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情乱

我已在下方跪了一个时辰,李妍仍旧一言未发。

我思量着,如此僵持,终究不是办法,磕了个头:“娘娘,不知道召见民女究竟所为何事?”

李妍脸上的冷意忽地散去,竟然颇有哀凄之色:“金玉,怎么会这样的?听人告知此事,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你中意的不是石舫的孟九吗?你答应过我的,可你现在居然和霍去病在一起,你真的要嫁他吗?”

“对不起,我……我……情之一事不由人。”我只能又重重磕了个头,“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泄露你的身世,我只当从不知道此事。”

李妍冷笑道:“可如果霍去病要阻止髆儿呢?”

我抬头凝视着李妍:“我不想叫你娘娘,李妍,我希望我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再和你说一次话。请放弃谋夺太子之位。你过得这么辛苦,难道还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这么过一生吗?”

李妍紧盯着我:“我只问你,如果霍去病有一日要伤害我们,你会帮他吗?”

我无奈地说:“如果你不去伤害太子,霍去病不会伤害你。而我……我绝不会让你伤害霍去病。”

李妍侧着头轻声笑起来,笑颜明媚动人:“金玉,你可以回去了。今后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但你可要记清楚你的誓言了,老天的记性是很好的。”她有她想守护的人,我有我想守护的人,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我静静给她磕了个头,起身离开。

红姑吩咐厨房专拣往日我爱吃的做,可对着美味佳肴,我却食难下咽:“红姑,娼妓坊的生意可都结束了?”

红姑回道:“自你回来这才几天?哪里有那么快?脱手也要一段日子,不过我已经尽力了,好多都已经谈得差不多。”

我轻颔下首:“以后约束好歌舞坊的姑娘,行事能忍时都尽量忍一下。歌舞坊的生意,我也打算寻了稳妥的商家,慢慢出售。”

红姑搁下筷子:“小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实在想不出你如今在长安城有什么要怕的。霍大将军岂能让人欺负你?不说卫氏在朝廷中的势力,就只是李夫人,也没有人敢招惹我们。”

我道:“我和李夫人闹翻了,李妍的心智计谋,你也了解一二。即使有去病护着我,可如果行事真有点滴错处被李妍逮住,再煽风点火、小事化大地一闹,以陛下对李妍的宠爱,追究下来,我也许可以躲过,但你们却……如今的李妍早已不是未进宫前的李妍,她根本不会介意几条人命。”

我想着当日在军营偷听到的对落玉坊的议论:“红姑,落玉坊表面看着风光,其实我们已经得罪了很多富豪贵胄,只是因为有一个宠冠后宫的娘娘,很多人的怨气都忍住了,如果李妍开始对付我们,只要善于引导这些怨恨,只怕园子里的姑娘都要遭罪,我现在恨不得立即解散歌舞坊,可坊里的姑娘都是孤苦无依靠的人,安排不妥当,让她们何以为生?”

红姑神色怔怔:“怎么会这样?”

我摇摇头,苦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有今日。”

伊稚斜得到浑邪王和休屠王欲投降汉朝的消息,立即派人去游说浑邪王和休屠王。休屠王禁不得使者劝说,决定放弃投降汉朝,与浑邪王起了争执,两王反目。浑邪王在混乱中杀死了休屠王,引起休屠王部众哗变,再加上伊稚斜的使者有意煽动,引得浑邪王的兵士也纷纷临时倒戈,主降派和主战派的匈奴兵士彼此对峙,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消息传到仍在路上的汉朝军队,赵破奴等人建议应该隔着黄河,等匈奴自相残杀后再伺机歼灭对方,既不费己方兵力,又一举攻破匈奴二王的势力。霍去病却拒绝了这个最安全的提议,言道:“陛下一直厚待归降的胡人,广施恩泽,恩威并用,才能臣服各国。此次浑邪王真心归顺我朝,若我们见死不救,未免让日后有心归顺者齿冷。”言毕不理会众将苦劝,毅然带着一万士兵直渡黄河,冲入四万多人的匈奴阵营中。

霍去病以万夫难当之勇,在四万多人的匈奴军队中冲杀。

又一次以少胜多!又一次几近不可能的胜利!

霍去病在匈奴人心中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失败的战神,很多匈奴人被杀得胆寒,后来甚至一听见“霍去病”三字就转身而逃。

霍去病救出浑邪王后,又以铁血手段命浑邪王立即下令斩杀最初主战的八千多士兵,飞溅的鲜血、掉落的人头,再加上浑邪王的命令,匈奴人终于全部放下了手中兵器。

霍去病派兵护送浑邪王及休屠王的家眷提前去长安,自己则等候刘彻的命令,妥善安置好四万多投降的匈奴兵士后才起程返回长安。

刘彻厚封了浑邪王和他的将领,让他们在长安城享有最好的一切。把归附的匈奴部众安置在陇西等五郡关塞附近,又沿祁连山至盐泽筑边防城寨,在原休屠王、浑邪王的驻地分设武威、张掖两郡,与酒泉、敦煌总称河西四郡。至此,匈奴人在黄河区域,漠南的势力全部被肃清,既进一步孤立了匈奴,又打开了通往西域的道路。

刘彻对霍去病此次的做法极为激赏,霍去病载功而返时,刘彻亲自出长安城迎接,又增封霍去病食邑一千七百户。霍去病共享食邑一万一千六百户,超过卫青大将军,贵极全朝。

已是秋天,可仍热气不减,我恹恹地侧卧在榻上,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美人团扇。

一个人坐到我身旁,我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他俯身欲亲我,我扇子一挡,让他和扇上的美人温存了一下,来人半气恼半无奈地看着我。我翻了个身,把玩着扇子问:“难道她比我长得美?”

霍去病含笑道:“美不美不知道,不过比你知情识趣倒是真的,多日未见,连投怀送抱都不会。”

我哼了一声,用扇子挡住脸,不理会他。

他凑到我耳边问:“你怎么了?怎么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我幽幽地叹口气:“我在学做闺中思妇、怨妇,你没看出来吗?”

“别赖在榻上,人越躺越懒,陪我出去逛一逛。”他笑着把扇子一把夺走,扔到一旁,拖我起身,“编造瞎话的本事越发高了。一回长安就听陈叔说落玉坊似乎在仓促地收缩生意,不知道你琢磨些什么,竟把过错栽到我头上。”

自从回到长安城,因为心中有顾忌,除了被李妍召进宫了一回,一直都是深居简出,此时虽也不太想上街,可看霍去病兴致勃勃,不愿扫他的兴致,遂打起精神陪他出了门。

两人坐在一品居雅座临窗的位置,一壶清酒,几碟小菜,轻声慢语,他笑讲起为何酒泉被命名为酒泉。

皇帝赐酒一坛,奈何当时人多,实在不够分,他就索性把酒倒入泉中,同饮圣上赏赐的美酒,泉因而被叫了酒泉,当地也因此得了个汉名,把本来的匈奴名丢到了一边。

我笑问:“泉水真的因此有了酒香?”

霍去病抿了口酒,笑吟吟地说:“陛下赏赐的酒岂能一般?众人都说品出了酒香,那肯定有酒香了。”

他伸手要替我擦嘴角的糕点屑,酒楼中还有其他人,我不好意思地扭头避开,自己用手指抹去,他没有碰到我脸,却笑着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我抽了两下,没有抽掉,只能嘟着嘴由他去。

霍去病轻笑着,眼神柔似水,神情忽地一变,虽仍笑着,可笑意却有些僵。我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侧头望

去,心仿若被什么东西大力地一揪,只觉一阵疼痛,脑子一片空白,人定在当地。

九爷脸色煞白,目光凝在我和霍去病交握的双手上,全是不能相信。我心下慌乱,下意识地就要抽手,霍去病紧紧地握着我,丝毫不松,宛如铁箍,竟要勒进肉中的感觉,我疼得心都在颤,可人却清醒过来,默默地任由霍去病握住,一动不动地坐着。

石风看看九爷,又看看我:“玉姐姐,你……你什么时候回的长安?你可知道九爷……听人说你在长安,我们都不敢相信,你竟然和……”

九爷语声虽轻,却有力地截断了小风未说完的话:“知道你平安无事就好。”脸上一个虚无缥缈的淡笑,看得人心中满是苦涩。

我强自若无其事地说:“让你挂心了。”

霍去病笑道:“孟兄何不坐过来,一起饮杯酒?”

九爷想拒绝,天照却飞快地说:“好呀!”

石风一脸不满,带着怒气盯了我好几眼,示威地瞪向霍去病。九爷脸色依旧苍白,举止却已经恢复如常,浅笑着和霍去病互敬了一杯茶,温和儒雅地与霍去病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只是视线一到我身旁就自动闪避开,一眼都不看我。

我一直低头静静地看着膝盖下的竹席面,霍去病自始至终握着我的手。我只觉胸间滚滚有如冰侵炭焚,对霍去病道:“我们回去吧!”

霍去病盯了我一瞬,眼中又是痛又是怜,放开我的手,轻点了下头。

“金玉,真是巧呢!我正打算过两日去看你。”李广利和其他几个长安城中游手好闲的豪门浪荡子走进了雅座,和我打过招呼后,才看到霍去病。其他几个少年郎都立即收了嬉笑之色,纷纷给霍去病行礼,只李广利满不在乎,甚至带着一丝强作的傲慢,对霍去病拱了拱拳道:“霍大将军好雅兴。”

霍去病一个正眼都未瞧他,仿若没有听见他的话。

我笑道:“我正要回去,若有什么事情到园子来找我吧!”

李广利睨着我只是笑,笑得我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抿着唇,微带了些不好意思:“没什么,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霍去病冷冷地看向李广利,李广利一个哆嗦,惶惶地移开视线,却又立即强鼓起勇气,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不料霍去病早已不再看他,只目光注视着我,示意我们走。李广利的一时之勇落空,神态愤愤,看向我时,忽又透出一丝得意。

李广利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的神色如此古怪,顾及李妍,我不敢轻视,拿话激他:“二哥平日行事豪爽利落,今日怎么如此小家子气了?说个话比大姑娘上花轿还扭捏。”

一旁的少年都想笑,却又忙忍住,李广利脸涨得通红,嚷道:“不是我不想说,是妹妹事先叮嘱过不许说。”

我心下越发忐忑,笑道:“娘娘叮嘱过你,你自然不能不听。既然你不敢说,我就不迫你了。”说完就要走。

“谁说我不敢了?”李广利走到我身侧,犹豫了一瞬,不敢看我,侧头看向别处,哼哼道,“妹妹说要求陛下做主给我赐婚,要把你……你嫁给我。”

一直淡然自若品着酒,好似全未留心过我们的九爷手一抖,酒杯摔裂在地,他侧头盯向李广利。

霍去病好像听见最荒谬的笑话,怔了一瞬,不屑地大笑起来。

李广利神情惶惶,畏惧地躲开九爷的视线,看到霍去病的反应,神情越发复杂。石风愣了会儿,大骂道:“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事情太过意外,我怔怔立在原地,脑子里急速地思量着对策,听到石风的骂声,才清醒几分,忙厉声斥责道:“小风,立即赔罪。”我从未对小风说过重话,这是第一次疾言厉色,小风委屈地瞪着我。

九爷淡笑一下,温和地说:“做错了事情才需要赔罪,小风既未做错事,何来赔罪一说?”

霍去病点点头,冷冷地说:“此话甚合我心。”

他们二人竟然口径一致,我再不敢多说,只好自己向李广利欠身行礼,李广利一脸羞恼,恨恨地盯向九爷和霍去病,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我跺了下脚,对霍去病道:“李广利心肠不坏,若软言相求,他自己肯定就会不同意,现在不是逼得他非要作意气之争?”

霍去病神情不屑至极,冷哼一声:“软言相求?若不是你在,我非当场卸了他脑袋不可。”

我无奈地叹口气,霍去病拖着我向外行去:“我现在就去找陛下把话讲清楚。好一个李夫人……哼!”

匆忙间,始终都不敢回头,可我知道,身后的两道目光毫不避讳地盯在我身上。心下无措,不高的门槛,我也被绊了下,霍去病立即扶住我,回头迎上九爷的目光,一冷、一温,彼此都丝毫不避让地看着对方,四周似有细小的火花爆开。我忙挤出一丝笑握着霍去病的胳膊,出了一品居。

人刚进宫,还未见到皇帝,一个中年宫女就匆匆拦住了我们,向霍去病行礼。

满心憋着气、只想见皇帝的霍去病神色缓和,微侧身子避开,只受了半礼,对我道:“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我小时候唤云姨,现在她怎么都不肯让我如此叫她,以后你帮我叫吧!”

我忙敛衽行礼:“云姨。”

云姨侧身让了半礼,笑道:“玉儿吧?上次霍将军和皇后娘娘说了你半晌,我早就盼着能见一面。”

霍去病的神色又冷起来,云姨笑牵起我的手:“先去拜见皇后娘娘可好?娘娘也想见见你。”

我看了眼霍去病,看他没有反对的意思,遂点点头。

青石墙、毛竹篱,几丛秋菊开得正好,白白黄黄,铺得满庭幽香。东风过处,卷起无数落花残蕊乍浮乍沉,蹁跹来去。一抹斜阳恰映在庭院一角的赏花人身上,倒是人比菊花还淡。

我们都不禁慢了脚步,云姨轻声道:“娘娘。”

卫皇后未等我们行礼,转身指了指菊花旁的矮几竹席:“都坐吧!”

卫皇后坐到我们对面,仔细看了会儿我,轻叹一声:“跟着去病,委屈你了。”

霍去病道:“我可不会让她受委屈。”

卫皇后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们不必担心,陛下没有答应替李广利赐婚。”

霍去病笑道:“待会儿就去谢陛下。我虽还没来得及和陛下说婚事,可陛下早知道我对金玉的心意,当年还打趣我,如果我自己得不到金玉,他帮我去抢人。”

卫皇后眼中几分怜惜:“陛下是要给你做主赐婚,可……可不是金玉。”

霍去病猛地站起来:“除了金玉,我谁都不要。”

卫皇后道:“陛下的意思是你可以娶金玉做妾,正室却绝对不可能。”

天边晚霞绯艳,对对燕子低旋徘徊,暗影投在微黄的席面上,疏落阑珊。我低着头茫然地数着席子上交错的竹篾个数,一个,两个,五个……我数到哪里了?从头再来,一个,三个,两个……

霍去病拉着我要走,卫皇后轻声说:“去病,这比战场更复杂,不是你挥着刀就可以杀开一条路的,你不怕一个不周就伤到金玉吗?”

霍去病立了一瞬,复又坐下:“陛下是什么意思?”

卫皇后道:“陛下为什么一意重用你?几次出战都把最好的兵士给了你,一有战功就大赏,短短两年时间,你的地

位就直逼你舅父。”

霍去病沉默着没有说话。刘彻对卫青在军中近乎独揽兵权的地位很是忌惮,一直想分化卫青的兵权,可良将难寻,一般人怎么可能压过卫青?霍去病的出现恰好提供了这个契机,霍去病又正好和卫青性格不合,反倒与刘彻性格相投,所以刘彻刻意扶植霍去病在军中的势力,弹压卫青的门人,以此将兵权逐渐二分,也以此来让卫青和霍去病彼此越走越远。

卫皇后徐徐挥袖,拂去几案上琴旁的落花:“陛下想选一个公主嫁给你。”

当年的刘彻为了对抗窦氏和王氏外戚在朝中的势力,重用卫青,尽力扶植卫青的势力,但当窦氏和王氏纷纷倒台,而卫青在军中威望越来越高时,一切起了微妙的变化,究竟为何卫青娶了年长他许多的公主,真正的原因任人猜测。事隔多年,如今的霍去病又要娶一个公主。

一轮落日,半天红霞,几行离雁,三个人一径地沉默。

霍去病微仰头,凝视着天空的大雁:“正因为有舅父的前车之鉴,我已经尽力小心谨慎,可还……”他侧头向我暖暖一笑:“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娶,管他公猪母猪。”

卫皇后微一蹙眉,却没有吭声。

霍去病向卫皇后微欠了下身子,牵起我向外行去,卫皇后只一声轻叹,未再多言,低眉信手拂过琴。

咿咿呀呀,呜呜咽咽,一时起,一时落,琴曲漂泊不定若风絮,吹得愁绪满庭。抬眼望去,残阳映处,几朵落花,兀自随风。

淡漠的月光,沉沉的暗夜,几道微绿的萤火,渺茫闪烁。枯叶片片坠落,一时无声,一时簌簌。

心就如这夜,暗沉沉地,些微荧光怎能照亮前方?我呆站良久,蓦然起身去追流萤,彩袖翩飞,风声流动,握住那点微弱萤火的刹那,却又立即松了劲,放它离去。

“玉儿……”

声音柔且轻,似怕惊破模糊的夜色,我心一震,身形立停,却不能回头。

他来干什么?我曾多少次苦苦盼望过,有一日能在这个园子里听到他的声音。时间过去得太久,几经伤心,我早已经放弃,这个声音居然在身后猝不及防地响起。

“你来干什么?”

“玉儿,我……对不起。”九爷拄着拐杖,走到我身前,“我……想求你原谅我,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满心震惊,不能相信地瞪着他:“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他的眉间满是忧伤,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簇簇火焰,灼得我心疼:“我错在太自以为是,我从没有真正地把心里的事情说给你听过。我自认为自己作了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可从没有问过你,我的选择正确吗?是你想要的吗?玉儿,我喜欢你的,我心里一直有你。”

事情太过可笑,这曾经是我愿意用生命去交换的话语,如今听到,却只有满心悲愤,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九爷,你不要逗我了。我已经答应霍去病要嫁给他。”

他的手紧紧握住拐杖,面色苍白,语气却坚定有力:“不是还没有嫁吗?而且他如今兵权在握,他的家人亲戚又错综复杂,他的婚事已经不仅仅是婚事,而是各方利益的较量和均衡,绝对不是他自己说了就能行的。玉儿,以前全是我的错,但这次我不想再错过。”

我怔怔发呆,事情怎么会这样?以前怎么求也求不到,如今怎么全变了?

九爷伸手替我拂头上的落叶,手指轻触了下我的脸颊,我猛地侧头避开,他的手指落空,僵了一瞬,缓缓收回。

我心中一震,几分清醒,退后一步,硬下心肠地说:“九爷,我已经……已经和去病……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愣了一下,眼中情绪复杂,随即满不在乎地一笑:“你忘了我祖父的故事吗?祖母在嫁给祖父前曾是他人的小妾,你看我会在乎吗?”

我吃惊太过,摇头再摇头,喃喃自问:“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以前……”

九爷向前走了两步,低头凝视着我:“玉儿,我最初的顾虑是因为我的身份。祖父创建石舫后,石舫收入的绝大部分都花费在了西域,一部分救助了百姓,一部分却是帮西域国家扩充军事。到我手中后,我虽有胡人血脉,可毕竟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开始尽力疏远西域各国,但仍旧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事情如果泄露,人头落地都是轻的。我理智上明白应该疏远你,可心里却仍旧想看到你。甚至会控制不住地试探你,看你是否可能接受我。”

我咬着唇:“我没有通过你的试探吗?”

他摇摇头:“通过了,远远超出我的期望。可就是你太好了,好得让我自惭形秽,唯恐这辈子不能让你幸福,自以为是地又把自己划在了你的圈子之外。”

天下居然有这种解释?我冷笑起来,九爷急急地想握我的手,我用力挥开,他脸上闪过伤痛,低垂目光,看着地面,缓缓道:“玉儿,我身子有残疾,不仅仅是我的腿,我还……还不能有孩子,我不能给你一个正常的家。”他苦笑一下后,面上竟露了几分戏谑打趣:“不是不能行房,而是孩子会遗传我的病,也很难活。娘亲曾生过五个孩子,我是唯一活下来的,五个中有四个一出生就腿有残疾。父亲和母亲的早逝和这些打击有很大关系。后来我自己学医后,查过母亲那边的亲戚,她是外祖母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外祖母也因伤心过度早逝。我从小一直看着父亲和母亲的郁悒,看着母亲每次怀孕的开心、每次失去孩子后的痛不欲生,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再重演。”

原来他只是为了这个一再拒绝我,他为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一定会和正常的女人一样,非要孩子不可?难道没有孩子就不能幸福吗?他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

我心中百般滋味、千种酸楚,他居然还能自嘲地笑出来,我挥手去打他,拳头落在他的肩上、胸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我会在乎这些吗?我更在乎的是你呀!”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我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我满心伤痛,只觉身上的力气一丝丝全被悲伤吞没,身子微微摇晃着,哪里再打得动他?他忙伸手搀住我,我的拳头软软松开,泪终究再不受控制地落下。

他急急替我拭泪:“玉儿,我以后再不会让你掉泪。自你走后,我一直在设法安置石舫的大小生意,等安置妥当后,我们买几匹马,离开长安,一定比老子的青驴跑得更快,也一定消失得更彻底。漠北江南,你愿意去哪里都可以。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风险,但我知道我们可以携手与命运抗争。”

我泪如雨下,怎么擦都擦不干。不一会儿,九爷的肩头已经湿了一片。傍晚从宫里出来后,我心中就如灌了铅般沉重,此时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只知道心如刀绞,好难过,好难过。

一只手猛地把我拽开,太过用力,我身子直直往后跌,惊呼声未出口,已经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霍去病身子僵硬,胳膊搂得我要喘不过气来,他一眼不看我,只对着九爷笑道:“玉儿的眼泪以后我会替她擦,不劳烦阁下了。”

九爷与霍去病对视半晌,都看向我。我闭上眼睛,谁都不敢看,只眼泪纷纷,身子颤个不停。

霍去病说了声“失陪”,抱起我转身离开,脚步匆匆,身后九爷的声音:“玉儿,这次换我来争取你的心。”

霍去病的脚步猛然一顿,又立即加快了步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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