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停住脚步,回头毫无表情地看一眼张辽,最后冷笑一声,转身走了,这时大帐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们二人望来,众人都感到惊讶,曹洪怎么会将酒泼在地上?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矛盾。
这时,坐在旁边的陈群低声问道:“文远,发生了什么事?”
张辽知道此时不是发生内讧之时,他忍住了这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先生请继续喝酒吧!”
陈群的目光更加疑惑了,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但他坐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曹洪迁怒于张辽,这两人之间有矛盾,既然张辽不肯说,陈群也不好多问。
这时,大帐内一片窃窃私语,渐渐地又热闹起来,就在这时,有侍卫在帐门前高声道:“各位将军,朝廷派使者来了,是荀令君!”
众将纷纷起身向帐外走去,陈群却很惊讶,岳父大人怎么会来了?他不及多想,也起身迎了出去,这时,曹洪快步走张辽身边经过,脚步略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走了,张辽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李典也走到了张辽身旁,他歉然道:“下午子廉将军来找过我,问起他同乡被杀之事,这件事我很抱歉,没有能劝住他。”
“此事和你无关,曼成不用自责,我也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张辽也不去营门口,转身返回自己大帐了,李典望着他走远,不由摇了摇头,他当初就知道曹洪会记仇,还劝过张辽,他却不肯听,这确实也怨不得自己了
大营门口,荀彧手执符节走进了军营,他是封天子旨意前来樊城犒军,荀彧并不想来曹军大营,他已决心不参与曹军军务,但这一次却迫不得已前来樊城犒军,荀彧很清楚,这必然是曹操的意思,天子只是傀儡皇帝,他能做什么主?
这时,陈群迎了上来,施礼笑道:“没想到会是岳父大人前来,令小婿惊喜万分!”
荀彧是陈群是翁婿关系,见到女婿陈群,荀彧心中也颇为高兴,他也微微回礼道:“长文,好久不见了。”
荀彧又和前来迎接他的诸将一一见礼,他却发现不见曹操,便问道:“丞相在吗?”
陈群低声道:“丞相喝醉酒了,正在帐中安寝,恐怕一时不能见岳父,请岳父谅解。”
荀彧默默点头,“无妨,我明天再见丞相也可以。”
“岳父请随我来!我带岳父先去帐中休息,千里跋涉而来,一路辛苦了。”
陈群一边说,一边带着荀彧向中军走去
曹操一觉睡到晚上才醒,只觉头痛欲裂,他喝了一杯茶,稳了稳心神,又问许褚道:“对岸有什么情况吗?”
许褚躬身回答:“对岸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隆中那边也没有大军到来的消息。”
迟疑一下,许褚又道:“倒是荀令君来了,奉天子旨意前来犒军。”
曹操呵呵一笑,“他终于来了。”
曹操当然知道荀彧会来,就是他命令长子曹丕安排天子派荀彧前来犒军,京城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极为震怒,据说荀彧也卷进去了,这让曹操又是恼怒,又是痛心,别人怎么样他不在意,但他不能允许荀彧背叛自己。
沉吟片刻,曹操便对许褚道:“你去把荀公请来,就说我要见他。”
“丞相是要接旨吗?”许褚问道,如果是接旨他就要吩咐侍卫准备香案了。
“接旨明天再说,今晚我要和他谈一谈,去吧!请他过来。”
“遵令!”许褚转身匆匆去了。
荀彧住的地方离曹操的大帐很近,不多时,许褚便将荀彧领进了曹操大帐,荀彧上前平静地施一礼,“微臣参见丞相!”
“文若一路辛苦了,请坐!”曹操笑眯眯请荀彧坐下。
荀彧坐了下来,欠身道:“微臣是奉天子旨意前来大营犒军,天子让微臣转告丞相,若有什么需要,丞相可以直接提出来。”
曹操眯眼笑了起来,“多谢文若,我暂时没有什么需求。”
“不知丞相找微臣前来,有什么事?”
曹操似笑非笑地看了荀彧一眼,良久才淡淡问道:“上个月伏国丈过寿,去庆贺之文武大臣有两百六十七人,文若应该也去了吧!”
荀彧心中一跳,曹操怎么连具体人数都知道,他连忙欠身道:“微臣确实去了,还遇到了长公子。”
荀彧的意思就是说,曹丕也去了,为何要问我此事?
“呵呵!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大帐内安静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荀彧却明白了,曹操一直在盯着伏完,最后伏完留下八人秘密商议大事,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不想参与伏完的计划,曹操把自己从邺城叫来,就是为了此事。
荀彧后背湿透了,暗暗埋怨伏完糊涂,这种事情拖而不定,曹操能不知道了,这下伏完真的完蛋了,还连累了伏皇后,他端起杯子喝茶,手在微微发抖。
这时,曹操目光锐利地瞥了荀彧一眼,他话题一转,便叹息道:“今天我告诉众人,我生平最大的错误就是在穰山放过了刘璟,在刘璟起步时,我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结果最后他成为我的心腹大患,让我夜不能眠,现在他又即将北伐,虽然被我用围魏救赵之计暂时压住北伐,但他不会罢休,还是会出征,文若能否教我,我该如何应对刘璟的北伐?”
荀彧沉默片刻道:“丞相手下人才济济,仲德、公达还有长文,哪个不是经天纬地之才,他们都能给丞相一个明智的建议,微臣不问军事久矣,已经生疏,恐怕帮不了丞相。”
曹操黯然,半晌才叹口气说:“文若曾是我最信任的心腹,也是我之师,当年我待文若也不薄,现在于我最危难之时,文若为何要冷眼旁观?”
曹操的语气很悲戚,令荀彧心中不忍,他又想起曹操过去待自己确实仁厚,虽然自己憎恨他篡权,但情义两个字他却绕不过。
无奈,荀彧只得缓缓问道:“丞相以为,刘璟现在所占领地域,最大的弱点在哪里?”
曹操略一思索,立刻明白过来,“文若是指荆益两州的隔阂,对吧!”
荀彧点了点头,“荆州是楚地,益州是巴蜀之源,两地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我这里说的是地理上的隔阂,荆州和益州被崇山峻岭重重阻隔,只能通过长江和蜀道联系,两地难以在战略上统一,这就是刘璟最大的弱点。”
曹操沉声道:“我有点明白了,文若请说下去!”
荀彧笑了笑,又继续道:“现在刘璟一心在西线北伐,而且益州得之不久,还不是很稳定,所以刘璟将军队实力都转移到了益州和汉中,这就使得荆州的军事实力不足。
现在刘璟举荆益之力北征,可谓南军战北地,战虽侥幸可胜,但若要站稳北地,却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劝丞相不要着眼于陇西一战一域的得失,应该着眼于天下,着眼于荆州,他北上天水,丞相军队则南下汉水,他夺取关中,丞相则占领荆州。
丞相甚至还可以出兵安陆郡,威胁江夏,夺取蕲春,这样,江东的战略也会被打乱,他们会不会出兵从丞相夺回蕲春郡内?一旦江东夺取蕲春郡,发现江夏防御薄弱,他们会不会继续西进?
那时丞相撤出江夏,集中兵力占领襄阳,逼迫江东势力向南郡和荆南发展,刘璟会不会救荆州,一旦他全力救荆州,军事战略必然又会东移,而那时,关中和陇西他还能守得住吗?”
荀攸的劝说使曹操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他确实只考虑眼前,却从没有想过刘璟攻下关陇后自己怎么应对,荀彧将局势看得很透,看到了刘璟势力的最大弱点,也看到了江东和荆州的貌合神离。
刘璟的根在荆州,要想彻底击败他,也只能从根子上来考虑,曹操感慨万分,荀彧这么优秀的大才,自己居然将他弃之不用?
曹操深深向荀彧行了一拜礼,“文若不愧是孤的首席军师,从现在开始,我正式任命荀公为我的军师将军,请受我一拜!”
荀彧顿时脸色大变,他是大汉重臣,绝不能再为曹操的魏国之臣。
“不!不!丞相请听我一言。”
曹操却根本不听他的拒绝,起身对许褚道:“送荀军师去帐中休息,同时号令三军,从现在开始。荀令君就是我的军师将军,只在我之下,若敢轻慢军师,斩!”
“丞相!”
荀彧霍地站起身,肃然道:“微臣是大汉王朝侍中,持节巡视军营,丞相不能擅自任命臣为军师。”
“现在你已不是侍中了!”
曹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取出一卷圣旨,递给荀彧道:“这是前天从邺都送来的旨意,你自己看看吧!”
荀彧疑惑地接过旨意,打开看了一遍,顿时如五雷轰顶,旨意中已任命他为魏国侍中、光禄大夫,参丞相军师,免去他大汉朝廷侍中之职
荀彧回到自己帐中,一杯杯地喝着闷酒,曹操竟然强行封他为军师,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曹操在他离开邺都之机,便令天子罢免了他的朝中之职,转为魏国之臣。
这使荀彧的尊严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也使他心中充满悲哀,大汉王朝哪里还有天子,分明只有魏公,大汉王朝哪里还姓刘,分明已改姓曹,难道他荀彧也要助纣为虐,沦为乱臣逆贼吗?
荀彧心中悲愤不已,这时,陈群慢慢走了进来,他站在荀彧身后,望着岳父瘦小的身躯,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在荀彧身旁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这时,荀彧又拎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他一回头,将酒壶递给陈群,“再去给我拿一壶来!”荀彧命令道。
陈群接过酒壶,却放到一旁,“岳父,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我不能再喝?”
荀彧斜睨着他冷笑道:“你是替曹操来做说客吧!”
щшш ▲тTk Λn ▲¢ Ο 陈群叹了口气,“丞相是让我来劝一劝,可是岳父难道不知道丞相为何要把岳父从京城召来?”
“我当然知道,他是要对伏皇后下手了吧!”荀彧连声冷笑道。
“其实丞相是为岳父着想,他是怕岳父卷入权斗漩涡之中,所以才把岳父从邺都召来。”
陈群也是刚刚才知道伏完之事,让他无比震惊,也暗暗庆幸岳父被丞相召到樊城来,否则岳父就会被毁在这件愚蠢之事上,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荀彧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对陈群道:“你去告诉曹操,如果他真要我替他谋划军务,那我只有一个条件,让他罢魏公之爵,退九锡之礼,否则,我不会再替他谋划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