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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楼环绕的小区, 被绿化带切分成规整的两部分。龙爪槐冒着绿芽,在长满杂草的绿化带中岿然不动。老式小区的车辆拦截杠本就是个摆设。栅栏门口,老狗百无聊赖地趴着睡觉。鼻头濡湿地贴在早被汽车碾坏的减速带上。
显然鹿白迪的出现, 扰醒了它的清闲。
老狗缓慢地睁开眼睛, 伸向前的爪子用力顶起身子的重量。直到撑起全身的肥肉, 才爆出声犬吠。要是兽界也允许使用画外音, 那只老狗定会说:小伙, 你是不是半夜失眠了?
犬吠好比多米诺骨牌的头牌,保安室立刻有了反应。
老头打着哈欠推门出来,手里拎着出入登记本, 圆珠笔被细线系着在半空晃悠着。老头半混沌状绕到车头,记下车牌号。抹了把眼角的眼屎, 顺便叩了叩车窗。
“找哪楼的, 临时停车位单小时五块。”
车窗被鹿白迪降下半截, 只露墨镜下那张三分之一的脸。唇红齿白的小伙对老头爽朗一笑,伸手在他保安制服上摸了把, 嘴甜地唤了声:“雷叔。”
雷老头像被火燎到屁/股,闪身退了半步。又揉了揉眼睛,仔细辨别声音主人。他在这小区当保安也有些年头了,的确不记得有能开这等好车的主儿。
见他不记得,鹿白迪急的忙取下墨镜。不料却戳到眼角, 顿时酸涩涌出。泪眼婆娑地望着雷老头, 音调依旧是欢快的:“是我啊雷叔, 鹿白迪!”
虽不敢认人, 却暗地仔细地瞅着鹿白迪, 约莫过了半分钟。忽然觉得背后被谁拍了下,顿时有种一口咽下个双黄蛋, 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余光里,孟家闺女正捂着嘴笑呢。
孟小茜踩着恨天高,比他足足高了一头半。
雷老头只得仰着脖子瞅她,大清早的,孟家闺女竟也起的这般早?瞥眼又见鹿白迪正愣神地瞧着人家姑娘。顿时什么都想明白了,脑门“啪”地一拍背过手去。
“雷伯,早。”
“早、早呐,”雷老头把刚才的记录抹了去,背着手又回到保安室去。边走还边嘟囔着“现在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约个会也这么早。” =_=
孟小茜:“……”
“……”鹿白迪沉默。
“喂,鹿白迪你脱衣服干嘛!” ⊙﹏⊙b汗
“拿着。”
“凭什么!”( ⊙o⊙)不懂
“让你拿就拿着。”
这是鹿白迪载孟小茜的条件——披上他的西装外套。原因是此刻坐在副驾驶的孟小茜,穿着以“一折”抢购的海蓝色斜肩小礼服裙“有碍观瞻”。刘海被系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发型是经过精心打理的,锁骨线被长发蓬松而略带慵懒地盖住,若隐若现。
男人盯在女人身上的时间,足以给她的魅力打分。
从开车到现在,他盯着孟小茜看的时间足以给她九点五分,如果满分为十的话。从这个角度看,略施粉黛的她带着股小家碧玉的羞涩。
得知“真相”的女主脸蛋红扑扑,乖乖披上了骑士递上的盔甲,直到H&S的巨大LOGO像招贴画一样贴在挡风玻璃上。下车、走进会场,一路上她竟分辨不出朝夕相处的同事们。
秦二丫说的太对了。
年会就是群芳斗艳的名利场。每每期待着野鸡变凤凰的戏码,企业高层中总能挑出个王子来,而水晶鞋唯有一只。长江前浪推后浪,誓死把辛德瑞拉拍死在红毯上。
辛德瑞拉党们,进发吧!
@_@
孟小茜不晓得年会上,像她这种菜鸟要做些什么。于是每当大当家的致辞时,她就站在人墙外,跟着鼓掌。小巴掌毫不吝啬力度,拍断多少毛细血管也不在乎。唯独难过的是……脚站的好疼呐。
恨天高就好比钉在脚底的两根杆子,脚背被顶的像芭蕾舞演员。
时间久了,两条腿都在颤。
“小迪,我们偷偷去坐会儿吧。”还好有骑士一直陪在她身边。孟小茜拽了拽鹿白迪衣角,往自助餐旁的空椅子方向渴求地眨眨眼睛“听大人物发言,都快无聊死了。”
鹿白迪微皱了下眉。
突然伸手绕过身后搀住她胳膊,其余一律不碰。举动绅士地让孟小茜说不出个不字来:“脚痛的话,扶着我好了。”
孟小茜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她总是有类似奇怪的第七感,明明察觉得到,却百口莫辩的。每当第七感出现,总能发生点什么惊爆眼球的事。
比如上次吧,第七感来了。结果是她宿舍的两根关灯“嘭”地一声爆了。从天而降的碎片让上铺遭了秧,大家好几天还心有余悸的。
这次,她的第七感是关于鹿白迪的。
她总感觉,他眸底湿漉漉的——那是分别前的预兆,好像过了今天某些东西就会微妙地以它很不易察觉的速度改变了,再不可逆。就像偷摸冲太阳靠拢的地球那样……
鹿白迪也会偏离本属于他的轨道,慢慢地从她身边消失掉……
T^T
“小迪,”孟小茜反握住他礼服上泛着哑光的黑色布料,布料被她攥起个小褶子。鹿白迪却不在意。只是偏头顺带看了眼她,很不经意那种“你有点反常。”
沉默如他。
鹿白迪似乎很在意时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低头去看腕表了。孟小茜不清楚,是什么让他显得心神不宁。
“我?”鹿白迪呵呵笑着,反问道“有吗。”
“你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顿了顿。
侧过脸,拿精致的小领结对着她:“可能是牛奶过期了,胃疼。”
胃疼?!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孟小茜惴惴不安。从别墅区到她家要跨过一整个区,怎么着也得比她提早一个半小时起床,在加上洗漱、打扮……天呐!这岂不是,要凌晨四点起床?
——他不来接自己,或许就不会受这份罪了吧 T^T
“鹿白迪,你这个笨蛋!”孟小茜分明想关心他,不料开口就着这句。被压低的声音,丝毫没引起大家注意。潮涌般的掌声,早就淹没了它“胃疼,还参加什么破年会。”
你还指望公司仁慈地给你买止疼片嘛!
鹿白迪笑得很随和、大无畏地像个英雄。就像摸黑早起外加胃痉挛,还要照料别人的人,不是自己。他不语,只是保持着作为“支撑物”的存在感。
“BOSS们应该都念叨完了,咱也撤吧。”孟小茜看来,胃痉挛丝毫不亚于牙痛,那种绞痛却摸不到挨不着的感觉,简直了!
“你的脚还痛不痛?”
我在跟你说话呐好不好呀,鹿先森……
“如果还痛,就脱下歇歇脚。”鹿白迪又看了眼腕表,袖扣折射地顶灯光芒,像激光枪似的刺痛了孟小茜瞳孔,以致她漏掉了他后半句话“时间还够。”
——既然你选择了哥,那我就会好好地将你托付给他。
不会受伤的。
“你执意参加完年会,是为了这顿自助吗?”
“嗯,对呀。”鹿白迪毫不质疑地点头,那枚精致的小领结也在跟着动。孟小茜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并没戴那天鹿梓晗为他挑选那条。
“你如果病倒了,鹿梓……你哥也会担心的。”
鹿梓晗又摆出那张坦然的圣母脸,从这表情看他的胃痉挛没准已经无碍了。你见哪个病人能心平气和到这等境界~>_<~
许久,他又在排山倒海般地掌声中开口了:“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哥?”
孟小茜:“……”
鹿白迪漆黑的瞳孔冲着空气中某个点(或者是某个人头)放空,留给对方的是他优越的后脑勺。无奈“小仙姑”孟小茜没长了双带X射线功能的眼睛,没法子穿透头骨那边看到他此刻悲壮的神情。
“我当然是在担心你!”
她挣脱开他的扶持,却不料恨天高很踩在地毯上就不稳,现在加上她张牙舞爪地动作,更是失去重心地向前倾倒。孟小茜闭紧眼睛,咬紧牙关。誓死不嚎出一声儿来。
就在地心引力越来越强时,胳膊却被强有力地拉住。只顿了一秒,她就被连胳膊带人地给“拎”了回去。
鹿白迪拽紧她的手掌,迸出青筋。青色血管突兀地暴露在他指骨中央,他嘴唇抖了抖,捉到孟小茜惴惴不安的眼睛。
轻声道:“害你为我担心,对不起。你能为我担心,谢谢你。”
……