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满周甲已是高寿,满周甲仍健在的举人都会受邀重赴该科乡试的鹿鸣宴。
这是一种巨大的荣耀,也是一种巨大的福气,在鹿鸣宴上大小官员都要向他们敬酒祝寿,新科举人们更是顶礼膜拜。
余有台怕曲清言不知这一点,特意抽了空到她身旁提点了一句。
曲清言心头一暖,收回目光随着众人起身依次往那几位老人身前行去。
宗子荣就站她身前,刚刚余有台的声音虽不大,可他也听了个清楚,借着缓慢前行的空当回头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
“倒是没想到曲公子同余大人还颇有些交情。”
阴阳怪气的调子让曲清言下意识的一个冷眼,高中亚元又挑明了身份,她再没了之前的回避,回起话来也带上了几分不客气。
“余大人为人耿直、公私分明,同家父又是同年,对在下照拂一二有何不对吗?”
她将公私分明四字咬的极重,本不算心虚的宗子荣莫名就觉她那双冰冷冷的眸子似是能看穿他的心思,让他颇有些狼狈的转回身再是不同她攀谈。
自在酒楼中撞到这宗子荣,曲清言这几月来在济南总觉处处受制,她心下早就憋了口气,眼下虽没有彻底扳回,但也算小小的出了一点。
这种宴席进行到一半,各种仪式结束剩下的就是各种交际应酬,不是所有的举人都能在之后的会试殿试上金榜高中,大半在中举后就会变做乡绅,回到当地同知县平起平坐。
在曲清言看来这鹿鸣宴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拉关系,她同宗子荣非寒门出身认老师时还有着几分矜持,旁的人已是端着酒杯豪放的喝了起来。
最夸张的一人则是除了邹进才、余有台这两位考官外,监临、提调、监试之类的考官都已叫上老师。
那谄媚的笑看得曲清言周身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满周甲的老人共有是三位,这三人都穿着上好的杭绸裁制的直?,腰缠一条玉绦钩,头上一顶黑色麻纱的老人巾,满面笑容的端坐在席位上,风光体面。
按照惯例五魁首会最先上前敬酒,五人排做一排先是行了大礼,之后又依次敬了酒。
这鹿鸣宴上用的是济南府特产的泉酒,酒香清冽、口感绵柔,并非烈酒。可几杯下肚曲清言还是觉胃中火辣辣,头已是有些晕。
她暗道不好,可这鹿鸣宴上的应酬却是刚开始,敬过几位花甲老人后,还有众考官。
“余大人邀我前来就是为了让我来饮酒?”
姜晋锋将酒杯放在身前,身后已是有人又为他斟满。
“是世子同将士们在边关奋勇御敌,才有了今日我等士子的平安喜乐,让这众人敬上世子一杯也是他们当做的。”
余有台的话说的随意,却还是让姜晋锋猛地攥紧了酒杯,不论这是不是场面话都让他受用了!
“余大人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本世子便受着了。”
他们二人的对话落在邹进才耳中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守卫边关本就是这些武官当做的,他们世袭爵位享着旁人所没有的富贵已是给他们的回报,又如何需要他们尊敬?
一声冷哼飘入余有台的耳中,余有台面色未变,只举起酒杯对着邹进才示意了一番。
曲清言醉酒就容易头重脚轻,明明意识并未受到影响,但就是会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她笑眯眯的行到余有台身前,细细的看着对方清隽的侧脸,不由得一声傻笑。
“学生敬老师一杯。”
她其实有一肚子的感谢想要讲,可对着那过于严肃的面庞,她却又一句都讲不出,只能傻笑着递上酒杯在余有台略显诧异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余有台略有些无奈的对着身后的手下招了招手,“曲亚元有些醉酒,将他带至一旁饮上一碗醒酒汤。”
曲清言意识虽清醒可带着醉酒人最典型的特质,那就是听不得旁人说她喝多了!
她手一摆,身子都跟着摇晃了两下很执拗的说着:“老师看错了,学生没醉酒,来,学生再敬您一杯,这些时日给老师添麻烦了。”
她反手抢手酒壶,咕咚咚的给两人倒好,余有台都来不及阻止,就看着她一杯酒又灌进肚里。
姜晋昌就坐在姜晋锋的身后,她这一番举动正好落在他的眼中,让他心下由不得带上几分轻视。身为女子居然如此不重名节又如此轻浮……
姜晋锋将姜晋昌的神色看在眼里,他心头微微疑惑,不懂这位弟弟为何要对曲清言如此关注又如此多成见。
曲清言摇晃着身子手中的酒壶倾斜着,又要再去倒酒被余有台抬手抢去酒壶。
“带他去一旁用完醒酒汤再带回来。”
“余大人倒是对曲公子格外关心。”姜晋昌阴阳怪调的嘀咕着,这话声音并不轻直直落入周遭几人的耳中。
余有台眼见着曲清言被带至廊下,靠着柱子眯眼醒神这才转身看向姜晋昌,眸光无比坦荡。
“下官同他父亲乃是同年,当年在国子监中又有几分交情,代为照看小辈一二也算应当。”
他这话已算是解释,可落在姜晋昌耳中总觉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掩饰。
他余光扫向曲清言就见她过于白皙的面颊上染了红晕,双唇因着醉酒愈发红艳,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打在眼睑上映出点点倒影,这张脸不论性别倒也开始带出几分倾城貌。
同这样的人朝夕相对了月余,他是死都不会相信余有台对她的照拂就只是这样一点因由。
“呵,余大人果然坦荡,倒是照拂的很好。”
他这话让余有台瞬间就变了脸色,大明士子好男风最喜曲清言这般身娇体软的伪娇娘,他刚刚当众解释就是为了曲清言的声名着想,却不想这位永宁侯府的公子居然会当众将他同曲清言之间的关系带上一分龌龊。
他同曲伯中同科,一向视曲清言为小辈,这般诋毁他哪里能接受。
“三弟,不得胡言乱语,”姜晋锋视线锐利的扫过姜晋昌语带一点威胁:“还不向余大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