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
顾潼走的那天,我很晚才回家。
谢佳萱的孩子找到了。我带着她报案,在整栋楼里挨家挨户询问,最后得知孩子在小区保安室。我不想深究她是怎么丢的,我只想尽快回去。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去帮谢佳萱,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开车时,满脑子都是顾潼将谢佳萱电话递给我时候的表情,我突然有些惧怕回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在车库站了许久,我放弃上楼,开车满城去找蛋糕店,她生日我欠她一个蛋糕,我想补回来,可惜最终也没找到在午夜开门的店铺。
我很少这么晚回家,开了门屋内是寒凉的,我安慰自己说天气冷了的缘故,蕾娜从笼子里站起来,对我不停摇尾巴。
我知道,我在怕什么。
凯萨没有和蕾娜一同睡在他们的窝里,她的拖鞋很端正的摆在鞋柜边。
我开灯,轻轻打开鞋柜门,里面空缺了几处。那种下班回家打开鞋柜看到女士男士鞋子叠在一起的温馨,没有了。
我将蕾娜放出来,她着急的冲进顾潼住的小屋,然后是我们的大卧室,挨着屋子找过来,最终坐在了那只k边上。那是蕾娜的玩具,但是凯萨很喜欢咬,蕾娜也不小气,时不时还会拱去它身边逗着他咬。
我很冷静,因为除了冷静,我什么都没了。
屋里发生着很细微的变化,之前我就感觉到一次,只是我没有在意,以为她收拾过房间,不过是将一些小零碎的物品收起来,如今看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了离开的心。
这是我第一次对早就住习惯的地方产生厌恶感。
我坐在她睡过的床上,很害怕却还是拉开了床边的柜子。那里面本来塞着不少她的卫生棉,还有从网上淘来的乱七糟的小女生用品。
如今,柜子干净的就像是从来没有使用过。
我脑子里反复着一句话,她冷静的问我,她在我心里排第几。我是怎么回答她的自己都想不下去。和她在一起,我也有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毛病。
几年来,我小心谨慎,尤其对待女人。我不喜欢将自己全部生命力都折腾在一个女人身上,因为结果是残忍的,她会因为某种原因离我而去。而我,缺失自我舔舐伤口的能力。
我从没想过顾潼会离开我,因为她总是精力旺盛的,很多时候我对她冷冰冰,总是在事后想起自己这样做的不妥,补救却已经不是时候。
可她知道我反射弧长的,不是么?
我一整夜没睡,反复思考这道裂隙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我想起那家婚纱店。一大早还没开门,我就已经等在那里。她看上的那条婚纱叫维多利亚的眼泪,帮她试穿过的店员给我说了一些那天的细节,我听的一阵阵心痛,她本该订下那条裙子的,她后来没有告诉我她喜欢,我也就忘记了多关心。到底是我的错。
虽然已经超时,店员还是很耐心的帮我调出了她那天拍下来的照片。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女人穿婚纱。她眼中没有清高孤傲,更多的是不自信,还有着小女人对待喜爱事物的期盼,加上一些难掩的失落。五味杂陈的。
我知道,她是有多希望我会是她披婚纱的第一个观众。可我没有做到。
我将那条婚纱买下来,由店铺将订单加急快递去她公司。然后我开始等,等她会打电话来说点什么,哪怕是再和我吵一架,骂我马后炮,骂我假惺惺,至少有一些回应。
但她没有,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忍不住去了她们公司,从下班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从大门出来的人。没有她。我心里是有窃喜的,觉得她可能请假了,需要休息几天,等她来上班时,就能看到那张订单了。
周末的时候,我手机接到短信,那条婚纱的全款被退还。我亲眼看着心中的希望又灭去一层,原本紧紧抓着的手,已经距离我越来越远。
我去她租的房子找房东,房东也没有见过她,只告诉我房租要欠了。我帮她续租,告知房东如果她来,一定要告诉我。
我觉得自己总是和她差一步的,续租后的第二天,房东打电话告诉我,那套房子她不租了,问我三个月后还要不要租。
我本来在开会,手机从手里砸在桌面上,屏幕碎了。同事问我怎么了,会如此失态,我推说自己病了。
我是病了,因为我的太阳不见了。
周末我去买了两只新手机,一黑一白,还办了亲情号码,在她的手机里输入了我的号码,我这只里面也只有她。
我在家里发神经,一遍一遍的拨打她这只手机,看着它响,总幻想着她头发蓬乱,穿着睡衣,踢着拖鞋从屋里冲出来接电话,会踩到凯萨,会撞到桌子,却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不管我在做什么,都拱进我怀里。
我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就如冬日温暖的暖气房突然停了供暖,坠入冰窟的感觉。
我每天晚上都会拿那只坏了的手机给她打电话,可她那个号码再也没有开机。
我告诉自己,就等一个月,如果她不回来,那你们算真的完了,你就干干脆脆的放手。
一个月到了,她没有回来,可我不想放手。
我去她父母家找她,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一路上我都祈求老天一定要让我见到她,老天应了。
她还是平时的模样,瘦了一些,拉着凯萨不知道去了哪里,清晨六点半回家,眉眼透着疲惫。
她看到我,愣住。
我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我真的好想她,此时此刻我才终于知道,她在我心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站在第一位。
我脑子闪过无数句话,可她不肯抬头看我,若非我将车停成这样,她定然是要躲进楼道里去的。
我想告诉她,童童,我想你了。童童,你是第一位的。童童,不要离开我。
可我该死的最终只说出一句,我以为,你只是生气了。
我没能留住她,也没拿到她的电话号码。我在想,她若是不能原谅我……我也不知道能怎样了。
后来,我习惯了每天都来这里,哪怕只是看见她。也好过我一个人在冷无人气的房子里如度寒冬腊月。
再后来,她父亲告诉我,顾潼搬走了,你不用再来了,好好生活吧。
我知道,这丝希望终于耗尽。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醉了。我趴在小床上,床单和枕巾还有她的味道,我睡着了,第一次梦到她,她就真实的坐在我身边,眼泪沾湿了我周围的一切,我奋力朝她伸手抓去,醒来后,一片虚无。
认识顾潼之前,每个周末都是我和蕾娜最难熬的日子。她来以后,周末开始变的丰富多彩,有了盼头。
如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看不进书,听不了音乐,家里的每一盘都被她评价过,拿着遥控器我都能想起她干净的手指在上面按来按去的样子。
我头疼欲裂,精神萎顿,除了周中坚持工作,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这种感觉让我想起谢佳萱消失的那段日子,那时候的我是亲眼看着希望一点点散去。现在的我是恐惧的挣扎着不想重新跌回黑暗。
谢佳萱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在商场看到了顾潼,带着一个比她女儿还大的孩子,她说我被她骗了。
其实我应该算被谢佳萱骗过一次了,可这一次,我还是毫不犹豫的去了,因为那里可能会有顾潼。
我真的在商场找到了他们。她身边确实有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男人。我见过的,在剧院时候的父子俩。
我从来不曾像此时此刻错乱,害怕,愤怒过。
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顾潼没有发现我,在玩具店挑选玩具的时候,我心里回荡着一句催命的话:他们真的好像一家人。
我用所剩无几的自控力强压着焚心的怒火,跟着他们去了停车场。他们的车停的离我不远,我用车别了那个男人,甚至是做好的相撞的准备,他礼貌的谦让我,这让我更加窝火。
我告诉自己,要忍,至少要找到她住的地方,可他们并没有让我如愿,我猜她是看到我了。
一路跟着他们到了蛋糕店,我才知道今天是那个小孩子的生日,我看出来顾潼的局促,因为我的存在,这让我本来难过的心情好了很多,她还是在乎我的。
那个男人是我见过所有男子里最具威胁性的,他沉稳,礼貌,自信,谦和。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缓缓蕴开的笑容,让我愤怒。
男人对男人的挑衅,谁先愤怒,谁就输了。
我要了蛋糕,想将自己的心意画在蛋糕上,画上我,童童,凯萨和蕾娜,可是我没来得及动手,便已经崩溃了。
好心分手。谢佳萱听到都在冷笑的歌,我突然觉得,这就是天意。
我将这一个月每天都随身携带的棒棒糖插在蛋糕上,狼狈离开,关好车门的时候,我眼角湿了。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坚强的男人,现在看来,我不是,我甚至都没有顾潼坚强。
这是我自己种的果,就算是和着血的,一样要生吞下去。
回家,我近乎绝望的倒在地上,碟机里放着林海的专辑,那首一个人的红尘,她离开之前经常单曲循环的曲子,每次听都会不由自主的掉眼泪。
我崩溃的用头撞着地板,空气里都是她的味道。我着魔了,着了那个女人的魔。
我是真的想放手了,也许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会比和我在一起时幸福的多。
但是,这个念头每到要我下决心的时候,就像跗骨之蛆,啃噬我的心和骨,疼的我崩溃抓狂。
我给马凌打电话,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就像多年前自己一个人时候的样子。
她对我说:“程,你这一次,需要真正的成熟起来了。”
我突然想起顾潼的话,她说不要以为晒成古天乐就带了男人范儿,不是眼神像郑宇成就带了沧桑感。骨子里就没有正常的经历从单纯到成熟的过程,生生把自己逼成这样,只会让你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手足无措。
她说的对,我真的手足无措了。
她太了解我。我却根本没有愿意去了解她。
她说,女人需要的是安全感,女人需要的是稳定的婚姻。我之前有想过,但不曾深想,我横竖是不愿意负责的。只不过微微受挫,就产生了放弃她的念头。我是有多可恶。
我坐起来,将碟机中的音乐切换了,换成同专辑里的那首甜蜜,她打扫房间的时候最喜欢听的歌曲,拎着拖布甚至还能和蕾娜凯萨翩翩起舞。我突然就笑出声。这一次的决定,不心疼。
我已经招惹她了,那就应该继续招惹下去。她说我不是大叔是萌货,那萌货愿意为了她真正经历一次从单纯到成熟的过程。
我拍着蕾娜的头对她说:“我们把妈妈追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