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伯书同曲伯年兄弟二人一路疾行进京,拿着曲文海给的拜帖,先到了刑部尚书钱疏本的府上拜会。
曲文海是钱疏本在内阁力荐后几方势力博弈最终定下的人选,他一旦进京就会自动打上钱疏本一派的标签。
对着未来得力部下的家人,钱疏本特地抽了时间在书房接待了一番,三人相对而坐一番客套后,他知道这二人先一步到京城是为了置办一处可供家人久居的宅子,便直接从抽屉中去取出了一张拜帖。
“刚刚致仕的卢大人已是准备迁回山西老家,我听人提过一句说他们位于赵堂子胡同的宅子似是也要变卖,你们不如拿这拜帖去打听一下吧。”
兄弟二人闻言大喜,忙起身作揖接过拜帖。
卢有才在刑部左侍郎的位子上呆了近二十年,他的境况同曲文海倒是稍稍有些像,他会咬着牙挺到七十岁才致仕也是因着家中子孙后继无人。
他曾孙都已十几岁,可自他之后家中都再未出过两榜进士,就是中举的人都极少。
后继无人,再留在京城只会让家族败落的更快,这位卢大人有远见也狠得下心,不顾家人的反对修了老家的宅子,就先一步将女眷送了回去。
赵堂子胡同的卢府几经翻建,院落早已是三品官员府邸规制能达到的上限,二间三架的门屋,黑油锡环,门外看同寻常府邸倒是没有太大差异。
两人递了拜帖被门房从角门迎了进去,过了中门迎面就是五间七架的厅堂,面阔庄严。
庭院中有小厮正提着扫把在收整,见了来人就行礼退下,倒是格外有规矩。
兄弟二人秉明了来意就有总管带着他们在府中简单看了看,京中不比开封,律法中有明文规定不许多占地构亭馆开池塘,整个府邸就全部是大小错落的院子。
京中寸土寸金,这一整套院子并不大,紧凑中带着别致,倒也比兄弟二人看过的院子要好上太多。
兄弟二人知道这里不比开封,由不得他们多挑拣,又曲府人丁不旺,这样一套院子已是够三房共居,两人连曲文海的回音都没等,就直接付了定金等着对方彻底离京收房。
曲文海对新宅子的选址倒是格外满意,卢有才在刑部左侍郎的位子上呆了那么多年,现在他接了对方的官职,又接了对方的宅子,是不是说明他至少能在那个位置上做到致仕?
宅子选好,又已经临近腊月,曲文海带着曲清言他们四个小辈先一步进京,他要赶在年底前上任,而他做了正三品的京官几个小辈就可以送进国子监。
自重开科举,国子监便没了太祖开国初时的风光,国子监毕业就可出任官员的时代一去不返,但能进国子监读书却一直是学子心中的荣耀。
毕竟岁贡入监的学生都是各州府选拔出来的,全是剑指金榜之辈;而各地官员送去的后生晚辈其身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不论从哪里来看这国子监都有必要进去转上一圈。
只三品京官只得荫一子,这个人选他倒是要慎重考虑。
曲清闻会试下第,倒是可以想想办法通过翰林院举监将他送入国子监,有名师指导又能享教谕之俸,荫生的名额给他倒是有些浪费了。
而寻常人过不了童试一关就无法参加秋闱,但进了国子监做了监生却是可以绕开童试这一道坎,直接去参加秋闱。
曲文海明知曲清希和曲清鸿二人童试都未过就直接去参加秋闱,中举几率并不大,可他现在除了赌却是再无旁的办法。
马车上,曲文海的目光在曲清言的身上扫过,这个有天分的孙儿到底要如何处置,他却是一直没有想好,是放任她一飞冲天还是压一压让她识时务懂得以家族为重?
在外放了那么久,这个孙儿似是有了不少小心思。
曲文海收回目光闭目养神,紧绷了许久的曲清言终于是能松口气下来,曲文海目光中的探究和犹疑让她心中一慌,这半年来接连不断的变动让她的心也跟着不安稳。
她只想稳顺的熬到下场,熬到秋闱、春闱、殿试,只要能取得两榜进士,哪怕取不得只能是同进士,她也能想到办法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
这种身不由己、被人当做软柿子一般随意**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车轮滚滚,沿着官道一路北上,越是临近京城天气越冷,天黑的早亮的晚,路上能行车的时间并不多,几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京城已是腊月初十。
进了腊月,卢府从上到下陆续离开,到曲文海抵达京城,府中就只剩等着他进京的卢有才。
官位和宅子都变成人家的,卢有才总觉自己应该见一见这位能从十三省按察司中脱颖而出的曲大人。
于是进京的第二日,曲清言一早就同曲清闻几人陪着曲文海去他们的新宅子拜见卢大人。
人生七十古来稀,曲清言在去的路上想着卢有才已是致仕的年纪,怕是背脊都要挺不直,却不想在厅堂中见到的老人,面容只是比曲文海稍稍苍老一点。
面色红润,童颜白发,实是极为长寿的面相。
曲文海对着卢有才行了晚生礼,罗玉才只笑眯眯的受了招呼着众人就坐。
曲清言自认只是陪衬就乖巧的坐在最下首,半垂着眼帘听着曲文海同卢有才寒暄,曲文海对着卢有才行晚生礼自有他的用意,京城的官场就是一滩浑水,不是什么人都蹚得过。
卢有才能在刑部侍郎的位子上稳稳的做到致仕必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年底要去吏部报到,年后就要正式当差,这京城中的形势他知道的还都只是一知半解。
曲文海本就是寒门出身,没有大族出身的傲气,此时有求于人一张利嘴就将卢有才哄得笑呵呵,两人在厅堂中没坐多久,就一前一后去了书房。
长辈离开,他们四个小辈就站起身开始打量前院的布局摆设。
曲清言站在窗边,正望着窗外突然飘至的大雪,耳边就响起曲清闻的声音。
“四弟,京中不比开封,宅子小,院落有限,怕是要两人和居一套院子,四弟可是愿意同大哥一起?”
她猛地攥拳,眯眼浅笑:“大哥总喜欢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