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军进驻四川,潜象营终于在这个天府之国,安插进自己的人。
但是这里的环境,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凶险,首先就是语言问题。你一张嘴,别人就知道是外地人了,潜象营四处碰壁,不断有密探被杀。
木洞镇的大营中,侯玄演望着面色焦急地洪一浊,也明白了攻略四川难度之大。死的都是洪一浊精心培养出来,平日里纵横南北,死一个都心疼半天。
“先不说马干、大西军残部、叛臣张宗藩。其他的军阀,也是大大小小,各自为战。”洪一浊板着手指,说道:“锦江侯杨展在峨眉一带,仗着地偏远离战场,招纳流民恢复生产,光蓄人马,实力不容小觑;参将王祥,收拢了残兵,盘踞在江津、彭水、黔江一带,杀人比清兵也不遑多让;泸州游击马应试,在泸州富顺地区,大肆搜杀淫掠。还有忠州的‘三潭’、川东‘摇黄十三家’,这个四川真是群魔乱舞。”
夏完淳眉心竖起,气的脸色愠红,问道:“总督王应熊,巡抚马干不知道约束手下么?”
洪一浊摇了摇头,苦笑道:“王应熊兵败之后,路过泸州,差点被马应试伏杀。马干派出的使者,几乎全部被割掉耳鼻,送了回去。川中军阀,向来不服法纪,尤其是现在天下大乱,他们更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就知道守着自己的地盘,搜刮钱财、淫辱妇女。”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潜象营就地招募新兵,在川用川人,不然很难扎根。”
洪一浊说道:“难啊,大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走上三天,不见得能见到一个活人。”
侯玄演一脚将桌子踢翻,骂道:“四川这么多山,怎么没可能没人躲起来,你们不会去找么?熊猫都能躲在这里,逃过灭绝,我不信他能把人杀光。天天就知道难啊难的叫什么,谁不难?老子不难,老子能给你变出川人来不成?”
堂中众将,轻易见不到他如此大发脾气,也知道是入川以来太过压抑了。到处都是百姓尸体,营中许多百战老兵,见到死状之惨的村落,也经常会精神崩溃。侯玄演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上前相劝,帐中突然安静下来。
洪一浊凝声道:“大哥息怒,我这就去找,一定在潜象营训练一支川兵。”
侯玄演点了点头,缓下声来:“去吧,提醒弟兄们,小心蛇虫毒兽。”
目送洪一浊走出大帐,夏完淳上前说道:“督帅,四川连年征战,自从张献忠来了之后,各地军阀并起,百姓很难耕种,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军阀都要祸害百姓。不这样,他们的兵都要饿死。我看吴三桂这次孤军深入,虽然攻城略地,但是他的粮草根本供应不上,必定不能长久。我们要是和他相持在巴县,避而不战,他肯定撑不下去。到时候收复川东四府,不费吹灰之力。”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端哥,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不能这样。今日不杀伤吴三桂人马,让他伤筋动骨,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卷土重来。在荆襄我们放走了他,才有了今日四川之惨案。要是我们在四川也放他走,我们固然是保留了实力,而且取得了胜利,但是将来的屠杀,你和我就是罪人。”
夏完淳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督帅考虑的周全,我这就吩咐下去,三军修整明日决战。”
侯玄演轻声嗯了一句,说道:“让大家辛苦一下,掩埋焚烧尸体,免得引起川中瘟疫。”
日暮时分,到处都是浓烟,升腾在断壁残垣的川东大地。昏惨惨的天空,暗无天日,蜀中往往一阴天就是一个月,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遵义,号称重庆府的南大门。
王祥本来只是一个参将,但是清兵如侵,主力部队都在成都,剩下的残兵败将被他一一收聚起来,已经颇有气候。
遵义府内,王祥俨然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遵义大小官员,只要有不听话的,都被他杀了。
遵义知府的人头,就被他挂在衙门口,而且还在衙门内,强占了知府的女儿。
这样的低级军官,凭借国难起家,为的就是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至于让他北上抗清,想也不用想,他从重庆府逃到了遵义,可不是为了回去去送死的。
遵义府的衙门口内,已经成了王祥的主帅大营兼私宅。室内烧着兽炭,王祥赤着上身,躺在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身上。在地上,还跪着一个衣衫单薄的俏丽女子,正在给他捶腿。
突然一个壮汉,风似地撞开大门,大声叫道:“将军,不好了,摊上祸事了。”
王祥猛然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脚下的美人儿被他一带,滚在地上,强忍着不敢呼痛。
壮汉叫王命臣,是他的前锋总兵,也是王祥最信任的心腹。
“今儿一队运粮车从咱们遵义府经过,弟兄们肚子饿的咕咕叫,我们忍住就把他们劫了。把人杀的差不多了,才知道,这是张耀的粮食。”
王祥笑骂道:“我当多大点事,张耀官职虽高,手里没有兵马,有什么好怕的。他敢在遵义运粮,摆明了就是送给我的,这是干得不错,抢了多少粮食?”
王命臣跺脚道:“嗨!这虽是张耀的人运粮,但是粮食不是他的啊,我劫的足够十万人吃一个月的。”
王祥脸色大变,能有这么大手笔的人,显然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而且最近能调动这么多粮草的,他心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连手臂都在颤抖。
“是谁的粮食?”
王命臣低着头,声音畏惧道:“是...是侯玄演的。”
王祥一巴掌打在王命臣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我日你先人,你给老子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个太岁,现在怎么办?”
王命臣舔了舔嘴唇,说道:“您见过那么多粮食么?尤其是在咱们四川,有这些我们还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