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行自觉声音低不可闻,正给她梳头的红萝却听了个清楚,埋怨道:“姑娘还有心说笑话,今天可是老祖宗寿辰,要是去迟了,可怎么好?”
金橘在一旁大大咧咧地道:“红萝也是瞎着急,晚不了。昨天太太不是吩咐了,今天不用去她那儿请安,在自己院里小了早饭,直接去老祖宗院里就行。太早了,老祖宗会烦的。”
李嬷嬷正好进来,对着金橘嗔道:“就你的理由多,赶紧帮姑娘收拾利索,少说闲话。”
老祖宗今年是六十整寿,这个岁数在大新已是少见,莫家在临湘又是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所以这一天男亲女眷来得都极多。
女眷中地位最尊的当属世子王斌的妻子世子妃江氏,江氏来到,先接受了众多女眷的拜见,当老祖宗也要过来见礼的时候,忙紧走几步扶住,笑道:“老祖宗,这可使不得,我怎么敢受您的礼,今天您是老寿星,您最大。更何况,世子与您的二孙儿可是挚友,从心里也是把您当祖母待的。”边说边扶着老祖宗坐在正中榻上。又笑道:“二郎媳妇归来,我早说要见见,世子定要说她回来才几天,要在您跟前进孝,不同意我请她过府,今天可给我见见了吧?二郎媳妇呢?”
老祖宗看向敏行,示意她向前。敏行紧走几步,给江氏见礼:“王敏儿见过世子妃。”
江氏一把扶住,上上下下一通打量,才笑道:“看看这通身的气派,真真儿是端庄大气!果不是咱们这小地方能有的。老祖宗,您好福气;二郎也是好福气。”
莫大太太在旁边站了半天,世子妃也没搭理她,心里气正不顺,这时插嘴道:“世子妃谬赞,她一个元帅义女,哪里来的端庄大气?白夸夸吧。”
莫三奶奶也道:“我这二嫂在元帅家就没待几天……”
“嗯?”老祖宗瞪着她用力嗯了一声,又盯了莫大太太一眼,两人忙都闭了嘴。
江氏像没听到她们俩说话一样,继续拉着敏行的手,笑着问道:“来到这里,可还习惯么?这里比京城如何?几时回去?可有空去王府玩一天么……”一大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敏行也安然着,含笑一一作答:“在这里也还习惯,就是太阳见得少些;和京城比各有各的好,也分不出什么来,京城也就是人更多些,官也更多些;回去的日子二爷订,京城那边的公务繁忙,可能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能不能去王府一个是看去京城的日期,一个得看太太……”
然后江氏又给敏行介绍各家太太姑娘,女眷们看着江氏的面子,再想想自家夫君寻莫生尘的评价,绝大部分都很给敏行面子,敏行在一众人中陪笑陪聊,一天下来,脸都笑僵了,靠了手的帮助,才恢复原状。
当然也有找碴的,首当其冲的是莫生尘的二舅母,也就是罗依的嫡母。莫生尘的大舅母是个极通透的,这二舅母则不然,既有些混不吝,又一直想用罗依攀一门于自己家有利的
亲家。原来看不上莫生尘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眼见莫生尘有了前程,嫡妻的位置却被敏行占了,心中气恼不已。另外,莫大太太未嫁时,哄的她很高兴,心中也就偏私着些莫大太太。见敏行在众女眷中言笑晏晏、如鱼得水,而莫大太太一脸郁闷,心中很是不平。因扬声叫道:“二郎媳妇,你过来。”语气很是无礼。
守着这么些人,她是长辈,敏行也只能遵从。还不待敏行走近,二舅太太就斥道:“二郎媳妇,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做人媳妇的,不在婆母跟前伺候,四处乱转。你看看,哪家媳妇像你这样?”
敏行看着正在各处招待客人的莫大/奶奶和莫三奶奶,很是无语。不过让脸部肌肉休息一下也不错,就想乖乖地站到莫大太太身后去。江氏却喊道:“敏儿,过来陪我说话,躲在你们太太那里做什么?”
敏行无奈,看着莫大太太道:“太太,你看……”
二舅太太严厉地低声道:“不许去,在这伺候着。”
敏行应道:“是。”又转身朝江氏大声道:“我们二舅太太不许我去,吩咐我在此伺候。”一声之下,室内鸦雀无声。
二舅太太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谁不许你去了?你听错了,我是让你赶紧去。”又冲江氏陪笑道:“我没有不许她去,我怎么会不许她陪您说话?哪有这种事?她听错了。”
“二舅太太,您是让我赶紧去?是我听错了?”敏行表现的疑惑万分。
“是,你听错了,我是让你赶紧去。”二舅太太一张脸急得由白转红又转青。
大舅太太缓声道:“敏儿过去吧,别让世子妃久等。”敏行应着“是”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大舅太太这才对莫大太太低声道:“大姑奶奶,以后,对二郎夫妻好些吧,你大哥也说了,二郎前途不可限量,这莫家没准得靠他撑着呢。二郎媳妇,我看,也不简单……”
“她还不简单?她要是不简单,会这么大声地说出那种话来。”二舅太太嘟囔道。
“哼。”大舅太太这些年已经无数次领教过二舅太太的愚蠢,早已不屑于给她解释了。
还想冲上来的有莫三奶奶的娘家人,但是显然她家的舅奶奶、姨奶奶比罗家的二舅太太有脑子些,见着战况激烈,就悄无声息地撤了。
敏行在内宅舌战,莫生尘在外院也不轻松。先是舅舅们,一大通经济学问的大道理后,严肃地要求他不要忘记舅家,不要忘记舅家的表兄表弟们;再是叔伯族人,亲戚尚要拉扯,自家人更不能忘记;莫生尘在无奈之时看到了见进门的世子王斌,以为终于得到解脱,忙迎上去,却见到了两个熟悉的陌生人——武青、方宏。
王斌笑道:“我说来给老祖宗拜寿,两人听了一定要来,说是也要来沾沾老祖宗的福气。”
两人一齐拱手道:“莫将军有礼,在下等冒昧前来,将军勿怪。”面上都殊无笑意,在这样的气
氛下,颇有些格格不入。
莫生尘忙拱手还礼,笑道:“二位能来,生尘荣幸之至。里边请。”
几人走进大厅,坐在和早到的客人寒暄客气一回。武青突然道:“莫将军,借一步说话。”也不待莫生尘答应,先起身走了出去。莫生尘莫明其妙地看了王斌一眼,王斌给了他个一无所知的表情。
院里到处是人,客人家人下人,找个无人的去处还真是难,对于武青这个全然的陌生人就更难,莫生尘跟着他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莫生尘不得不开口道:“武公子,我来找个地方,成么?”
武青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只是停下了脚步。莫生尘一路将他引去书房一侧的小耳房,是莫生尘小时,祖父让他读书写字的地方,现在废弃不用,但依然收拾的干净整齐。莫生尘看着小小桌子上的已经磨得薄了的砚台,鼻子陡然一酸,心中很有些懊悔自己才到这小屋里来。
屋内只一张凳子,两人便都站着。莫生尘道:“武公子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外面客人很多,生尘还得去招待。”
武青用了用力,才说出来:“你……娶了妻,娶的是元帅义女?”
莫生尘道:“是,我娶了元帅义女。”
“敏行呢?敏行怎么办?你不娶她,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了,早说了……”武青的声音压抑着,竟带了些许湿意。
“早说了又怎么样?你能娶她?你早早地就遵从祖母之命成了亲,现在,你来说这样的话!”莫生尘突然生起气来,想到若自己在战场上有个好歹,这几个在敏行身边的男人竟无一可靠,敏行也许一生都将孤孤单单一个人走过,心里就禁不住痛起来。
“我……我……我……”武青“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来,脸却胀得通红了,终于更低声地问,“敏么,现在,在哪里?我遣了人去了杭州府,找到敏行家里,邻居说是去了苏州府,找到苏州府,听人说好像是去京城了,再找到京城,便再无音信。这人,怎么就没了?你认识的人多,你找找她吧!”最后,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求恳了。
莫生尘见武青这样,心中的怒气平息下来,却也并不热络,淡然道:“你不用操心了,她好着呢。以后她自有我照顾,过去的就过去吧。”
武青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敏行那个人,做小是不成的。她懂得那么多,见识又广,你别强迫她,就让她自由自在地过吧。你只看着,别让人欺负了她。”
话说到此,莫生尘连阴雨一丝怒气也没有了,温声道:“好,我不会强迫她,只要她高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护着,没人敢欺负她。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必再挂心她了。你也对方雷说,放心好了,一切都在我身上。”
“好,我跟方雷说。”武青只觉得满口苦涩,连舌头动起来都觉得困难,“只要敏行好,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