢,我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的人,死在我手上的那些人,是因为他们想要伤害我,我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打她的主意,就算是阎王开口向我要,也休想我给他,兰裔轩你呢?楼王府的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以你的本事,若是想要保住那些人,又如何会做不到?燕荣旭承了你这么大的恩情,你素来又有仁义之名,只要开口,他定然就不会拒绝,可是你没有。”

这个时候的太阳太过灼热,那光芒洒在脸上,让人十分厌恶,兰裔轩抬手,挡在脸上,五指微微张开,似想要挡住那刺眼的阳光。

“我做事目标明确,有我自己原则,兰裔轩,你呢,你做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弦月紧握成拳的手松开,指尖微微有些颤抖:“而且,兰裔轩,我从未利用过你。”

兰裔轩嘴角的笑容僵住。

“樊城时,你利用我去擒拿采花贼,到了燕京,你利用我挡桃花,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讨厌别人利用我了,尤其是事后才知道真相,感觉像个傻瓜。”

兰裔轩闻言不怒反笑,俯身凑近弦月,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眸:“你这样生气,是因为那些无辜的生命,还是因为我利用了你,心里难受?”

弦月的眼眸微闪,快的难以捕捉,很快,那双清亮的眼眸变成了一望深邃的海洋,似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

兰裔轩却不肯罢休,那沉静的目光像是一面镜子,直想要照进弦月的心里。

“被人利用了,还要感恩戴德,铭感五内,我自问还没有那样的胸襟。”

弦月推开兰裔轩:“还有——”

她笑了笑,十分坦诚:“我并非冰雪聪明,燕王叛乱之事,是有人告诉我的,还就得我消失的那晚吗?在回来的路上,我遇上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他说他是楼王府的小厮,听到你与楼王爷密谋造反之事,让我转告太子殿下。”

兰裔轩的眸光微动,似有些懊恼,那眼底的微光被他的右掌挡住,什么都瞧不见。

“知道了这些,下边的事情也就不难猜了。”

燕荣旭至今坐在黄金宝座上,每日纸醉金迷,沉醉在温柔梦乡,可见当日他根本就没有中神笑散的毒,燕宇楼再蠢再笨,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追着红衣女子出去,前后不过是三个时辰的时间,等她赶回来的时候,楼王府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可里边半点声音都没有,里边的十有八九是被杀了,如果不是事先知晓,燕荣旭怎么可能有那般的雷霆之速,将楼王府重重包围。

“一直都知道兰公子深不可测,可真知道结果,还是觉得,你比我想象的要恐怖太多了。”

从燕京开始,或许更早,早在临安客栈,他的好心,不过是为了利用。

弦月越想越觉得心里闷闷,十分气恼,看着兰裔轩挡住额头的手,十分碍眼,可她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的烦躁,讥讽的笑容,似有若无,挂在唇边。

她伸手,拽下兰裔轩的手,兰裔轩的五指动了动,中间修长的三根手指,被弦月紧紧捉住,指尖交叠:“弦月,你手上还有油。”

兰裔轩小指动了动,低头看着弦月,她雪白的侧脸,在阳光下,泛着不满的柔光。

弦月看都没看兰裔轩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的纹路,很是认真仔细,然后双手戳着兰裔轩的右手,仿佛要将手上已经被阳光晒干了的油水抹到他的手上。

他倾身,向前探去,将兰裔轩放在身后的手一并拉到自己的跟前摊开,很是认真道:“这是清安。”

她的眼看着他的左手,转而看向他的右手:“这是燕国。”

她笑了笑,仰头看着兰裔轩,嘲讽的意味更浓:“燕国一分为二,全都在兰公子的掌心之中。”

兰裔轩抽回被弦月捉住的左手,五指微抓,微微叹息:“弦月,我们生在乱世。”

弦月仰头,眉头微皱,握着兰裔轩的手一点点松开,兰裔轩却始终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他在笑,笑的坦然,自信而又从容:“总该有人将这一切结束。”

弦月的瞳孔猛然睁大,前倾的身子在一瞬间挺的笔直,兰裔轩被她握着的手,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

“你想做那个人?”

兰裔轩没有直接回答:“周惠王每日只知饮酒作诗,不理朝政,周王朝早就失去了天下共主之位,天分天下,表面平和,总有一天会被打破,我不过是利用了这个契机而已,如果不是楼王府的七百六十三条人命,很有可能就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孰轻孰重。”

“这样说来,这楼王府的那些人也算死得其所。”

她不明白,自己何苦要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可自那晚从乞巧山回来,直到今日,这件事便一直压在她的心中,让她十分恼火。

她看着兰裔轩,目光平静,可那平静的表层下,内里却是惊涛骇浪。

她微抿着唇,一动也不动,就那样看着兰裔轩,高贵优雅,泰山崩于色也不会改变分毫的自信从容。 Wωω★тTk án★C 〇

这样的人,将来的某一日,他们也许会并肩作战,可如若没有意外的话,他们更有可能成为在战场对立的敌人。

弦月敛着眉头,思索了很久,此刻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明媚,微风和畅,两人想对,发丝缠绕,说不出的美好,却彼此都有着自己的思量。

直到眼睛发酸,弦月舒了口气,在兰裔轩平和包容的目光中,笑出了声,畅快而又释然,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兰公子的手,很干净。”

七百六十三条人命,他的手,却没有沾上半点血腥。

她笑着,伸出左手,绕环,取下了头上一直戴着的蝴蝶珠花,那飘逸的翅膀上已经染上了点点的血迹。

她一手拿着蝴蝶珠花,甩了甩头,发丝如瀑,素衣,乌发,清眸,朱砂,红唇,这等美人,他不知见过多少,比她美的,更不在少数,可这张脸,就像是一把锐利的斧子,直直的劈进你的眼底,然后,所有的人间姝色,都变成了胭脂俗粉。

兰裔轩的右手摊开,还是被她的右手握着,然后,他看着弦月手上拿着珠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最后,翩然落在他的掌心。

弦月的左手将他的五个手指,一个个慢慢的合上,指着珠花上的血迹:“这个,不是我的。”

然后,他的掌心彻底合拢,她笑了笑,转过身,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拍了拍自己占满灰尘的屁股,站在屋顶的横梁上,向后退了几步:“兰公子,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一字一句,陈述着她不可违逆的决定,淡淡的声音,铿锵有力。

兰裔轩细听,抬头,眼底隐隐有残留着的震惊,她的身后,枝叶脱落殆尽的树枝压在她的头顶,挡住周身的阳光,只看到那薄薄的唇,划出冰冷而又残忍的弧度。

“我贪吃,爱睡,希望能吃好的,住好的,但是呢,我可不想在梦里被人卖掉了,醒来还帮人数钱。”

她为自己的离开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你就这样走,不与白兄道别吗?”

弦月很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可不想自己的身边多两个跟屁虫,一个跟在我的身后,管这管那的,一个呢,整天用幽怨而又愤怒的眼神看着我,控诉我和她抢男人,所以呢,他们,就麻烦兰公子了,之前你利用我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了。”

她仰头,将挡在头顶的树干挥开:“兰公子大仁大义,我们相识一场,你总不忍心让我露宿街头吧,所以呢,临安客栈的银票,就由我保管了。”

弦月转过身,光洁尖细的下巴在空中划出冰冷而又绝情的弧度,纵身从屋顶跳下,长长的发丝凌空,像是旌旗一般,肃肃作响,一下下,打在人的心上,像是疾风骤雨,打在脸上,闷闷的疼。

弦月翩然落地,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对着尚坐在屋顶的兰裔轩用力的挥了挥手,对着他,双手做喇叭状:“兰公子,磐城之会,记得啊,你答应过我的事情,绝对不能反悔,要不然是这个。”

她对着兰裔轩竖起小拇指,得意的挑了挑眉,那素白的身影,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算是后会有期吗?”

他坐在屋顶上,看着弦月离去的背影,掌心摊开,低头看着她亲自还给自己的珠花,双手紧握成拳,似要将那东西碾碎,可很快的,他又松了手。

抬头,那素白的身影,一蹦一跳的,潇洒的让人恼火:“你这个女人,没有心的。”

“公子,弦月姑娘已经走远了。”

弦月前脚刚离开没多久,雷云突然躬身出现在兰裔轩的身后,目光直直的盯着那消失成点的白影。

“恩。”

兰裔轩应了一声,听不出半分喜怒,像是一望永远都不会起波澜的水,将掌心的珠花收在袖口,然后起身,看着自己掌心上一道道淡淡的红色的印记,然后将掌心收拢,看着那白白的一个点,仿佛她就是无法逃出的猎物。

他笑了笑,用力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去换身衣裳。”

凤目微眯,气质雍容,看不出半分异样。

“公子为什么不留住弦月姑娘呢?”

雷云的声音不大,可兰裔轩还是听到了:“留她做什么?还要你与雷安二人每日费心伺候。”

雷云跟在兰裔轩的身后,其实他很想对他家公子说,纵然每日累些,他们却还是十分愿意伺候弦月姑娘,至于原因,他也说不上来,总感觉,有弦月姑娘在,公子的话都会多上许多,还有,笑容也是。

“当初应该陪她一同去乞巧山的。”

那淡淡的声音,轻不可闻,似有说不出的懊恼。兰裔轩与雷云二人回到燕京东郊的别院时,雷安已经备好了马车,白战枫看到兰裔轩,冲到他的跟前,侧过身子,看了他身后一眼:“弦月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

别院里,他已经找遍了,连她的人影都没看到,兰裔轩也不在自己的房间,他以为他们一起出去了,心里恼火,可现在,兰裔轩回来了,却还是不见弦月。

“走了。”

他看了白战枫一眼,听不出喜怒波澜,绕过白战枫,朝别院走去。

“走了?”

白战枫转过身,疑惑的重复着兰裔轩的话,跑到他的身前:“去哪里了?”

“不知。”

白战枫虎眸一瞪,明显不相信。

“弦月姑娘有事在身,不能与我们同路了,并没有告诉公子去向。”

“你怎么不留住她?”

“她要走,我如何能留?”

白战枫看着兰裔轩,阳光反射下,他紫色的衣裳,沾上了许多灰尘,难得的狼狈,可那神情,却依旧从容淡定,举止雍容,并未因为弦月的离开有分毫的异样。

“你没骗我吧。”

他手指着兰裔轩,像是在确定什么。

“三月后的磐城大会,她一定会去,到时白兄自可一问。”

白战枫思索了片刻,觉得兰裔轩不是那种会睁眼说瞎话的人。

“哈哈。”

念小鱼跑到白战枫的身后,笑的十分爽朗:“那个女人终于走了。”

毫不掩饰因为弦月离开的好心情。

白战枫转身,瞪了念小鱼一眼,念小鱼慌忙捂住嘴巴,眉梢眼角,却是怎么都无法掩饰的笑意。

白战枫看着兰裔轩的背影:“为什么她只告诉你?”

走到门口的兰裔轩突然转过身:“若是告诉你,她还走得了吗?”

兰裔轩笑了笑:“想来白兄必定会一路跟随。”

“该死的女人。”

白战枫低皱了一声:“我去找她。”

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非得把她找到不可。

他躬身向兰裔轩抱拳,算是告辞,眼底是无法掩饰的不满和愤怒。

“枫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找。”

念小鱼笑着叫了声,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兰裔轩看着那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看着悬在正中刺眼的日头,微眯着眼睛:“雷云,准备热水,我们晚些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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